第52章
聞羽已經很久沒有正兒八經畫過人像了, 比起人, 他更熱衷于畫物。
季臨底子好, 身材和臉蛋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當模特是浪費,大材小用,都不用他站在自己跟前,聞羽就能随手畫出一幅他的速寫圖。
不過聞羽也不是沒龌龊地想過,像《泰坦尼克號》裏的傑克一樣, 給季臨畫上幾幅不穿衣服的畫。
當然, 畫畫不是關鍵,主要還是想看一下那種境況下的季臨, 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聞羽拿畫筆在畫板上塗抹着, 想着想着思緒就飄遠了。
手機鈴聲掐斷了他的想入非非,是蔣晔打過來的,他現在還是聞羽的助理。
雖然聞羽不是藝人, 但身邊确實缺一個能幹的助手,項南現在已經有了自己新的開始, 聞羽又覺得蔣晔工作能力強,人相處起來也舒服, 就跟他商量, 讓他長期在自己這裏幹了。
電影即将上映, 蔣晔來通知聞羽首映禮的事。
“首映禮?”聞羽蹭了蹭手腕上蹭到的顏料,“我一個客串的,不去也沒事吧。”
蔣晔很為難:“老板, 不能不去啊,電影制作方指明所有演員都要去的,你不想看看你在電影裏的表演嗎?”
聞羽比較懶,演完自己的戲份,電影制作的後續一概沒有關注。
聞羽沉默着,還在考慮,就聽蔣晔一語中的地說:“老板,我覺得你應該拗拗你不愛見人的毛病。”
聞羽眉毛一挑。
見聞羽沒有反駁,蔣晔大着膽子繼續提建議:“你看,這電影正式上映,你遲早得露臉,說不定還會被邀去參加什麽節目啊之類的,這日子得過,這錢也得賺不是?”
聞羽笑了:“什麽亂七八糟的。”
“你現在不是跟季臨談戀愛麽。”蔣晔在聞羽這工作久了,與他的距離拉近不少,“他是圈子裏的人,你遲早是要走進他的世界的,得學着适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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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晔這人活得通透明白,八面玲珑的人到哪都吃得開,他雖處事圓滑,但度又保持得剛剛好,那股精明勁兒也不會惹人嫌,反倒讨人喜歡。
聞羽沉吟片刻,道:“行,我去。”
首映禮當天,現場來了多家媒體,舉辦方定下的場地座無虛席,聞羽沒有簽約公司,獨自一人,往來自由,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田龔文和季臨是主演,陸續抵達現場,被記者媒體圍着拍照。
鏡頭面前,聞羽再膽大妄為,也知收斂,遠遠地朝季臨眨了下眼睛。
季臨嘴角微微勾了起來,在助理的帶領下,坐在了較前排的座位。
聞羽坐在倒數第三排,跟季臨隔得有些遠,他起身不動聲色往前面挪了幾排。
蔣晔心知肚明,緊随其後。
主持人正在臺上講話,季臨坐在座位上,腰杆繃得直直的,像個認真聽課的學生。
八月的天氣,季臨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T恤,繃緊腰身時,後背的脊柱溝格外明顯。
聞羽拿手指在季臨的脊柱溝上戳了一下。
季臨腰側一軟,上半身瞬間就垮了。
他皺了皺眉,微微側頭,眼尾的餘光掃過來,瞥見聞羽時,眸子顫了下。
秦竣注意到這邊的小動靜,斜眼咳了兩聲。
像是上課做小動作被老師抓包的壞學生,壞學生聞羽若無其事地靠回了椅子上。
好學生季臨的嘴角翹了翹,又不着痕跡地收回了視線。
首映禮流程頗多,一會導演闡述電影主題,一會演員發表拍戲感想,聞羽全程屏蔽,無所事事地低頭玩手機。
蔣晔這個助理當得難啊,四周閃光燈閃個不停,而旁邊這位祖宗愣是頭也沒擡一下,倒是他,緊張得出了滿手心的汗。
他頭一回覺得,自己以前給明星當助理真是輕松多了。
聞羽一直沒留神聽首映禮的內容,直到聽見季臨的聲音。
聞羽按在手機屏幕上的指尖一頓,終于解除屏蔽,放下了手機。
“所以,臨臨在拍這部戲的時候,有沒有印象特別深刻的一場戲呢?”主持人發問。
季臨拿着話筒,不假思索道:“印象深刻的戲挺多的,最深刻的應該還是非林消失以後,非木在天臺的那一場哭戲。”
“哦?”主持人眼眸一亮。
“雖然那場戲沒有臺詞,但我NG了很多次。”季臨讪笑了下,“因為我哭戲不太行,不會哭。”
四周響起低低的笑聲。
聞羽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仰頭望着季臨的背影。
江益拿起話筒在一旁搭腔:“哭是會哭的,就是哭得我不太滿意。”
衆人笑作一團。
江益這話是在說季臨哭得沒有滲透進感情,季臨拍其他戲都游刃有餘,極具靈氣,有了對比,他在哭戲方面的弱勢就變得明顯。
他能哭出眼淚,但傳遞不出真情實感。
季臨望着江益的方向笑了下,繼續說:“那場戲拍了有二十多次吧,拍完後我兩只眼睛都是腫的,第二天都沒能消腫,看東西都有點模糊。”
“那後來我們江導是怎麽’放過‘你的呢?”主持人笑着問。
“他問我談沒談過戀愛。”
現場發出一聲“哦——”。
聞羽搭在椅把上的手指動了一下。
主持人來了興趣:“然後呢?”
“我說我沒談過,就上學的時候暗戀過一個人,江導就讓我把非林想象成那個人。”季臨抿嘴,眼裏帶着點淡淡的笑意,“但是我沒辦法代入那個人,因為非林這個角色跟他實在相差甚遠,他毛病一大堆,性格沒有非林那麽完美。”
而且,聞羽就是聞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他不可能成為季臨的戲中人。
一旁的蔣晔噗嗤一聲笑了,聞羽斜眼睨他。
聞羽總有種自個兒被公開處刑的錯覺,讪讪的,心道非林本來就是我演的,你還不把他代入我。
聞羽哼了聲,雙臂抱胸。
季臨像跟朋友聊天一樣緩緩道來,現場的氛圍不自覺變得輕松起來,笑聲陣陣。
“那後來呢?這場戲到底是怎麽過的?”
“我代入了其他人。”季臨說,“我把非木和非林,都代入了另外兩個人,那兩個人,是我從別人講的一個故事裏聽來的,我覺得他們就是電影中的非木和非林。”
聞羽一怔,微微失神。
之後季臨講的什麽聞羽就聽不見了,直到主持人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
“聽說非林的飾演者,也就是《弑之源》漫畫的原作者也來到現場了?”主持人往臺下掃了一眼,目光鎖定季臨身後的聞羽,“啊,果然在呢。”
季臨順着主持人的目光扭過頭。
聞羽的神情有微妙的變化,但依舊一派從容。
衆人的焦點都落在他身上,閃光燈閃得越發張揚。
主持人提了幾個問題,跟之前問的都大同小異,聞羽一個客串的,本不該有這接受采訪的待遇,估計又是制片方的安排,趁電影上映前,提前造勢。
聞羽心想制片方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他一個作品寥寥無幾的非正經漫畫家,能帶來多少流量。
聞羽靜坐不動,蔣晔急得在一旁死命拍他大腿,小聲嘀咕:“排面,排面。”
排什麽面啊。
聞羽嘆了口氣,接過話筒起身,簡短道:“我沒什麽特別的感想,謝謝。”
言畢,他就坐下了。
蔣晔覺得四周的空氣都凍結了,連“咔咔咔”的快門聲都瞬時平息了下來。
為緩和尴尬,主持人極迅速地轉移了話題,現場應變能力很強。
等蔣晔終于覺得氛圍不那麽尴尬時,他拿手機給聞羽發了條微信。
-蔣晔:你牛逼[骷髅/]
前面季臨也坐下了,聞羽沒回複蔣晔,直接給季臨發了條微信。
季臨感覺口袋裏的手機震了下,摸出看了一眼。
-我的貓:聽說我毛病一大堆。
季臨忍俊不禁,打字回複。
-小紅襪:我沒說是你啊。
-我的貓:?
-我的貓:您上學時還有其他暗戀對象呢?
“聞羽先生?”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聞羽轉頭看了眼。
現場來了很多人,除了媒體記者和電影主創演員,剩下的基本都是能拿到門票的素人。
不是普通素人,一般就是幕後工作人員,或者是有權有勢的金主大佬,聞羽瞧這人的着裝打扮,應該屬于後者。
約摸三十歲的樣子,一身的名牌,身上還飄散着一陣淡淡的古龍水味。
聞羽應了聲:“嗯。”
聞羽神情淡淡的,不像是想跟人聊天的樣子,那人笑了下,直接問:“你有意向演我投資的電影嗎?”
聞羽愣了下,随即搖頭:“沒有。”
“別那麽着急拒絕。”那人長相秀氣,眼睛狹長,笑起來眼尾上翹,他壓低了嗓音,湊到聞羽耳邊說:“現在首映禮還在繼續,等結束了,我們找個時間慢慢聊。”
他的語調很平,不是在征求意見,而是在通知。
聞羽眉心蹙了蹙,頭下意識往旁邊偏了一下。
那人淺笑着,重新坐直身子。
首映禮進行到最後的流程,終于到了播放電影的環節。
這是聞羽第一次看到電影的成片,熒幕上閃過一個又一個畫面,将他的漫畫以分鏡的形式呈現在寬大的銀屏上。
感覺還是挺奇妙的。
季臨的戲份不多,穿插在田龔文推理案件時的靈光一現裏。
漫畫将破案和犯罪的劇情分開了,電影雙線交織,以插敘的方式将季臨的犯罪過程嵌入田龔文的推理過程中。
電影時常不長,劇情緊湊密集,觀影現場很安靜,大家都屏息凝神,生怕錯過任何一個情節。
回憶部分,聞羽的鏡頭終于出現了。
——天臺共舞。
背景音樂忽然變成了那首經典的探戈舞曲《一步之遙》,與許久之前的那次試戲不同,不再是純淨清靈的純鋼琴曲,而是最原始的那個版本。
張揚、熱烈,極富節奏的旋律,讓熒幕上的兩人都帶上了滿滿的張力和一種不顧一切的恣意。
探戈就是這樣的,每一個動作都拉伸到極致,并且毫無遲疑。
非木真的很像那個人。
偏執又不顧一切。
聞羽眼神暗了暗。
那個人當初決定找代孕生下他的時候,大概也像非木殺害養父時那樣,根本沒有考慮過後果。
只是非木要比他聰明一點,他懂得為自己留後路。
鏡頭一轉,非木和非林的回憶已經到了盡頭。
非木站在曾經跳舞的那個天臺上,擡頭仰望灰暗的天空,他始終是那個麻木不已的神情,眼淚無聲無息地從鬓角滑下。
鏡頭從側面緩慢繞到非木的正面,逐漸推進,構成了眼部的大特寫。
那雙渾濁不清的眼睛裏,倒映着遠方空中滑翔而過的飛鳥。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天使問是不是快完結了,看得我越發焦慮起來,嗚嗚嗚我也想完結,但還有一點內容要交代一下。愛大家,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