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周漫漫回臨城那天，是農歷臘月二十，離除夕還有十天整。
站在客廳裏，看着窗外飄飄灑灑的小雪，她微微皺眉，長嘆了口氣。
昨天天氣預報還說只是陰天的……
又擡眼看了看挂在牆上的石英鐘，她加快了手上的打包速度。
汽車票是上午十點的，她現在趕緊收拾好出門，時間還很充裕。
“咔噠”一聲，周漫漫下意識扭頭朝門口的方向看過去。
正看到徐禦之一邊拍打着肩膀上的點點雪花，一邊關門。
滞了一瞬，周漫漫喃喃開口：“你怎麽來了？”
她記得，上次一起吃飯的時候他提過，今天他們教職員工好像是有什麽活動的吧……
徐禦之已經換好了鞋子，幾步走到她身邊，還不待說話，又默默的和她拉開了一些距離。
他剛剛從外面進來，身上的涼氣太重了。
“收拾好了嗎？”
緩緩點頭，周漫漫指了指手邊的箱子。
“就快好了。”
事實上，若不是因為上次徐禦之給外婆買了太多的東西，她根本就不至于收拾這麽久，還沒有裝完。實在是，不管怎麽塞，箱子都關不上了……
瞄了一眼滿滿當當的行李箱，徐禦之勾了勾嘴角。
Advertisement
“你把那幾個盒子拿出來，箱子不就能合上了。”
聽着男人輕松的語氣，周漫漫一抿嘴。
難道她不知道拿出來幾個盒子就能合上箱子了嗎？還不是因為她坐車不方便手裏提太多東西，所以才一直換着方式調整這幾個盒子的位置，一心想把它們都裝進去。
“徐教授。”
看着小姑娘一臉奇怪的表情，徐禦之眯了眯眼睛。
“嗯？”
“要不然，這幾個盒子，我就不拿了吧……”
她話音才落下，徐禦之就斬釘截鐵的拒絕了她。
“不行。”
“……”
“這都是我給外婆的心意。”
一癟嘴，周漫漫小聲嘟囔道：“那你怎麽不自己送過去……”
她還沒嘀咕完，就聽徐禦之笑了起來。
“行，那我親自給她送去。”
聞聲，周漫漫慌忙搖頭擺手。
“別別別，不用不用，我就随便一說的。而且，我這麽小聲，居然還被你聽到了……”
見狀，覺得自己身上的涼氣已經散的差不多了的男人兩大步走到小姑娘身邊，利落的從箱子裏面拿出兩個大盒子，随手，就合上了箱子。
“這兩個我幫你拿着，走了，趁着雪還小。”
又看了一眼窗外飄散的小雪花，周漫漫略顯憂愁的咬了咬下唇。
“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高速啊。”
聽着小姑娘的自言自語，徐禦之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又順手揉了揉她微微蹙起的眉心。
“所以啊，我們要在沒封路之前趕緊走。”
周漫漫一楞，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們？”
頓了一下，她又接道：“不用你送我啊，我都買了票了，很方便的……”
說着話，她左手一擡，指向被徐禦之從箱子裏拿出來的兩個盒子，一臉認真。
“這兩個我提着也不麻煩。”
而且，外面下着雪，天寒路滑，他來來回回的開長途車，也不安全。
見狀，徐禦之挑了挑眼尾，默了兩秒鐘才用一種啼笑皆非的語氣開口。
“我把你送到汽車站還不行嗎？”
他話音落下，周漫漫對上那雙墨色的眸子思考了幾秒鐘，然後點了點頭。
“那好吧。”
聞言，徐禦之覺得自己都被氣笑了。
人間真實，上趕着不是買賣。
小沒良心的。
坐在副駕駛上，眼看着徐禦之的車子直奔着高速口的方向開過去，周漫漫急急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去哪兒啊？”
緊握着方向盤，徐禦之扭頭看了一眼小姑娘，又飛快的轉回視線。
“送你啊。”
周漫漫有點急，她趴在車窗上，盯着外面不斷向後退去的景致，喃喃着開口。
“你開錯方向了吧，這應該是去往高速的。”
聽到高速兩個字，徐禦之唇角一勾。
“沒錯啊。”
直到車子真的上了高速口，周漫漫才癟着嘴看向駕駛位上的男人。
“我都說了你不用送我回去的……”
卻不曾想，男人輕笑一聲，回答的一本正經。
“我不是送你，我是去給外婆送禮物的。”
“……”
因着天氣不好，往常自駕兩個多小時的路程，這次，生生慢了接近一個小時。
等到了外婆家的院子外時，已經下午一點鐘了。
看着徐禦之把自己的東西一樣一樣從車上拿下來，周漫漫心裏有點觸動。
他竟然真的頂着風雪，一路将她送了回來。
“你……”
才發出一個音節，周漫漫就被徐禦之的聲音打斷了。
“我還得趕着回去，就不陪你上去了，免得匆匆忙忙的也顯得不太好。”
周漫漫一楞，把原本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改口問道：“趕着回去？”
“嗯，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學校今天有活動麽，下午四點，我趁着雪小不影響高速，還能趕得上。”
好半晌，周漫漫都一直呆呆地看着他，一言未發。
她原本是知道他今天有事啊，可當他上了高速的時候，她就以為，是自己記錯了……
就一瞬間，周漫漫忽然有種想抱他一下的想法，可就那麽看着他，她又有點不知道，應該先伸左手，還是先伸右手。
看着不言不語的小姑娘，徐禦之微微俯身，長臂一勾，就将小姑娘攬到了懷裏。
他輕輕地摸了摸她的後腦勺，滿聲不舍。
“幫我向外婆問好，初二的時候，我再來看她。”
低低的嗯了一聲之後，周漫漫原本抓着他的外套雙手輕輕松開，剛想張開胳膊環住他，卻見男人放開了自己。
“太冷了，快回去，別感冒了。”
眨了眨眼，周漫漫吸了吸鼻子。
“徐教授……”
看着欲言又止的小姑娘，徐禦之滿眼疑問。
“嗯？怎麽了？”
輕咬了一下嘴唇，周漫漫又搖了搖頭。
“沒事，你路上注意安全，安全到了，到了之後告訴我一聲。”
聞言，徐禦之嘴角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
他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頭頂，态度輕柔。
“好。”
“快回去吧，太冷了。”
難得的，周漫漫這次沒有動。
她看着他的眼睛，喃喃開口。
“我看着你走吧，反正，反正我已經到了。”
許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徐禦之露出一個意外又驚喜的表情。
而後，他輕啓薄唇，透着笑意。
“好。”
看着逐漸遠去的車子，直到它消失在拐角處，周漫漫才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朝院子裏走去。
總覺得，心裏忽然間就變得，空空的。
吃過外婆一直給自己溫着的午飯之後，周漫漫就一直纏着外婆的胳膊依偎在沙發上。
看着還和小時候一樣的小姑娘，外婆慈愛一笑。
“漫漫，小徐對你好嗎？”
周漫漫點頭。
“嗯，挺好的。”
确實，挺好的。
思及此處，她的思緒又有點飄遠。
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哪兒了，那邊還下不下雪……
倒是外婆，聽到周漫漫的回答，滿意的拍了拍她的手。
“對你好外婆就放心了。”
莫名的，周漫漫就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一絲托付的語氣，她癟了癟嘴，在外婆的臂彎中仰起頭來。
還沒等說話，就又聽外婆緩緩開了口。
“外婆終究不能陪着你繼續長大，你能找到一個陪你變老的人，他又對你好，外婆就放心了。”
一瞬，周漫漫就覺得自己的眼角有點酸。
她伸手扯了扯外婆的胳膊晃了晃，猶豫了幾秒鐘，才呢喃着開口。
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對外婆傾訴。
“可是，如果他和他一樣呢？”
如果他們的好只是一陣子呢？
一句話，誰的名字周漫漫都沒有提，可外婆卻知道，她說的是誰。
看着孫女的雙眼，外婆擡手将小姑娘鬓角處的長發別到耳後，語重心長。
“漫漫，你有問過你媽媽是不是後悔嗎？”
外婆的話音落下之後，好一會兒，周漫漫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那時候她還小，她好像已經什麽都懂了，可又像是什麽都不懂。
她不知道媽媽有沒有後悔，她只知道，媽媽過得不開心。她只知道，她從小就沒有爸爸。她只知道，是外婆辛苦撫養她長大……
看着一臉凝色的小姑娘，外婆輕嘆了口氣。
“漫漫，我曾經也氣他恨他，可是，那是你媽媽的選擇。”
“你不要因為你媽媽，就一直把自己困在牢籠裏。”
她這麽大年紀了，怎麽會看不出來周漫漫對徐禦之的那層心防。
從客廳回到卧室裏躺在床上，周漫漫就握着手機盯着天花板發呆。
不要，困在牢籠裏嗎……
“叮”的一聲，手機響起。
小姑娘舉起手機放在眼前。
是徐禦之發來的微信。
【安全到達，不要擔心。】
還沒等她回信息，緊接着，對方就又發來了兩張照片。
一張是徐禦之參加活動的場地，另一張居然是他的自拍。
放大照片，看着上面嘴角微微揚起的男人，周漫漫忍不住輕笑一聲。
【多日不見，怕你太想我，所以貼心的把人生中第一張自拍送給你。】
看着男人又發來的文字，周漫漫朝着他的照片撇了撇嘴，小聲嘟囔。
“臭美，我才不會想你。”
音落，她又看向照片裏的那雙墨色雙眸。
莫名的，她就覺得。
她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星星。
另一邊，兩百公裏之外，徐禦之在角落裏舉起手機自拍的瞬間，就被李默看到了。
揉了揉眼睛，他在徐禦之放下手機之後，幾大步跨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靠，你這是被附身了嗎？”
徐禦之沒說話，只淡淡睨他一眼，卻看得李默莫名打了個冷顫。
“不是，我剛才看到你，在自拍？”
“你看錯了。”
“不可能！”
“我是在送溫暖。”
“……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