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烏溫不敢妄議,默默撿起地上的書簡奏章,擡頭卻見虞王趙螭神情莫測,陰喜不定,冕服寬袖揚動,他竟起身離開觀景臺,一向冷靜倦怠的步伐帶了些微不可查的急躁。
烏溫只得抱着書簡,如影随形地跟随趙螭。
趙螭突然離開,讓一衆随侍措手不及,他們很快匆匆跟上,觀景臺的大門再次關閉,恢複往日的寂靜。
女子雪膚花貌,玉人般無暇的臉龐和着桃夭宮漫天遍地的桃花,一絲絲攪亂趙螭的心,他大步走在宮殿游廊之上,烏溫跟随趙螭,惴惴不安,頗有些驚訝。
王上的方向,居然是要回去了。
烏溫不太明白,趙螭方才明明就是動心了,但為何不去見一見翦姬,翦美人那樣······王上為何要躲,有何需要躲的。
作為虞王的随侍,烏溫時常揣測趙螭想法,此時他大膽出聲:“王上,要見一見翦美人嗎?”
趙螭頓了一下,游廊落了桃花瓣,男人背影巍峨華貴,再豔的春色也遮不住他陰沉吓人的氣場。
他淡笑道:“寡人又不是為了見她才來這裏的。”
烏溫抱着一摞寫着朝政的竹簡,聽到趙螭的話,不知怎麽的,莫名感到危險,眼皮子突然一跳。他低下眼簾,謙卑勸:“王上因政務難得來一趟桃夭宮,見一面不過是順手之勞,翦美人多日不見王上,自是思念地緊。”
“你說翦美人思念寡人?”趙螭挑眉慢慢道。
“是······”對方聲音略低。
趙螭扯起嘴角,笑了笑,聲音卻有些冷:“她一個人看起來倒是挺惬意。”
接着作勢大步向前走,烏溫愣了一下,把書簡塞到小宦官手裏,急急跟上趙螭。往常下朝後,按照習慣,趙螭會待在寝殿查看大臣們呈上來的奏章。
今日趙螭站在殿前臺階上,似乎看了一眼桃夭宮的方向後,便說:“整日待在屋裏看那些老匹夫的文章,實在是煩的很······”
他眯了眯鳳眸,不緊不慢道:“烏溫,桃夭宮的桃花開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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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時候便開了,據說今年的桃花異常燦爛,王上可要去看看。”烏溫并不戳破趙螭的心思,貼心附和。
這些日子,趙螭不見翦姬,是想看這個貌美到妖的女子會做些什麽。結果翦姬卻一點也不着急,仿佛虞宮裏自始至終都不存在虞王一般。
趙螭開始饒有耐心地觀望,慢慢的,越來越煩躁。甚至還在夢中看到了翦姬,夢中翦姬素紗輕衫,腰肢不堪一握,面帶清淚,梨花帶雨,趙螭與她相會······
烏溫知道,王上來桃夭宮一定是為了見翦美人,所以他低眉順眼繼續對趙螭說:“翦美人······”
趙螭眸色微閃。
烏溫話到嘴邊,還沒出口,就被虞王漠然打斷,趙螭冷不丁來一句:“丞相說,吳三公子力勸新吳王簽訂盟書,吳國百裏土地,唾手可得。”
烏溫眉毛抽了抽,但也反應極快,立馬誇起丞相來:“聽說丞相在這件事上費了不少功夫,讓大虞不廢一兵一卒便得了土地。”
說着,烏溫就誇張地折身行禮:“恭喜王上,王上知人善用,天下人才皆彙聚于大虞。”
虞國丞相傅朗安出身寒門,冰天雪地竟敢孤身攔截趙螭的車架,若不是趙螭對傅朗安阻攔車馬時高喊出的“若我死,天下大亂。”産生了一分好奇,傅朗安就要被虞王的車馬無情踩死了。
衆人皆認為傅朗安是狂妄豎子,以下冒上是大不敬,唯獨趙螭在傅朗安自大的話後看出了他的真正才能。
于國事,趙螭殺伐果斷,令天下懼怕,無人敢冒犯,是有名的暴君。但他禮賢下士,虞國朝臣一方面戰戰兢兢,另一方面卻無比忠心。
面對虞王,烏溫能議論些許政事,但也僅僅是一些,所以他更多的是抓住機會,阿谀奉承。
趙螭不鹹不淡看他一眼,“你可知丞相還說什麽了?”
烏溫行禮的動作僵硬一瞬:“丞相所言,僅王上知,烏溫不知。”
“傅朗安說寡人的翦美人是禍水,狐媚惑主,該當罰,烏溫,你說丞相大才,他說的話寡人可信?”
趙螭背對萬千桃花,翦美人三個字低低說出來,無端染了幾分暧昧。眼角微挑,幽深鳳眸眼眸中藏着對丞相所言的不以為然。
身為虞國丞相,傅朗安發誓要助趙螭奪天下,滅周王室,突然不知從哪裏出現的美人翦姬,在傅朗安看來就是紅顏禍水。
虞王是要成就大業的人,怎可為女人所絆。
“王上!”烏溫震驚。
趙螭并不理會烏溫,嗤笑一聲,轉而輕聲道:“翦姬與清女比之如何?”
烏溫一愣,清女源于楚國民間神話故事,楚國翌公收集各個版本後彙總成冊,并專門賦了一詩歌頌清女的美貌。翌公文采斐然,詞藻華美,他筆下的清女,美妍娈姣。
烏溫想了想,誠懇道:“翦美人自是比其更甚。”
在烏溫看來,清女再美也不過是虛構的人物,是文字寫出來的。而翦美人,聽他手底下的小內宦們說,和烏溫在觀景臺上的驚鴻一瞥,讓烏溫覺得,萬千言語都無法形容翦姬的美。
趙螭又笑了笑,他向來陰沉肅冷,笑起來也無端端帶給人些冷意。仿佛雙眼猩紅的狼,在墨色中捕捉到了獵物誘人的氣味,不由自主露出獠牙。
方才在觀景臺上,趙螭能将桃林中的景色一覽無餘,想到翦姬在桃林中和宮女嬉鬧的姿态,趙螭下意識竟在想,為什麽翦姬不是對着自己淺笑嫣然。
楚王能夢見清女,他虞王為何不可與翦姬相會?
趙螭微垂眼睑,面容沉靜,一時間俊美雍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寒冽清高。烏溫候在趙螭身側,額頭漸漸冒出冷汗,虞王不比常人,趙螭靜默思索時,烏溫下意識覺得脖頸涼嗖嗖的。
趙螭兀地輕笑一聲,有些倦懶,有些不可一世。
卻讓烏溫打了個哆嗦。
“把這個給她。”男人微勾薄唇。
烏溫稀裏糊塗接過一塊玉佩,他沒敢多看,揣到懷中,又聽到趙螭緩聲道:
“去傳寡人口诏,讓翦姬今晚至虺祝宮。”
說完趙螭轉身離去,朝服均繡錦邊,其上螭紋飛舞。站在遠處的一衆随侍也陸陸續續跟着他離開,烏溫尚有些震驚,将書簡扔給那群随侍後,手中的玉佩一下子變得滾燙起來,烏溫微眯狹長的狐貍眸。
虺祝宮是虞王的寝殿,生人勿近,無論是何身份,擅闖者死。
虞王從未召見過妃子,更別提臨幸了。卻要傳诏讓翦美人夜晚親自到虺祝宮。
虞王于翦美人,其心日月可昭。
作者有話說:口是心非趙老狗:“寡人又不是為了見她才來這裏的。”
烏溫:您寝殿離桃夭宮隔了十萬八千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