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電話鈴聲響了十三遍便回歸安靜,過了五秒鐘,再次響起,來電顯示依然是同一個人——男朋友,家惠盯着手機屏幕,直到鈴聲響到第十一遍的時候,才按下了接通鍵。
“家惠,你先聽我說。”男子的聲音十分激動,同時帶着強烈的懇求,仿佛害怕自己說錯一個字對方立即挂掉電話,“我知道我現在說一萬句對不起也沒用,但我還是要鄭重地向你道一聲“對不起”,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的解釋,你可能以為我是主動願意與那個女人發生關系,但我真的希望這次你能夠相信我。“
家惠不出一言地聽着對方接下來的話。
“我已經将近一個月沒有與你取得聯系,我知道你現在不在定安,去了其他地方,所以你剛才接通電話的時候永遠都不會猜到我是有多驚喜多激動,這一個月裏我每天都想着你的情況,想你在做什麽,和什麽人在一起,穿什麽衣服甚至用什麽化妝品,關于你的一切我無時無刻不是在想的,以至于有好幾天我向公司請假,我實在忍受不了這種想念的折磨,它使我無法專心工作。”
“我很好。”家惠平淡地道。
“你終于肯回應我實在太好了,我知道造成這種田地全是我咎由自取,如果那天我有聽你的話乖乖回家休息而不是去酒吧,根本不會發生後面的事!”
“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家惠道。
“好的好的,不提不提!說得沒錯!過去的事情我不再提。”男子咳嗽幾聲,嗓音比平時沙啞了幾分,“這一個月裏我沒有一天是去了酒吧,除了公司之外,其餘時間我都困在家裏,每天給你打電話、發短信,可你一直不肯給予回應,我非常能理解你這樣做的原因,所以我沒有責怪過你一句,甚至覺得你這樣做是對的,這件事全是我一個人的過錯,是我的責任,不過我真心希望你能夠相信我。”
“這十年來,我從來沒有對其他人女人動過心,更沒有與其他女人睡過覺,那天的情況完完全全是一個意外,絕非我自願,我連那個女人長什麽模樣我都不清楚,何來認識一說!我知道這件事令你很難接受,我們的關系有可能就此破裂,但這絕對不是我想見到的後果,相信你也是。”
家惠保持無聲。
“我們定在明年将要結婚,十年的感情終于修成正果,這一路來我們都非常好地維持我們的關系,我真的不想因為這一次意外而弄得前功盡廢,在你眼裏我可能沒有資格說這句話,但我還是要說,每個人都會犯錯,是人總會犯錯,關鍵是原諒和包容,你可能無法原諒我這次的行為,因為我可能也無法原諒自己,但不管怎樣,時間會沖淡一切,我愛的人由始至終只有你家惠一個,我想結婚的對象也是只有家惠你一個。”
“如果你要向我提出分手,我真的真的不能接受,想必你亦不願意弄到分手的地步,所以請你務必相信我,十年的相處你也應該知道我的為人,我懇求你信任我,這個意外只會發生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如果你不想我以後再去酒吧,那我可以向你保證,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踏入酒吧半步。”
“說完了嗎?”家惠道。
也許被家惠冷漠的反應所震驚,聽筒頓時無聲,然後又傳來男子的聲音。
“你。。。你現在還在生氣,我能理解的,我會一直等你答複,但無論如何請不要提出分手,我真的不能失去你,那樣一來我勢必會痛苦一生,懇求你給我們一個機會。”
家惠挂掉電話,手機傳來“嘟嘟”聲,過了幾分鐘後,對方不再來電,家惠拿起抹布開始擦餐桌,她答應司徒楠今天要做家務,司徒楠現在出去采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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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所說的話基本在她的意料範圍,可她的心卻沒有因此而浮起一絲漣漪,平靜無瀾,好像在聽對方告訴自己今天吃了什麽、穿了什麽衣服一樣。家惠不知曉這種平淡的心情從何而來,換做以前,她絕對不會像現在這般冷靜,尤其當男子說到結婚的問題時,她竟然泛起一股別扭感,似乎一輛列車駛進了不适合的軌道,他們确實定下了在明年結婚,這是順乎合理、極其自然的事情,理應沒有半點突兀,可方才家惠産生一股違和感,發現這股違和感的來源居然是司徒楠!
這個想法差點令家惠站不穩身子,男友和她的事是倆人的事,為何會扯到司徒楠身上?這種極度不尋常的想法令家惠看不清前路的方向,有什麽正在發生重大的改變而自己卻一直一無所有。
和司徒楠相處的這一個月來,家惠可謂得到了全副身心的徹底放松,司徒楠似乎有一種天生能讓身邊的人忘記煩惱的能力,男友的事情似乎發生在遠古時期,如果不是每天的來電和剛才的通話,家惠幾乎要忘掉男友的事情,這是非常不正常的現象,她簡直忘了形。
家惠來到廚房拭擦櫥櫃,內心百感交集,她懷疑自己這一自身是否是原來的家惠,不可置否,她依然是原來的家惠,沒有發生改變,她一直都在跟随內心走,可體內發生的變化令她對自身産生了懷疑,陷入了矛盾,她忽然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解決問題。按照男友的說法,她的确不想結束與對方十年的感情,她的的确确喜歡對方,想與對方結婚生子,可為何男友剛才的話好似與自己無關,她置身于度外,旁觀男友這一個體的行為。
搖搖頭,決定不再思考此事,船到橋到自然直,到時候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事情總是會往好的方向發展的,家惠這樣安慰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眼下的家務上。
“你之前一直沒來,是發生什麽事了嗎?”金毛犬來到司徒楠旁邊趴下,一只腿搭在司徒楠的大腿。
“發生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司徒楠從帆布袋拿出裝着蔬菜奶酪三明治的盒子,“關乎于我自身的事。”
“不過今天能見到你真的太好啦。”金毛犬用腦袋蹭了蹭司徒楠,司徒楠微微一笑,拍了拍金毛犬的背部,拿出一塊三明治放到對方面前。許久沒有嘗過美味三明治的金毛犬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伸出舌頭舔了舔鼻子和嘴巴周圍的地方。
“我過幾天要離開定州。”司徒楠喝了一口水,拿起一塊三明治咬了一口。
金毛犬突然停下進食,黑溜溜的眼珠直勾勾地望着司徒楠,透露不解與不舍。
“我要去定安,定安那邊有一些是我必須要處理的事情。”司徒楠一邊嚼一邊道,“我不得不離開。”
“那還會回來嗎?”金毛犬發出一聲不舍的嗚聲,再次用腦袋蹭了蹭司徒楠。
“不會了。”司徒楠決然道,“我不會再回來了。”
金毛犬瞬間喪失了吃三明治的心情,舔了一下司徒楠的手背,兩只腿搭在司徒楠的大腿上。
“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
“這麽說這有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可以這麽說。”
金毛犬吸了吸鼻子,撓了撓腦袋,将剩下的三明治吃完,司徒楠攬過對方的身體,不停地撫摸對方毛茸茸的腦袋。
“主人和他的妻子離婚了。”
“怎麽回事。”
“我的主人在外面有了一個情婦。”
“可惜。”
“他們沒有吵架,和平離婚,分居,是在四天前的事,我跟了女主人,因為我五個月大的時候是主人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了女主人。”
“過得還開心?”
“也就這樣吧。”金毛犬道,“只不過每天下來閑逛的次數少了。”
“她仍然把自己關在房子不出門?”
“倒也不是,情況有所改變,她找了一份工作,雖說主人會每個月彙來贍養費,不過她決定要自食其力,星期一和星期五是工作日,周末休息。”
“好的變化嘛。”
“應該是屬于好的變化,人似乎也開朗了一些,大概接觸了新的環境和新的人物,周末的時候也不會再把自己關在房子。”
一陣沉默。
“如果你回到定安,條件允許的話,可以給我寫信,雖然我看不懂字,不過女主人可以幫我念。”
“如果她發現狗和人類可以溝通會怎樣呢?”
“不知道啊。”金毛犬道,“沒想過這個問題。”
“好,我答應你。”司徒楠道,“條件允許的話,會給你寫信。”
“謝謝你,司徒。”金毛犬離開司徒楠的懷抱,再次舔了一下司徒楠的手,“我會記住你的三明治的。”
“我也會記住你的噢。”司徒楠将剩下的三明治送給對方。
“和你相處的這段時間很愉快。”
“我也是。”司徒楠将帆布袋挎在肩上,拿起購物袋,拍了拍對方的腦袋,道了一聲“再見”便頭也不回離開。
司徒楠提出過幾天要回到定安。
“你想起了什麽?”家惠問。
“沒有。”司徒楠喝了一口啤酒,“只是覺得定安有着某些事情要等我處理。”
“沒問題。”家惠道。
晚上十一點,家惠躺在床上反複轉身,睡意遲遲不肯來臨,樓上響着電視機播放的聲音,外面的世界一如往常般寂靜無聲。腦袋回想今天與男友的對話,周圍的空氣質量發生了變化,不能準确地表達內心的感覺,不清楚現在的自己位于何處,事情的發展脫離了她的控制,朝着陌生的方向前進,而自己竟然任由事情發展不加以控制,甚至覺得事情這樣的發展是合情合理。
家惠不知曉如何面對男友,她有種不想與對方再有來往的念頭,想斬斷與對方的關系,沒錯,分手,想與對方分手,從此各走各路。這個想法使家惠坐起身來,喉嚨幹澀無比,心髒沒有像平常般有規則的跳動,一手按着額頭,身體被無形的物體扭曲,連同思緒一齊扭曲。
荒謬至極!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家惠在心底罵了自己一遍,她竟然對将來要與自己攜手人生的人産生了分手的念頭,并不是說法律規定不可以與男友分開,只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提出分手委實別扭至極,而且分手的理由不是對方的過錯!而是另外其他,家惠閉目思考導致自己生出這一念頭的緣由,不到一會,矛頭指向了司徒楠身上。
家惠不願意接受這一現實,便尋找其他理由,卻發現再也沒有合适的作為分手的理由。如此一來,導致自己與男友分手的原因是司徒楠而不是其他!腦袋被無形的大手扭轉了一圈,身體被重重地推向前面,家惠幾乎要向前倒下,氣管被堵住,大口大口地喘息,後背泛出了冷汗,二十八年來的人生從未遇過如此匪夷所思的事,簡直要把自己逼到發瘋。
家惠捂住胸口,試圖平靜自己的情緒,然後下床來到司徒楠的房間,對方沒有入睡,臺燈亮着,司徒楠坐在床上,雙腿埋在被子下面,雙手交叉十指放在腹部,若有所思地盯視前方,直到家惠坐在身邊才将視線移到對方臉上。
“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跟你說這些合适不合适。”家惠凝視司徒楠的眼睛,“可無論如何我都要告訴你,不然我會瘋掉的。”
“盡說即可。”司徒楠微笑道。
家惠将今天的心情一五一十地告訴司徒楠,連不想與男友結婚和想與男友分手的理由都沒有跳過,司徒楠則閉口傾聽家惠的話語,目光一直定在家惠的臉龐,十分鐘過後,家惠輕嘆一聲,表示要說的話已經講完了。
家惠的話無疑給司徒楠造成了不小的沖擊,一時間司徒楠無法将其作為事實接納,可對方的表情告訴她這是事實,毋容置疑的事實,司徒楠頓時站在茫然的土地,舉目四看皆是模糊不清的道路,同時一股喜悅流進心裏,這股喜悅是司徒楠從未體驗過的,仿佛是出其不意卻又是自己一直所期待但只不過沒發現而已,心髒加快跳動,她敢肯定家惠肯定聽到她的心跳聲。
待司徒楠完全反應過來,她的手已經與家惠的手握在一起,十指交叉,她想不起是她主動握住對方的手抑或對方主動伸出手。
“家惠。”司徒楠輕聲呼喚對方的名字,帶着無限的柔情。
“司徒。”
“早點休息。”司徒楠抽出與家惠握在一起的手,撇過頭不再望向對方。
家惠愣在原地,咬着下唇,折回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