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托孤

“狗蛋哥，你曉得我想唱空城計的吧？”阿無緊緊地抱着張狗蛋，微微勾了勾嘴角，“可你怎麽能就這麽抛下我呢？我當時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月華是我最厲害的毒，也只有我才能解毒，所以我必須以血為引，我必須救他們，我必須救他們啊……”

阿無淚眼朦胧，擡頭望，滿天星鬥閃爍着微弱的光芒，像極了鑲嵌在深黑色夜幕之上的銀珠，像極了當年張狗蛋送他的一顆顆小石子，“狗蛋哥，你起來呀！你不是說過等我把小石子堆滿了就可以離開那個鬼地方嗎？後來我們是一起離開了，可你怎麽再也不理我了呢？狗蛋哥，狗蛋哥！你起來啊……”

可是阿無知道，這一次狗蛋哥再也回複不了他啦，這一次狗蛋哥終于還是舍下他了，這一次狗蛋哥終于還是把這無邊的安靜，無邊的沉默，無邊的傷痛全都留給了阿無一個人……

夜風呼嘯，阿無寬大的衣袍翻飛着，周遭漫無邊際的冷，一絲一絲拼命地往裏鑽，仿佛冷到了骨頭裏去，仿佛每一塊骨頭都被凍得脆了一樣，每動一下骨頭都是碎掉的疼，疼得鑽心，疼得淚流滿面……

阿無本打算靠在張狗蛋的墳前陪他最後一夜的，不想教主之令到底還是沒能攔住命中注定的劫數，有些人，有些事，阿無終究是逃不過的。

“教主！”那個一直守在竹林外頭的壯實漢子領了一大幫人沖進了後山，他們的身前，是一個血透重衣的少年人。

“二牛？”阿無皺了皺眉，“你怎麽在這兒？”

阿無揮了揮手，衆人退下，二牛卻是一下子脫力地跪了下來，聲淚俱下道：“我知道如今的你已經不再是那個阿無，可無論怎樣，我求你救救婆婆！我知道你可以救她！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都願意！求求你，求求你！”

阿無轉身看了一眼青色的墳，原來，無論過多久，阿無能對狗蛋哥說的也不過一句“對不起”罷了，原來，阿無連陪狗蛋哥一夜的承諾都無法兌現。

“走吧。”阿無緩緩地攙起了二牛，“我不需要你付出什麽代價，我只是阿無而已。”

望着這般澄澈的眼眸，二牛忽然閃過了一絲喚作“感動”的錯覺，原來，魔教教主是這樣的？原來，阿無是這樣的……

見二牛還在愣神，阿無只好縱着輕功提溜着他快速奔下了後山，一路上，二牛什麽也沒問，阿無什麽也沒說，直到兩人來到了香阿婆家的小鋪子裏，阿無才皺了皺眉頭，轉身看向了二牛，道：“不是遣人送了解毒的藥丸嗎？”

“是李順。”二牛含着淚地望向了香阿婆，“婆婆她心地善良，李順卻恩将仇報……”

阿無心中了然，看了二牛一眼，斂起了淡淡的憂傷，埋藏了刻骨的痛苦，裝出了一個魔教教主應有的淡漠模樣，道：“我知道了。”

“求你，救救婆婆！”二牛一下子跌倒在地，死死地抓住了阿無的褲腿，“你一定可以救婆婆的！你是魔教的裏神醫吶！江湖中傳聞魔教裏神醫有起死回生之法，你一定曉得的！何況婆婆還有氣……”

阿無為難地看着二牛，他能說江湖傳聞多半不可信嗎？可是此情此景又要他如何說得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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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裏屋裏頭忽然傳出了一陣秋風殘葉般的咳嗽聲，阿無皺了皺眉，二牛卻是聞聲沖了進去，“婆婆！婆婆！”

“二牛，你是個好孩子，婆婆就要死了，如今還有兩樁心事放不下……”香阿婆滿眼是淚地拉住了二牛的手，一大口一大口的鮮血順着她的嘴角奔湧而下，“二牛，二牛！婆婆舍不得你呀！”

“婆婆！二牛把阿無找來了，你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二牛顫抖着握住了香阿婆的手，嗚咽着擠出了一個一個字，“婆婆，二牛還沒好好孝順您吶！婆婆！”

阿無看得也是心頭隐隐作痛，生離，死別，從來都是這樣傷透了人心，想來如今的二牛同自己是一樣的心境……

“香阿婆，阿無會盡自己所能保住這個村落。”阿無緩緩地伸手撫上了香阿婆死死攥着的老樹皮一樣的手，含着淚微微勾了勾嘴角，“您放心，有阿無在，必定護二牛一世周全。”

“那，香阿婆也就安心了。”香阿婆緩緩地舒了一口氣，一雙渾濁的眼晴漸漸添了幾分光彩，嘴邊的血也終于止住了——可阿無知道，這大抵就是書上說的“回光返照”。

“二牛，你跪下。”香阿婆溫柔而又慈祥地拍了拍二牛的手，“婆婆要你以後一輩子跟着阿無，拿性命保護他！你，可聽清楚了？”

二牛一怔，阿無也是一怔，奈何他們都曉得這恐怕是香阿婆最後的心願了，所以，他們倆對視了一眼，統統默認了。

“教主，二牛此生願以性命相護，不離不棄，不死不悔。”二牛含着淚，跪直了身子，阿無點了點頭，扶起了二牛，香阿婆也終于安詳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