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家惠盯着手機,方才向人事部說明了自己将要延長假期,把之前積累的兩個月假期一次過放假,人事部毫不猶豫地批準了假期,原定今晚飛回定安的計劃改變,她選擇繼續留在司徒楠身邊。使她做出這一決定的理由無疑是司徒楠這個女人。

昨天經過孤兒院事件後,家惠的體內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隐隐地認識到這一點且要重視它,不可将其置之不顧。一種類似責任感的東西深入到了家惠的內心,她必須待在這裏,現在不是返回定安的時候,她要與司徒楠一起尋找那個答案。

這件事固然與她毫無關聯,她還是意識到自己必須參與這件事中,她正被漸漸卷入某個不知名的漩渦。

“我可以進來嗎?”司徒楠站在門口,“門沒有關系上。”

“可以的。”家惠道,“以後你想進來不必請示,直接進就是了。”

“那不行的。”司徒楠微笑地坐在梳妝臺前的椅子。

“司徒。”家惠叫了對方一聲,“請坐在這邊可好?”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

司徒楠聽從地坐在對方要求她坐的位置,家惠一手搭在司徒楠的小臂,注視司徒楠的眼睛片刻,道出了剛才請假的事情以及請假的理由,理由說得非常簡潔,無非是工作太累想盡情休息一個長假,加上現在處于淡季期間,公司的業務不會太多,因此想趁這個機會好好放松。沒有一個字是牽涉到關于司徒楠方面的事情,家惠巧妙地掩蓋過去,将請假的緣由完全歸于私人性質。

“可有想去的地方?”

“暫時沒有。”家惠搖頭,“不過以後可能會有。”

“趁這個時間到外面走走,接觸一些自己未曾見過的東西,委實妙不可言。”司徒楠半眯起眼睛。

“我眼下還不打算返回定安,明晚預訂的機票取消了。”家惠道。

司徒楠現出疑惑的表情。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在你身邊多待一段時間。”家惠垂下眼光,望着搭在對方小臂上的手,腦袋搜尋合适的語句,“我還不想見到他。”

司徒楠恍然大悟,伸出一只手搭在對方的手上,對方的手柔軟無比,是常年堅持保養的結果,溫暖的觸感同時順着倆人手內的血管分別流向倆人的體內,互相感受對方的皮膚所帶來的和煦,令人心情惬意的和煦,家惠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感受,類似于男友第一次握住她的手的感覺,可又似乎不同與此。

“這種事情的确需要一段時間的消化。”司徒楠道,“不過如果他來定州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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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我來到這裏。”家惠道,“他只知道我離開了定安,但不知道我去了何處。”

“如果我的存在能夠使你加快愈合精神上的傷口,我可是非常樂意接受這一項作業。”見司徒楠完全百分之百相信了她編造留在對方身邊理由的謊言,家惠在心裏松了一口氣。經過昨天的事情後,與男友感情的問題已被她置于後腦,如果不是為了能夠使對方信服自己,她根本不會想到男友的問題,或許說眼下她的腦袋不允許她思考感情的事。

“你現在好些了?”家惠轉移話題。

司徒楠收回搭在對方手背的手,轉過頭,一聲不響地盯視前方空氣的某一點,好像陷入了某種沉思的境地,她不知該如何使用準确的詞語來表達自己的心情,記憶一小部分的恢複誠然令她激動萬分,可帶來的更多是焦急,心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揪住,她現在只想快點得到其他記憶的拼圖碎塊,然後拼成一副完整的圖片,令一切的記憶統統複蘇過來。

司徒楠從來沒有過這般焦灼的心情,她一向是一個非常有耐心的人,但此時她的耐心已被消磨得幾乎殆盡,她甚至想迫不及待地再次去到孤兒院面前,在那裏尋找與記憶有關的蛛絲馬跡,但時下是晚上十一點,這個時間去孤兒院無論如何都不能說是一個合适的時間,唯有等待明天的來臨,才可以行動。

家惠見對方久久沒有出聲,正想将手搭在對方肩上,不料對方突然轉過臉面向家惠,家惠的心髒不由一縮,發出“噗通”的誇張的聲響。

“明天再去孤兒院。”司徒楠堅定道,“那裏是我目前唯一能找到線索的地方。

家惠點頭,司徒楠離開房間,互相道了一句晚安,房門關上。

司徒楠側着身子躺在床上,一手揪着被子的其中一個角落,房間四下俱寂,只有自己的呼吸聲輕輕地震動空氣,外面的世界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睡夢中,今晚沒有月亮,只有幾顆不大的星星,散發着暗淡的光芒。

想到接下來一段時間家惠都在自己身邊,司徒楠的身心被暖烘烘的大衣包裹住,仿佛有一只溫柔的手撫摸自己的頭發,失憶後的她從來沒體驗過這般感受,她甚至感覺自己步行在雲端,這種不期而至的巨大的喜悅浪花淹沒了她,一種無可名狀的情緒滲透她的心底,讓她覺得腳下的世界無比踏實。

除此之外,她亦希望家惠能與男友言歸于好,無論出于哪個方面,她都不希望家惠丢失屬于她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他們為這段感情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凝聚倆人心血的結晶,如果僅僅因為一件意外而毀于一旦勢必非常惋惜,這是司徒楠無論如何都不想看見的後果,家惠想必也是如此,男友同樣也是。

司徒楠閉上眼睛,她以前只希望這個世界的每一個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但現在她心裏的天秤發生了改變,其中一邊的天秤變成了家惠,然後家惠的這邊的砝碼增加了,而另一邊卻始終如故,她現在更多希望家惠能夠盡快通往幸福的大門。

翌日,司徒楠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起床,昨晚一夜無夢,全程處于酣睡狀态,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精神飽滿,腦袋瓜和四肢都注入了新鮮的能量。司徒楠伸了一個懶腰,一股烤土司的味道刺激了嗅覺,來到廚房,只見家惠手忙腳亂地接住烤土司機彈上來的兩片吐司,微微夾雜烤焦味,只見吐司的周邊有一點點烤焦的痕跡,家惠左手拿吐司,右手拿着放着兩杯咖啡的托盤,轉過身見到司徒楠,差點沒把持住平衡扔掉手上的東西。

“早安。”司徒楠笑吟吟道。

“早。。。早安。”家惠咽了一口唾沫,回頭望了一眼擺放得有點亂七八糟的餐具和廚具,露出了歉意的神情。

“我。。。我待會會收拾好的。”家惠把早餐放在餐桌,截下圍裙。

“謝謝你,家惠。”司徒楠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走進浴室洗漱。

倆人相對而坐,這頓早餐的種類和味道與平時相比天壤之別,可司徒楠絲毫沒有介意,反倒家惠勸對方不要吃有點烤焦的吐司,說對身體不好,而且味道一定糟糕透頂。

司徒楠不理會對方的勸告,自顧把黃油抹在吐司,每一處都均勻抹上,然後輕咬一口,家惠一臉緊張,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她口中那塊吐司。

“味道不壞。”這句話給家惠造成了心靈上的巨大沖擊,一瞬間沒聽明白對方的話,呆若木雞地凝視對方的臉,司徒楠輕笑幾聲,用手指輕輕掃過家惠的鼻尖,意識終于恢複過來。

家惠把黃油抹在吐司中間,沒有像司徒楠一般把每一寸地方都抹上黃油,然後送入口中,如司徒楠所說,味道不壞。喜悅的海潮幾乎欲要沖昏家惠的頭腦,家惠覺得整個身體變得輕盈,每一個細胞都在表達對方肯定自己的滿足。

吃罷早飯,倆人收拾廚房,将所有的用具全部放回原位,然後出門,乘車來到孤兒院。

街道一如昨天,冷清寂靜,只有司徒楠和家惠倆人,旁邊的商店拉下卷簾門,住宅樓的陽臺晾着顏色各異的衣服,家惠的印象中從來沒有走過如此蕭條的街道,猶如被世界遺棄的一角,城市的發展遺忘了這個地方,難道這條街一直處于這種狀态嗎?念頭一轉,也許孤兒院沒有停業之前,這條街的情況要比現在熱鬧得多,至少司徒楠的童年不會是在如此冷清蕭條的環境下度過的。

倆人來到孤兒院面前,與昨日不同的是有一位看起來年過六十的老人雙手拄着拐杖,是一個女人,黑白各占一半數量的頭發攏到後腦綁成一個發團,老人微微駝背,身穿一件雪紡雕花紗網的黑色短袖和黑色七分褲,腳上是一雙擦得程亮的黑色皮鞋,似乎察覺到旁人的存在,老人轉過頭,視線接觸到司徒楠那一刻便露出驚喜的表情,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

“看樣子她好像認識你”家惠問。

“也許。”司徒楠輕聲道,“但我不認識她。”

“難不成她是這間孤兒院的院長?”家惠作出推測。

老人快步地走到司徒楠的面前,腳步非常輕盈快速,沒有半點老态。擡頭仰望司徒楠,布滿皺紋的雙眼因喜悅而眯起,那顆略顯渾濁的眼球忽然變得明亮,抓住司徒楠的手臂的雙手發顫,司徒楠定定地盯着對方,腦海深處的記憶線條再次搖晃,司徒楠祈禱這次不要暈過去。

“都長這麽大了呀。”老人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一個連衣服都不會穿的小毛孩。”

體內深處湧上的海浪,席卷了司徒楠整個腦海,太陽穴再度作疼,司徒楠死命地抑制腦袋翻滾的巨浪,嘴角艱難地扯出一個友善的微笑,老人沒有察覺司徒楠的變化,只有一旁的家惠默默地注視司徒楠身體的異樣。

“你。。。你到底是。。。”腦內的海潮湧出了嘴邊,司徒楠記起了對方的身份,“你。。。你是院長。”

“啊。。。你竟然還記得我。”老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記得你。”腦袋漸漸恢複平靜,浪潮退去,太陽穴不再作疼,“我在十六歲的時候你告訴我在三歲的時候被父母到孤兒院,期間你一直悉心地照顧我,因為我是孤兒院最乖的那一個小孩。”

“我真的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老人道,“告訴我,孩子,你為什麽會來這裏呢?”

司徒楠當然不會告訴對方真正的目的,她只告訴對方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回來過探望孤兒院,想不到今天一來就碰到這副場景,孤兒院業已停業。說到孤兒院停業的事情,老人的表情由喜悅轉為憂愁,垂下眼皮,抓住司徒楠的雙手也重新拄着拐杖,嘴唇抿成一條線。

滞重的沉默。

院長緩緩地孤兒院停辦的原因簡單說一遍,一直資助孤兒院的人突然宣告不再資助,沒有原因沒有來由,就突然停止了資金的援助,而孤兒院主要的資金來源一直依靠這個人,這個消息無疑于是一個噩耗,即使院長用盡一切辦法向社會求助,把自己畢生的積蓄投入到孤兒院,但還是沒有得到很好的幫助,沒有得到政府的重視,因此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孤兒院停辦,原先的小孩已被送去另外的孤兒院。

“你把所有的積蓄都投進孤兒院,那你現在是如何維持生活?”家惠插入一句,“僅僅靠政府養老金嗎?”

“是的。”老人道,“我這輩子就辦了這麽一間孤兒院,為此和我的家人已經斬斷了關系,他們強烈反對我辦孤兒院,可我一意孤行,于是已經有三十多年沒有見過對方一面了,而我沒有結婚沒有兒女,現在只能靠政府發放的養老金度日。”

“你蠻偉大的。”家惠道,“不過好人貌似沒有好報啊。”

“做好事就不該求回報,年輕人。”老人道,“如果做好事是為了求回報那麽就變成是為了利益才做好事,而不是發自內心地去做。”

“有道理。”家惠道。

“小楠,年輕人,不來參觀一下我的寒舍嗎?”老人道,“看樣子你們似乎想從我身上知道一些什麽。”

司徒楠和家惠倆人面面相觑,然後一致同意,跟随老人的腳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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