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華燈初上,靜芳院的紅燈籠在晚風的吹拂下懶懶的晃動着,給沉靜的院落平添幾分落沒。

原本大夥兒料想爺能在三姨娘沒了孩子的當口來找夫人,又沒狠狠地貶低夫人,想是能出人頭地了。沒成想細細一打聽才知道,爺只是來通知夫人,他會按老夫人的意思辦,這結果可讓衆人們心裏一沉!

都知道,夫人去香江別院修養,不過是老夫人打壓五房的拖辭,以為五爺這次接夫人回來必然會為她做主,哪料到還是老夫人說了算。

于是,靜房院上空便始終有股子低氣壓在飄着。

倩娘從書冊中擡頭,輕放在檀木桌上,右手順勢揉揉發酸的頸椎。斜了眼拿着銅挑子扒拉着燈芯的侍女,揮不去的氣惱隔了老遠也能瞧得分明。

“說說,是誰惹了咱們銀樹姐姐不開心,說出來,主子替你做主!”倩娘自認是個好主子。

卻沒料到得來一對白眼。

倩娘自視沒有做什麽惹人着惱的事,理直氣壯地回瞪給她,“喲,這還好心沒好報了,連主子都敢遷怒!”

銀樹無奈地一跺腳,“我的好主子,好夫人!你可得上上心吧。那起子眉高眼低的,本就不把咱們五房看在眼裏,近日越發蹬鼻子上臉了,要不是咱們不缺那幾個錢,怕是得吃冷飯殘羹了。見過上梁揭瓦的,沒見過這麽沒臉沒皮的,也不想想他們用的是誰的銀子!”

着實氣不過,手下的銅挑子都快被她彎斷了。

倩娘示意銀樹過來扶自己,坐久了,有點腿腳麻木了。最近越來越感覺自己像原身了,也許是徹底融合了這具身子,精神頭都沒以前高了不說,身子骨也嬌弱不少。

銀樹巴巴地過來,倩娘才淡淡地說,“我只是憊懶管那些事,就算想拿回來,也得出了五月吧,不急,個把月的事,你們就先忍忍。”關了禁閉,總有些不長眼的撞上來,看到時要收回時,他們還能這麽得瑟!頓了頓,又說,“道是想起一個事,這府上人也不少,都是哪些人用的多,說得多?做的多?”

沒前沒後的問話,銀樹可不是常人,對主子的問話過耳就道,“二房用的銀子最多,大房、三房次之,四房最少。大房擠兌的多,四房也不是個東西,嘴巴裏也沒幹淨過,三房最可恨,說得多,還最愛占便宜,咱們的份例被他們拿去的還少?居然還暗裏指着別人不給咱們做吃食,真是一群白眼狼!”

倩娘點點頭,暗裏思索,倒是能看出不少東西呢!沒成想,那三房居然是個披着狐貍皮的狼!二房倒是打的好主意,只拿銀子,做得倒是一副愛護親弟的好兄長,要是愛護,怎麽不提醒老夫人手抓緊點?倒是大房,有點豁出去的感覺,死豬不怕開水燙?最有意思的莫過于四房了,瞧着四夫人也不像個有城府的啊?怎麽就沒跟他家親兄弟靠齊呢?

倩娘有個不大好的毛病,但凡有點深度的問題,她都要想好久,眉頭死皺着,久了,都有條淺淺的褶子在眉心挂着。

銀樹這會兒又有點心疼她了。“主子,快別想了,先用過晚膳要緊。您也說了,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咱們慢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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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娘被她嚴肅的表情逗得一樂,撲的一聲笑出來,“不用這麽緊張吧?我又不是瓷團做的!這腦袋啊,是越想越靈活,要再不動動,都老化了!”

銀樹表示自己辯不過她,好歹一打岔總算是開心不少。好生伺候主子吃飯不提。

日子不鹹不淡地過着,倩娘有心走動也被限了自由,五房愛蹦噠的三姨娘坐小月子,其他幾個姨娘不知是怕禍水東引還是沒那膽色,都縮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

說到三姨娘,這女人麽,可要對自己好一點,如若連坐小月子此類關乎後半輩子的事,當然要鄭重對待!三姨娘是個惜命的,早就聽說這小産要是沒坐好,往後要再懷上恐怕不容易,就算懷上了也更容易保不住。那豈不是要斷送她幾十年的希望?這麽着,也就生生壓下對倩娘的一肚子氣,在自己屋裏修身養性,以期不久的将來再一舉得男!

這麽着,偌大的五房後院,居然難得地消停下來了。沒有了好戲可看,日子更無聊了。

一日,三房的夫人陳氏香婉挽着弟妹四房的夫人楊思燕進房嘀咕了小半個時辰後,四夫人帶着大包小包離開了三房。

翌日,楊思燕帶着心腹侍女,敲響了五房的院門。

倩娘聽到消息便帶着随侍丫頭站在自己屋門口相迎,一見楊思燕臉色不好,倒有幾分好奇,“四嫂怎麽有空來我這地界?莫不是我們哪個不長眼的下人沖撞了您?”

楊思燕不好意思地擺擺手,三兩步走上前,扶住倩娘另一邊手,似押着她往屋裏去,嘴裏快言快語地吐字,“五弟妹說笑了,沒有的事,我……我就是來看看你。”要她怎麽跟倩娘說?她其實是來借她嫁妝的?多丢人!

倩娘自是不信,可也不會傻到當面扯她面子。笑呵呵地吩咐銀柳上茶。

楊思燕的爹爹是武将出身,說白了就是靠軍功發的家,到底占了一身兵痞氣,做為他的女兒的楊思燕自小也是有樣學樣,性子直,為人爽快,臉皮也夠厚!

倩娘雖說不受侯府的重視,可架不住人家有個有錢的爹爹,吃穿用度就是不用府上的,也是千好萬好的。

楊思燕牛飲了兩大杯貢上的龍井,砸巴兩下嘴,又大咧咧地對着倩娘笑,“嘿嘿,還是弟妹這裏享受啊~”

倩娘其實挺喜歡這類性格的人,以她的資質,也只能同這類人深交,至少不怕想不明白對方什麽意思。

“四嫂要是喜歡,回頭讓銀柳給你包個半斤!”倩娘對吃喝并不放在心上,再說,幾十萬兩銀子可都給府上了充公了,還在乎這點小東西?

“那就先謝謝弟妹了!”楊思燕完全不知道客氣怎麽寫!又舀了一杯往嘴裏灌,都說酒壯慫人膽,這茶當酒用了先,喝完還用袖子抹了下嘴!完全沒看到她身後的侍女已漲紅的臉色。

不等楊思燕開口,倩娘樂得撫掌而笑,“我的四嫂耶!您可別是來我這當黃牛的吧?難不成咱們府上能少了您四夫人的茶水喝?”哎喲,不行,得笑死了,這完全就一女漢子,哪有半點女子的矜持?

楊思燕大約真是感受到了膽氣,右手背往左手一頓,“我豁出去了!”說完猛地站起身,右手做刀勢道,“我跟你說啊,我可在這府裏悶死了!……哎哎,你們幹嘛呢?”本想一吐為快的,怎麽五弟妹身邊的侍女都擠到她前面去了?她在跟五弟妹說話好吧?

倩娘一點沒感覺到楊思燕的氣憤,她快笑噴了,怎麽樣會有如此活寶的一個人?難怪她要被悶壞了!食不言寑不語的,要讓她尊守規矩過一輩子,怕是對她最大的折磨吧?

楊思燕已經一跳三丈高,三下五除二地将随侍的丫頭婆子都趕了出去!主要是剛才攔在倩娘面前的侍女感覺不好意思,誤會了她才好性兒地聽話去外面守着。

倩娘好容易停下笑來,便問,“你将她們趕出去是有話跟我說?”

楊思燕慢條斯理的踱回她的位子上,從袖袋裏取出幾張銀票,臉色微赦地道,“好歹嫁進來也四五年了,就算再直的性子,碰了幾次壁也知道回頭了。你說我耍寶也好,提膽也罷,不過是想試探下你罷了。”

倩娘倒有些意外,看着面露慚愧的女人道,“那你試探出什麽來了?”

楊思燕擺擺手,“不玩了,猜來猜去有什麽意思?這裏是四千兩,我們房幾年裏消耗了不少,你既回來了,我自是要還給你的。只是……怪不好意思的,這點子,值不得你的十分之一。你也不嫌棄成不?”說都說了,也不用在乎面子什麽的,都一家人,哪個不知道內裏藏着什麽呢?胡亂抹了把臉,堅難道,“都說四爺風流倜傥,文質彬彬,出了門子,好面子,在一群酸書生面前還愛拿大方,今兒個花酒,明兒個賞宴,哪一個不是花子兒的地方?說得多了還跟你心急,這麽多年夫妻,也沒見着心疼我像心疼那些玩'意一樣,像樣點的頭面都沒帶回一件,口裏花花頂飯吃?唉!……扯遠了,我說這些,是想說,我存下點東西不容易,真不是拿來跟你顯擺什麽的,你且收下。餘下的,也得慢慢地還,好在一家人,日子長着呢!”

倩娘穩坐上首,聽她噼裏啪啦地說了一通,只覺得她也不容易,女人嫁人是一生的事,嫁不好,可不得苦一輩子?就是爹娘留給自己的私房都要貼出來,難不成是上輩子欠他們的?說別人又想到自己,四嫂好歹還落了個噓寒問暖的,自身這,嫁妝他家花去大半,也沒見一句半句暖心的話,人比人,氣死人!

“四嫂既說到這份上,我還能不收了,要真不收,怕四嫂還得說我嫌棄你呢!罷,我拿了就是。只往後你有為難的地方盡可以來找我,我什麽沒有,銀子倒有些!”為她是難得向她示好的人,她也算投桃報李了。

楊思燕是個存不住心思的,剛一股腦地吐出了許多年的悶氣,又聽得倩娘的話,直覺心窩子都暖了,她是一激動就管不住嘴的,兩片嘴唇一扒拉,又倒出,“哎,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好騙?難怪她們千方百計地從你手上搶銀子,還一副不拿白不拿的臉孔,你就不能上上心?那可是你老子辛辛苦苦賺下的!”

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氣得桃花面嫣紅一片!

倩娘知她是真心為她着想,忙上前拉了她的手,道,“嫂嫂是真為我好,我心領了,我回來時日尚短,自不敢冒然行事,但往後真想拿我是軟杮子,怕她們也要吃虧的。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楊思燕回握她的手,瞧她眼神透亮透亮的,不像沒成算的人,放心不少,“行,你有打算了我便不多說,”頓了頓,不好意思在揉揉太陽穴,“我這好像有點交淺言深的感覺哈?!”

倩娘覺着這活寶當真是有意思,不過卻對了她的味口,樂道,“四嫂心直口爽而已,當是難得一見的女中豪傑!”

眼前人是個經不得誇的,看看那眉飛色舞的樣兒,要有個尾巴,都能翹到天上去!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家女兒!”楊思燕卻沒半點不适應,猛然想起來了有些時候,“唉,不早了,我得先走了,回頭要是有人再向你要銀子,別再亂給了哈。我真的走了。”

倩娘點頭笑,目送她裝作氣憤不已的離開,還不忘拿走包好的龍井,當真是亂裏有細的人。

呵呵,這侯府,越來越有意思了,過兩天就是老夫人壽宴了,這回沒要到銀子,會不會又出什麽幺蛾子呢?真期待啊!誰讓這後院太無聊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賣萌求花花求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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