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的是你!”

那邊欣喜的笑聲随着傅涵這邊的沉默很快也沉寂下來。

傅涵看着通訊儀對面顯示出的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本來通訊儀是能看到對面情況的,可是諾亞城那邊的信號不好,所以只能看見一片白色。

此刻他真的很慶幸信號不好,否則他都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去面對周筠軒。

而周筠軒的心情似乎也一樣複雜。

“你,你過的好嗎?”

傅涵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盡量自然點,他嗯了一聲,“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

一句最常見不過,平常他們都不屑于說的客套話,此刻卻變得格外珍而重之。每一個字都像是經過了長久的思量。

周筠軒很想再多聽聽傅涵的聲音,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或者是不知道能說些什麽。他生怕哪一句話會觸碰到傅涵敏感的神經,讓這通來之不易的電話變成了一場靈魂的拷問。

“對了,我組裝那光腦你要回來沒?”傅涵突然問了一句。

周筠軒趕緊點了點頭,都忘了對面人是看不見的。

“時間到了我就替你要回來了,現在在我卧室的抽屜裏放着,你想要我可以寄過去!”

傅涵都能想象到對方那副憨憨的表情,不由笑道:“不用了,它主機的電池不抗用,你有閑錢的話去換塊反應能電池板,你留着自己玩也行,繼續出租也可以。算是留個念想。”

聽到念想,周筠軒剛才還稍微揚起的嘴角又一點點垮塌下來,周身也變得冰冷異常,他問:“那你是再也不回來了嗎?”

問完這句後周筠軒就後悔了,這些年凡是從諾亞城被帶走的繁育者,從來就沒有一個回來的。不是他們不想回,而是根本不能。聯邦是不會給一個繁育者人身自由的。所以他問這個不是給傅涵添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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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傅涵卻壓根沒當回事,主要他的這位繁育主,實在跟其他人不大一樣。

“我看看吧,也許表現積極就能刑滿釋放?這個我也說不準,以後再說。”

蘭休說要他加入十六軍區,如果有辦法得到軍籍,說不定就能享有軍人的年假,到時候去諾亞城應該也沒什麽問題吧,就怕那些白鬼又拿他的繁育者的身份做文章,恐怕實行起來還是有些難度的。

可是周筠軒卻把他這番話理解成了另一番意思。

表現積極就能刑滿釋放?難道意思是生完孩子才能得到回去機會?

周筠軒之前從他人口中聽說過那些繁育者的遭遇,簡直就是一臺會呼吸的生育機器,沒有人權沒有尊嚴,對于那些人來說就是個洩欲的工具。

如果脾氣溫順些,大概能茍延殘喘下去,若是性格剛烈的,就是個玉石俱焚的下場。

在傅涵剛被帶走的那段時間,每天晚上他能夢到在一條漆黑的長廊裏,隐約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等他尋着哭聲一路走去,就會發現那個屋子竟然是傅涵的房間。

房間敞開着一條狹窄的門縫,他看到了傅涵被一只奇形怪狀的巨大怪物掐着脖子,他想救傅涵,卻怎麽都拉不開那扇門,最後他就從夢裏吓醒了,脖子上全是濕淋淋的汗。

那種情況下他不希望傅涵為了保全尊嚴而做出讓自己受傷的事,哪怕當初他就是因為對方這寧折不彎的個性才那麽欣賞他。

人,果然都是此一時彼一時吧。

兩個人又随便聊了一些,最後傅涵讓對方抽空去給祖母她們帶個話,就切斷了通訊。

等他蹑手蹑腳的返回房間時,蘭休還在床上睡得很熟,傅涵把通訊儀輕輕放在床頭櫃上,又慢慢爬上了床。

“晚安老瘋子。”

……

本以為一切都天衣無縫呢,沒想到第二天一早,蘭休的住處就被衛兵包圍了,蘭休跟傅涵被警報聲叫起床的時候還是一臉懵。

這又是怎麽回事?

蘭休讓傅涵先待在房間裏,他自己換好衣服下樓去開門。

門一開,為首的警官便站出來先對蘭休行了個軍禮。

“蘭休軍長!昨晚您的通訊儀有兩段撥到諾亞城的通訊,我們截取了其中撥通電話的一端語音紀錄,發現跟你的聲音頻率并不吻合,不知道您是否知情?”

看着對方遞過來的證據,蘭休只是随意的掃了一眼神色不變。他把音頻核對報告還給對方。

“這是我伴侶的聲音。最近他家裏出了點事,我就讓他跟家人聯系一下。有問題嗎?”

“伴侶?”對方一邊從光腦裏調出蘭休的基本資料一邊問:“可我記得軍長您并沒有結婚。”

“是沒結婚啊,所以我剛才說的不是妻子,是伴侶。”

蘭休笑容不減,對方皺着眉頭,似乎不太想繼續跟他玩這種無聊的文字游戲,

“那就請你的伴侶出來核對一下這段音頻,如果确認無誤,我們會離開。”

傅涵被蘭休帶下來的時候看着這麽多的衛兵站在客廳,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忐忑的看了一眼牽着他的蘭休,對方對上他的目光,握着他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

“沒事,就是錄個音,随便說幾句話就行。”趁那些衛兵不注意,他趴在傅涵耳邊小聲道:“這時候你可以直接罵他們,不犯侮辱警員罪。”

傅涵壓根就沒這個心思跟他開玩笑。他走過去按照對方的要求說了幾句,開啓音頻對比的時候,他從對方的光腦中聽到了昨晚自己跟周筠軒的對話,只感覺身體一陣僵硬,仿佛被扒光了放在衆目睽睽下。

他們竟然監聽了蘭休的通訊儀……

等警官得到了吻合的對比結果後才給蘭休鞠躬後紛紛離開,聽到房門關閉傳來砰的一聲,傅涵還保持着剛才的姿勢站在原地。

蘭休走過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吓傻了小崽子?走啦走啦,還沒吃早飯呢,我先給你做飯吧,等會伊莉莎就回來咱們就可以吃頓好的了。”

他牽着傅涵的手往廚房走,對方卻原地沒動,依舊站在站在那默不作聲。

傅涵第一次知道無地自容是種什麽感覺,偷拿了別人的東西用,結果還被對方知道了,而且還在那麽多人面前袒護自己。

這得是多厚的臉皮才能繼續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蘭休看他那股倔勁兒又犯了,不由得暗自嘆息,琢磨着剛才的事可能傷了小崽子的自尊心。

他走過去摸了摸傅涵的頭發:“這事也怪我,我沒告訴你從白耀之都通到諾亞城的電話都是會被聯邦監聽的,一旦發現可疑苗頭他們就會根據定位找過來,所以聯系諾亞城的人我一般都不會用國家統一分配的通訊儀。下次想聯系家人你跟我說一聲,我帶你去研究室那邊。”

傅涵擡頭看着他,“你為什麽不怪我?”

“怪你幹嘛?”

“我偷拿了你的東西你都不生氣?”

蘭休搖搖頭,還笑了,“說真的,我不但沒生氣還覺得你挺可愛的。之前你給人印象就是死氣沉沉的,對什麽好像都漠不關心,跟普通孩子比起來缺少生氣,我還擔心你是不是有點心理問題。現在發現你會背着我偷偷幹點壞事,就覺得還挺有意思的,也放心了。”

傅涵看着對方的笑容,氣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踮起腳一把揪住了蘭休的領子,強迫對方彎下腰把臉湊到自己面前。好像做錯了事的不是他而是蘭休。

“你腦子有病吧!為什麽不生氣?我跟你壓根沒關系,你非得一而再再而三的遷就我,是不是下次我用刀子捅你幾下你就覺得我更可愛了?”

看着傅涵額頭上冒起的一根根青筋,蘭休也懵了。敢抓他衣領的傅涵還真是第一個。

蘭休強忍着脾氣,拍了拍傅涵的手背叫他冷靜一下,“我腦子沒病,我感覺有病的應該是你。對你好還不行,難道我揍你一頓你就覺得一切都正常了是吧?傅涵,你最好冷靜一下,我不想跟沖動的人說話。”

“……”

兩個人分開之後分別坐在了沙發的一邊。

其實剛才蘭休叫自己名字的一瞬間傅涵就冷靜了,可是冷靜之後卻是無窮無盡的羞愧和無地自容。他之前從未發現自己竟然還有這麽無理取鬧的一面,可是自從遇到蘭休,他已經不止犯過一次了。

不一會,蘭休突然起身離開,一個招呼也沒跟傅涵打。看着對方離開的背影,傅涵突然有那麽一瞬間的沖動想伸出手拉住他,告訴他是自己錯了,告訴他并不讨厭他對自己好,告訴他……可現實中他只是坐在沙發上,像個死人一樣無動于衷。

其實,他就是個膽小鬼,可惡又可悲。

還沒失落一會傅涵就感覺手裏一暖,擡頭的時候蘭休正站在他身邊。

蘭休:“也沒吃早飯,把牛奶喝了吧。本來就皮包骨似的,再長不高我怎麽跟你家人交代。”

說着,他把一張黑色的磁卡拿出來放在了傅涵面前,傅涵一手端着牛奶,一手拿起磁卡看了一眼,只見上面用白耀星文斜體寫着諾亞城通行證。

傅涵吃驚的擡頭看着蘭休,對方也在注視着他。

“既然我不配當你家人,那就回去找你真正的家人吧,我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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