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雲小城的到訪
翌日,日上三竿了雲偉才醒來,回想着頭天晚上的事,隐約記着龍飛送他回來,還對他深情款款地說了什麽,說了什麽呢?怎麽就死活記不起來呢,越想記起來就越是模糊,直想得人頭痛欲裂。正當此時,門鈴響起。
雲偉是真沒想到雲小城會專程來他家找他。歡歡喜喜将人讓進屋裏,道一聲抱歉後急忙鑽進了衛生間,要接待客人,起碼先刷個牙吧。
簡單捯饬一番,雲偉回到客廳坐下,不好意思地說:“昨天喝大了,剛起……”
雲小城笑笑:“是我來的太早了。”
雲偉:“這不年不節的,怎麽想起來看我了?”
雲小城:“來看看我外甥,就是我姐那孩子,去年不剛上的大學嘛,就在你們醫學院。想着你也在附近,就來了。”
雲偉:“小英姐的孩子都上大學了?真快啊……”
雲小城:“我的大兒子都上初中了,明年小女兒也上幼兒園了,你說快不快。”
雲偉:“我還總想着咱們上學那會兒的事呢,就跟昨天一樣。”
雲小城:“誰說不是呢……”
倆人東拉西扯好一會兒,都是關于他們小時候的人和事,雲偉一時感慨,也沒注意到雲小城自始至終的局促。閑話說到最後,雲偉提出讓雲小城把小英的兒子帶出來一起吃頓飯,雲小城支支吾吾半天也沒痛快答應,這時,雲偉才發覺,雲小城此番前來,可能意不在敘舊。
“小城,咱們兄弟那麽多年,有事你就直說。”雲偉道。
雲小城拉不下臉,說半句藏半句,雲偉聽了半天才明白,原來,雲小英的兒子因為打架被學校将勒令退學。退學是大事,雲偉細問了那孩子的信息,答應雲小城一上班就去學校問一問,但據雲小城說,通知書都已經下了,雲偉心想,估計是沒指望了。
聽雲偉說肯幫忙,雲小城眼裏盡是壓不住的雀躍:“我爹就說找你管用!”
雲偉一聽這話,連忙往回找補:“小城,你知道,我只是個普通老師,沒那麽大權力決定一個學生的去留,我只能幫你打聽打聽,看這事誰說了算,還有沒有回旋的餘地……”
雲小城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只要你肯幫忙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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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偉接着問:“你們找沒找過孩子的班主任?按理說班主任是最不希望班裏出這種事的,他跟上面求求情,應該也是管用的吧?”
雲小城面露難色,又開始吞吞吐吐:“找了,沒用。他打的是……你們院書記家的孩子。”
雲偉就知道,這裏面還有事:“他怎麽會跟書記家的孩子扯上關系呢?”
雲小城眉頭皺成疙瘩:“誰知道呢,才是個上初中的娃娃嘛,給人打了個輕傷二級。”
雲偉很是吃驚,看來,這個忙還真不好幫啊。雲小城見雲偉一副為難的表情,連忙從包裏掏出一厚沓人民幣:“小偉,看在我爹和我奶奶的面子上,幫幫孩子吧,我們不缺錢,該送哪個領導送哪個領導,剩下的就當是你的辛苦費!求求你了!”說着就将錢往雲偉手裏塞。
雲偉把錢往桌上一拍,說:“我不是貪圖你的錢…而且這事恐怕也不是錢能解決的。”
聞言,雲小城急急道歉:“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貪錢,是我着急說錯話了,你別跟我一般見識……那孩子是真的改過自新了,你就幫幫他吧,要不……他這一輩子可就毀了……”
“小城,你冷靜點。”雲偉耐心道:“你這事有些特殊,我貿貿然帶着你去送禮,且不說這禮誰敢要,就算要了,也不一定能辦成,最後很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
雲小城乞求道:“小偉,我來之前都打聽了,你在醫學院當了好幾年的老師,跟書記肯定也是有交情的,退一步講,就算你不行,不還有李老師嗎,他可是副院長……”
雲偉無奈:“他已經退了。”
“就算退了也還有三分面子吧,要不院裏能專門派車來雲家村接他?”雲小城步步緊逼。
“我不想再拿我的事去麻煩他,他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雲偉無力地說。其實,就算雲偉真的找了李老師,也不一定有用,李老師如今已經賦閑在家,慰問個米面糧油,借個汽車司機之類的不在話下,但若真的去找書記,給打傷人家孩子的罪魁禍首求情,那結果就真不好說了,對方有涵養點,可能會敷衍幾句送他出門,要是對方正在氣頭上,當衆給老爺子下不來臺也是可能的,到時候,讓一個清高了一輩子的老教授臉往哪裏放,所以,雲偉打定主意,堅決不會給李老師惹這樣的麻煩。
話到這裏,已無繼續的必要。雲小城沉默,雲偉以為他懂了,或是死心了,沒想到人家只是在醞釀着破釜沉舟,李老師,如今已經是雲小城一家能夠到的最後一顆救命稻草了。
“孩子的未來在你手上,你不能不管。”說着,雲小城站起身來,一把脫下自己身上的棉T恤,露出精壯的上身。寒冬臘月的,他居然穿得這麽少,許是有備而來。
雲偉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雲小城,你幹什麽!”
雲小城道:“你不是說喜歡我嗎?我知道,你還是喜歡我的……”
“你快把衣服穿上!我明天就去學校打聽,有信兒了就告訴你,好不好?”雲小城此刻過于激動,不宜糾纏,雲偉只能采取緩兵之計。
雲小城也是下了決心,不得到個滿意答複絕不鳴金收兵,他一個跨步坐到了雲偉身邊,倆人越貼越緊,雲偉連忙別開腦袋,卻看到一臉震驚的嚴茹。
嚴茹的到來讓雲小城瞬間清醒,套上T恤奪門而出。雲偉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崩塌,磚瓦殘片砸得他灰頭土臉、血肉模糊,連開口解釋的力氣都沒了,只能頹喪地陷在沙發裏,努力尋找着呼吸該有的正确節奏。
嚴茹就那麽站着,站到雲偉活了過來,能感覺到血液重新流動,大腦重新工作後,她方才開啓了這場談判,是的,談判,而非哭鬧。
嚴茹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我爸病了,脊髓炎,你媽出事之前他就說腿麻,越來越嚴重,直到昨天上午,突然就不能走了。我和我媽帶他去醫院,大夫說得趕快用藥,丙球蛋白有多貴,你比我清楚。之後,還有激素、住院、康複……我們家就算傾家蕩産也治不起。”
雲偉打斷:“你到底想說什麽。”
嚴茹:“今天的事,我當沒看見,也不離婚,不過,房子得變更到我名下。”
嚴茹的父親的确病了,用的藥也的确昂貴,如果房子是雲偉自己買的,他不介意拿去給嚴茹解燃眉之急,畢竟,在這段婚姻裏,自己是比較混蛋的那個。可事實是,這套房子是李老師夫婦用他們畢生積蓄買的,即便嚴茹手裏有能讓他身敗名裂的把柄,他也不能輕易放手。
眼看就到年底了,嚴茹說給雲偉一些考慮時間,希望過完春節,能看到他準備好的過戶手續。之後,嚴茹再沒露面,家裏的衣服化妝品也都打包拿走了。江齊來上課,看見空空如也的洗漱臺,心下疑惑,不等問出口,雲偉講課時頻頻走神、出錯的樣子,倒先給出了答案。
江齊本來想跟龍飛說,轉念一想,人家兩口子的事,外人如何能幫上忙,再說,自家大哥這陣子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何苦再給他平添煩惱。于是,龍雲二人,一個有意躲避,一個心事重重,面都不見,何談更進一步。
關于雲小英的兒子,雲偉去學校打聽了,他将書記家孩子打成輕傷二級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不過,學校的開除決定還真不是暗箱操作,那孩子三天兩頭惹事,入學短短一年,已經被記了好幾次過,成績也不好,挂科就跟家常便飯一樣,書記只不過是加速了開除流程,連走後門的時間都沒給他家人留,通知就發了出來。這樣,就算雲家認識天王老子,那孩子也別想再在L市醫學院呆下去了。
雲偉将了解到的情況詳細寫在信中,直接寄給海叔,那之後,雲小城家再沒有與雲偉聯系過,後來還是大哥雲翔告訴雲偉,小英奶奶跟其他老太太念叨,說雲偉心硬,沒人情味,小時候受了他家不少恩惠,長大了翻臉不認人。雲偉不生氣,他覺得自己沒有立場生氣,受過小英家恩惠是真的,小英兒子出事他沒幫上忙也是真的,自己始終是理虧的一方。
又是一個在抑郁和惴惴中度過的春節,雲偉已經習慣了。出乎意料的是,春節過後,嚴茹那邊仍沒動靜。雲偉知道,一向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嚴茹,絕不可能這麽輕易放過他。尚不及雲偉去追問嚴茹的動向,龍飛那邊的壞消息倒是先傳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