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且慢!”
傅朗安喊的急,門客眼皮一跳,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劍就這麽直直送了過去,在翦姬臉上劃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翦姬吃疼,丹唇翕動,發出輕輕“嘶”聲。
拿着劍的譚錫越一下尴尬,站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怎麽能想到,這大晚上的,路上居然藏了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
雖然美人站在暗處,譚錫越其實并不能看清翦姬的臉,但翦姬的身影窈窕,于是譚錫越的直覺告訴自己,他的劍傷害到的女子,肯定是一位美人。
現在美人吃痛輕嘶,譚錫越也心中一疼。
哎呀呀,自己怎麽傷了柔弱女子。譚錫越十分愧疚,有些窘然地出聲:“女郎,你沒事吧?”
傅朗安淡淡看譚錫越一眼,嘴角扯了扯,譚錫越這小子只要見到女人,就會變得十分羞澀和無措。
他俯身,長指一勾,撿起了落在地上的玉佩。
倒是沒怎麽在意受傷的翦姬。
翦姬蒼白指尖輕輕捂着臉,心中一陣無奈,她方才傷了那位刺客郎君的臉,所以緊接着就被人傷到臉了麽?
傅朗安摩挲着手中玉佩,低眉細細查看,眉頭不由自主地緊蹙,這玉佩······沒有看錯,确實是大王的玉佩。
虞王的玉佩怎麽在這個女子身上?
美人一直躲在暗處,遲遲不肯出來,譚錫越心中焦急,但也不敢冒然去拉女人的手,他用手背擋住眼,無聲哀嚎。
此女出現在虞宮這裏,莫非是什麽公主?可虞王并無子嗣,其他稱得上是公主的,都嫁出去了。而且她們基本都是嫁到別的國家,不可能在這個時間出現在簡兮臺。
難道虞宮還有什麽公主貴女是他不知道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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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錫越下意識忘了把虞王的妃子算進去,因為虞王并不重視後宮,所以虞王的妃子在譚錫越心中的存在感低到令人發指。
傅朗安嗓音微沉,開門見山:“你是什麽人?居然擅闖簡兮臺?身上怎麽還會有大王的玉佩。”
翦姬聽這架勢,就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根據方才二人的對話,說話質問她的應該就是虞國丞相傅朗安。而從衣着佩飾來看,提着劍一臉後悔的,應該是虞宮中的某位門客吧。
一道清幽幽的好聽嗓音響起:
“玉佩是王上贈我的。”
翦姬從暗處走了出來,宮燈昏暗,卻仍然掃除黑暗,映出她的身形,映出她的面龐。
方才翦姬藏在暗處,譚錫越眼睛快要看穿了,也只能隐隐約約看到她的衣裙,當她走出來時,但沒想到居然是如此的美人,眼波流轉,差點把他的魂勾跑了。
然而,非常刺眼的,是此刻美人的臉上有一道可怖的血口,細長的紅色,從耳側劃至鼻梁,如同朱砂在明眸之下紋上妖冶紅色。
譚錫越一時愣住了,更是愧疚,更是心疼,語氣十分不好意思:“這、這這,女郎你的臉怎麽辦啊。”
翦姬暗暗橫他一眼,她怎知如何是好,只能盡快離開這裏去找醫工了。
翦姬心底略微煩悶,但在這位門客和丞相傅朗安面前不表露出一絲不滿。聽到譚錫越的話,她似乎很是害怕,立馬擡起玉骨秀手,輕飄飄的袖擺遮住了半張臉,露出的秋水眸小心翼翼擡眼看過來,閃爍着不安。
譚錫越覺得這眼睛像會勾人似得,那濃密羽睫一顫一顫的,把他的魂魄勾來勾去,心跳如鼓,咣當一聲,譚錫越下意識就把手中傷害到美人的罪魁禍首丢到了地上。
傅朗安眉頭壓地更低,冷冰冰出聲:“譚錫越,只是一個小女子,為何要因為她丢掉你的劍?”
棄劍垂手,丢盔卸甲,骨氣何在?
在美人面前被傅朗安呵斥,譚錫越表情有些不好看,他默默撿起地上的劍,一時間安靜如鹌鹑。
聽到傅朗安的話,翦姬不着痕跡蹙了眉,這個虞國丞相,看起來對她很是不滿。
手中玉佩冰冰涼涼,傅朗安很快就猜出這個女子的身份了,不出所料,應該就是大王新納的美人翦姬,除了翦美人,傅朗安想不出虞王會把這麽重要的玉佩送給什麽人。
傅朗安皺眉拂袖,沉着臉看向翦姬,不得不承認,此女長相确實不錯,即便衣裙烏發有些淩亂,還遮了半張臉,也遮不住她的氣質和驚豔。
不過,就算她是翦美人又如何,若不是她身上帶着這塊玉佩,這個禍水被譚錫越的劍砍死就砍死算了。傅朗安陰狠想,誰讓她作為一個後宮女子,擅闖簡兮臺,就算大王生氣,到時候自己負荊請罪就罷了,大王也不至于為了一個美人對他這個丞相怎麽樣。
傅朗安目光不善,翦姬忍着臉上的刺痛,對傅朗安柔柔行了一個禮:“我并非故意闖入簡兮臺。”
譚錫越一時感嘆,覺得這位美人真有禮貌,而傅朗安輕嗤一聲,只認為她是裝模作樣。
又聽翦姬聲音輕輕,撩動心弦:
“還請郎君将玉佩還給我。”
翦姬是打算裝聾作啞了,她可不想在這裏拆穿二人身份,免得為自己招惹禍患。
她的聲音帶了微不可查的焦急,傅朗安握緊玉佩,有些不情願,這個玉佩是歷代虞王所戴,雖比不上傳國玉玺,但也是能證明虞王正統身份的貴重之物,趙螭怎麽随随便便就送給了這個翦美人。
傅朗安篤定就翦姬是擾亂君心的禍水妖孽,于是他冷冷看着翦姬,不為所動。
翦姬壓下煩悶,扯了一抹微笑。
譚錫越看不下去傅朗安如此冷漠,轉頭對翦姬殷勤道:
“女郎,你真是太不小心了呀,還好你遇到了我,要不然就慘咯,不過,哎·····你的傷······”視線接觸到翦姬臉上的傷,譚錫越眼神有些飄忽。
翦姬:“宮人疏忽,讓我不小心迷路至此。”
因為丞相傅朗安看上去對她充滿敵意,所以翦姬就沒有說出刺客的事情,萬一傅朗安借刺客的名義殺她滅口,那她可找不到虞王去委委屈屈哭訴。
“我帶女郎出去吧,女郎臉上的傷可要趕快處理。”譚錫越表現的比翦姬還要焦急。
傅朗安這才意識到譚錫越并不知道面前的這位是翦美人,他冷眼旁觀,并不提醒。指尖摩挲手中玉佩,傅朗安心思一動,就要把玉佩收進袖中。
此物還是還給大王為好。
沒想到譚錫越餘光注意着他,青年兀地拔高聲音:“對了,女郎的玉佩呢?”
翦姬眉梢一挑,傅朗安有些挂不住臉面,叫你多嘴!他生氣拂袖,把玉佩扔給譚錫越,接着自顧自轉身回去了。
傅朗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暗色中,譚錫越讪笑一聲,把手中玉佩遞給翦姬,兩人指尖相碰剎那,迅速分離,譚錫越心中閃過異樣,耳朵微紅。
但他看翦姬,發現她緊蹙娥眉,擡着袖子不安地遮掩臉上的傷口,根本沒有在意那麽多。
譚錫越立馬回過神,美人的臉可千萬不能有事,于是他趕緊送翦姬出去。
譚錫越心裏暗暗想,回去要好好向虞王打聽一下這位姑娘是誰,如果此女真的是公主,卻因為他不小心毀容的話,大不了自己娶她就是了,他好歹也是虞國名族公子。
火把紅光照亮漫長宮道,不到半刻鐘,整個虞宮就亮了一大半,中郎将帶着禁軍幾乎是掘地三尺,卻還是沒有找到翦美人。
翦美人,虞王新納的寵妃。
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美人。
這樣的人,居然在去侍寝的路上丢了!
丢了!
中郎将幾欲崩潰,額頭青筋直跳,他上有阿耶下有美嬌娘,再不趕快找到翦美人,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全都要完蛋!
中郎将扯着大嗓門,逮住回來複命的人暴躁問:
“找到沒?!!”
“人呢?!”
“廢物!!!”
烏溫遠遠就看到中郎将在大發雷霆,中郎将一邊說一邊踹人,烏溫眼睛抽了抽,心裏卻是稍沉,還沒有找到翦美人麽?
今晚趙螭叫翦美人去虺祝宮,候在虺祝宮的趙螭在美人來之前就早早沐浴熏香完畢,眯着狹長鳳眸悠閑等待翦姬到來。
結果等了半天翦姬都不來,烏溫心裏一咯噔,就見帳幔之後的趙螭臉色越來越沉,甚至有些扭曲的意味。烏溫暗道不妙,差點以為是翦美人中途跑路了,直到宮人滿頭大汗焦急來報,說翦美人在路上被刺客擄走時,趙螭陰恻恻的表情才頓住了。
烏溫松了一口氣之後,一顆心又提了上來,果不其然,趙螭神情陰郁,眸如濃墨,慢慢氤氲,周身氣壓低到不可思議,扯起一抹冷笑:“有刺客?”
“咳。”烏溫幽幽打斷中郎将:“王上來了。”
冷汗頓時浸透裏衣,平素習慣穿在身上的硬邦邦的盔甲,也變得膈應起來,中郎将恨不得當場就把盔甲脫了,這樣虞王就不會認出他是中郎将。
一個連大搖大擺出現在虞宮中的刺客是誰,都不知道的中郎将。
一個連虞王心尖尖也找不到的中郎将。
烏溫話音剛落,緊接着就是宮人的傳唱:“王上駕到——”
鐵甲摩擦,窸窸窣窣,中郎将瞬間帶着衆位禁衛摘盔單膝跪地。禁衛手中火把映着他們沉肅面容,他們每一個人,都心跳加快,虞宮竟混入刺客,是他們失職,千刀萬剮都不足惜。
趙螭披了黑袍狐裘,領口散漫系起,踏着夜色火光,半明半暗,慢慢走來。每一步,都踩在禁衛的心上。
“刺客呢?”
虞王陰冷低沉的聲音傳來,中郎将閉了閉眼,接着咬牙粗着脖子喊:“報!末将無能!”
趙螭半垂眼睫,挺隽深邃臉龐有些恹恹的意味:“那······寡人的翦美人呢?”
中郎将默默垂頭。
冷風鑽過衣領縫隙,黑狐裘翻折皮毛,虞王外袍下的燕居素服微微露出一角,趙螭得不到回複,擡眼睨過去,陰鸷如鸩。
中郎将聲音顫抖:“翦美人,她,她······”
趙螭面無表情瞥他一眼,中郎将頓時歇了嗓子,艱難低聲道:“沒有找到······”
中郎将心沉到谷底,跟随着虞王的宮人在中郎将話音未落時,便都跪在了地上。
一時間,趙螭身邊的人都跪在地上,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烏溫暗中對中郎将使眼色,而中郎将滿心惶然,根本不知道這時候要說什麽。烏溫皺眉,他是不能為禁衛出頭的,于是也只好閉嘴。
突然,宮道兩側的草叢奇花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中郎将瞬間回神,莫不是刺客?!
刀劍出鞘,殺意頓起。
——“美人小心。”
卻是一道殷勤年輕的聲音傳了出來。
譚錫越不知道為什麽虞宮的這些禁衛大晚上的跑來跑去,為了防止麻煩,更多是為了防止美人被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官們看到,譚錫越就抄了小路。
無奈翦姬身體柔弱,因為先前從刺客手中逃跑,早就筋疲力盡,慢慢地,就變成譚錫越背着翦姬走了。
前方火光明亮,譚錫越語氣都有些欣喜:“到了——”
譚錫越的話戛然而止。
宮道上跪了黑壓壓一大片人,有宮人,有禁衛,甚至那個大監烏溫也在跪着,譚錫越一下子就被這架勢搞懵了。又見虞王一人站在中央,淡淡擡眼看過來。
接着,趙螭神情微變,殺意閃過。
譚錫越慢慢咽了一口口水,前幾日,虞王和他商讨天下大勢的時候,對他還算得上是尊重,現在怎麽、怎麽像下一刻就殺要了他!
譚錫越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背上一空,怔愣之間,就見小美人羅裙微揚,纖細背影脆弱焦急,直直跑向趙螭。
他心裏咯噔一下,沒看到虞王正在氣頭上嗎,小美人跑過去不是送死嗎?!
淚珠将落未落,嬌嫩白皙臉頰上的傷口觸目驚心,翦姬委委屈屈:“王上······”
趙螭眼皮狠狠跳了跳,翦姬嬌軟好聽的嗓音掐着委屈,她擡起淚眼,眼角下是猙獰的血口子。她自然是美的,此刻夜色下,鮮血為她添了一份狼狽且詭異的美感。
但趙螭和譚錫越不同,他知道翦姬受傷前,那張臉是多麽的美······
她扯住自己衣角的的手在抖。
翦姬視線漸漸模糊,但仍然倔強地拽住虞王,她清楚,在她面容受傷的情況下,她是留是死,全看虞王的心情。
突然,趙螭擡手,用衣袖遮住了翦姬的面龐,于是衆人還沒有瞧清楚是怎麽回事,就被虞王阻斷了視線。
“寡人還沒生氣,你倒是先哭了?”趙螭慢慢道。
又在扯住自己衣服的秀手滑落的一瞬間,攔腰橫抱起翦姬,寬大黑裘外袍頓時包裹翦姬。
背上軟玉溫香似乎還未散去,譚錫越傻眼了,緊接着驚起一身冷汗,那名女子居然是翦美人!
作者有話說:放心,翦姬的臉是絕對不會有事的。
小劇場:
鼓起勇氣喊翦美人過來侍寝,結果差點以為翦美人嫌棄自己跑路了——趙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