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傅涵喊完後, 整個屋子裏的人都沉默下來。

外面的炮火已經打到家門口了, 等下午其他五個軍區的人一到, 說不定這幾個防空洞全都得炸得粉碎, 這些被保護在安樂窩裏的人還不知足還想索取更多。他們一直以來保護的到底是人還是吸血鬼?

每次看到蘭休胳膊上的針孔,凱斯脖子上橫七豎八的傷,還有格雷越來越重的黑眼圈, 傅涵都在反複問自己,為了這些人做出這麽大的犧牲到底值不值得?

如今來看, 一切好像都是不值得。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就好像堅持在喉嚨裏的最後一口氣也被迫擠了出去。

這麽努力, 這麽犧牲, 根本就毫無意義。

旁邊的周筠軒過來拍了拍傅涵的肩膀, “別跟他們生氣了, 咱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問題要解決。”

聽到他的話, 傅涵忍不住低聲笑起來, “哪還有什麽問題。”他看着眼前的幾位患者, “你們不想要出去嗎?不是想要吃飯嗎?行啊,現在我就把防空洞的大門打開, 你們都出去吧。”

說着他拉住最前面的一位患者, 拖着對方就往外走,“走啊,別光看了,趕緊去吧。”

被抓住的患者開始害怕起來,外面的炮火聲越來越響, 全是高空投射下來的炮彈,這時候出去不就是找死麽!

他拼命掙紮,可是傅涵的力氣非常大,使出吃奶勁兒也掙脫不掉分毫,他又朝跟自己一起闖進來的同伴們呼救,可是那幾個人看到傅涵生氣的樣子,誰都沒敢上前支援。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他被拖出了儲物室。

“傅涵!”格雷幾個人看傅涵這麽下去恐怕要出事,趕緊都跑過去攔住他。

這些天大家為了整理出這份報告,每晚就睡兩三個小時,心裏都憋着一股火,剛才那幾個患者闖進來大吵大鬧,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

不過其他人都沒有傅涵表現的這麽極端。不過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

現在蘭休就在外面拼盡最後的力量保護這些人,等下午其他軍區的人一到,幾乎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現在說是死亡倒計時都不為過了。

而傅涵懷着孩子,孕激素分泌偏高時人的情緒本來就會比較敏感,害怕孤獨,渴望有人能陪在身邊。

自從蘭休去了前線,他從早到晚一直都沉默着,別人不問他從不主動說話,格雷也看出他這些天情緒不大對勁。可是他又能說什麽,連安慰的話也找不出一句來。

現在的局勢,完全就是九死一生。等聯邦炸飛了這幾個防空洞,不管是白耀星人還是藍星人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趁陳言跟格雷把傅涵拉住的功夫,周筠軒趕緊把那幾位患者帶回了宿舍。

“傅涵你別生氣啊,你生氣孩子也會跟你一起難過的,你別看他小,其實你現在的喜怒哀樂他都能感知到。”陳言滿口胡謅,完了還看看格雷,“是不是格雷教授?”

“啊?”格雷看着陳言使勁眨巴的眼睛,哦一聲點點頭,“對對對,母體的情緒對胎兒影響還是很大的。”

傅涵低頭看着自己的腹部,一只手在上面輕輕搭了一下。難道這孩子注定活不到出生了?

現在蘭休就在外面命懸一線,他到底怎麽做才能停止這場戰争?

冷靜下來之後,傅涵跟他們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獨自在防空洞的走廊裏游蕩起來。

看他游魂似的,格雷不放心的拍了拍陳言,讓他在後面跟着傅涵,別魂不守舍的再摔着。

傅涵路過那些宿舍,感覺那些狹窄的屋子就像是一個碩大的蜂房,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因為空間有限,人還多,所有人都擠在一起,白布單蓋在身上,像是一地躺倒的死屍。

因為沒有地方洗漱,裏面的氣味也十分難聞,吃剩的營養液,便桶裏的排洩物,身上發出的酸臭,還有塗抹在傷口上的藥水。

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起,傅涵看着他們來來往往的身影,腦子裏不自覺的印刻出一幅幅畫面,忽然眉頭緊皺,捂住嘴巴跑到拐角處嘔吐起來。

後面跟了一路的陳言看他蹲在前面,吓了一跳,趕緊跑上去,給傅涵拍了拍後背。

“實在不舒服你就回去躺一會吧,好好睡一覺。”到了現在這種地步,誰心裏都明白,刀懸于頂,着急已經沒什麽用了。血肉之軀哪能抵得過機甲大炮。

傅涵吐完之後感覺稍微好受了點,他抹掉嘴角的穢物,看着陳言,眼睛發亮“幫我把光腦拿來,我知道該怎麽阻止這場戰争了!”

傅涵借了幾十臺光腦同時攻擊聯邦的通訊網。其他光腦都是□□,用來掩護自己這臺光腦入侵到系統主腦中。

他黑進了白耀星的全息網絡,直接在官方第一直播平臺申請房間號,打開了直播間。碰巧今天是周末,所以看直播的人還挺多。

不吃桉葉的卡拉畫面好黑啊,是在山洞裏嗎?

愛的蒙太奇不會是恐怖直播吧,寶寶不敢看。

過了一會陳言用自己的光腦給傅涵打光,畫面亮起的一瞬間,整個白耀星的網絡足足卡頓了一分。

這短短一分鐘,進入直播間的人數已經從幾百增長到幾萬,幾十萬,還有不斷上升的趨勢。

因為角度的原因,傅涵只露出了側臉,不過饒是如此,這些網友還是被他精致的側顏所吸引。

一般白耀星人的五官輪廓都比較深遂,物以稀為貴,所以這種細致柔和的線條一出現,立刻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誇顏的彈幕刷了一會,終于有人發現了貓膩。

致敬愛麗絲靠!我剛才就覺得有點像了,這小哥哥不是蘭休軍長的伴侶嗎?!

此話一出,後面進來的網友紛紛詢問他到底是不是傅涵。

傅涵壓根就沒關注他們的問題,舉着光腦進入了宿舍裏面。把攝像頭對着躺在地上的藍星患者錄了一圈。

傅涵“我現在是黑進了聯邦的主系統給大家做主播,估計五分鐘後,這個房間就會被強制注銷。所以我長話短說,麻煩大家也都認真聽一下。”

“關于諾亞城這邊的情況,大家應該都了解過一些,聯邦是怎麽宣傳的我不知道,但如你們所見,這就是藍星患者的真實狀況。這個病現目前已經得到有效遏制,患者已經連許三天零增長零進化,而且得過的人不會再出現感染的情況。不然我一個藍星人,也不敢不帶任何防護措施就出現在這裏。所以聯邦說諾亞城的病情會威脅到白耀星星際安全的說法,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傅涵走出宿舍,又進入了隔壁軍區戰士們住的地方,牆上的釘子上挂滿了藍色黑色的軍服,有些已經破的面目全非了,還是被那些戰士,板板正正的折疊起來,上面放着來不及釘上去的紐扣和軍徽,地上還堆着很多散亂的被褥和生活用品。

一般是兩撥戰士輪着回來休息的,回來一次才能睡上兩個小時,有時候接到緊急通知,甚至腦袋還沒挨到枕頭就得繼續回前線作戰。

傅涵向鏡頭前的網友們一一展示了這些令人心酸的細節。

“現在聯邦以非正義的名義要屠殺所有藍星人封閉諾亞城,十六軍區和第六軍區為了保護諾亞城無辜的星民展開了反侵略戰。大家通過畫面也能看到,上面不斷有牆灰和石塊掉落下來。聯邦現在派遣了其餘的十三個軍區聯合對抗諾亞城,很快我們就要走投無路了,不但是所有的藍星族民要死,連曾經保護過你們的十六軍區跟第六軍區的所有戰士也都會死在聯邦的炮火下。”

傅涵走出宿舍,走到了防空洞通往外界的出口,這裏是整條走廊震顫最明顯的地方。傅涵站在這裏,就能明确感覺到地表的浮動,外面戰況的激烈程度可見一斑。

傅涵将防空洞的門打開了一掌寬的距離,将光腦伸出去,讓他們看一看自己同胞們手足相殘的一幕幕。

“我知道很多人對于藍星人的态度都是很漠然的,畢竟不是同族,很難産生共情。但你們也看到了,現在的情況不是諾亞城在拖累白耀星,而是聯邦要親手毀滅諾亞城,展開非正義的侵略戰!你們的同胞正在屠殺和毀滅!”

說到這,傅涵對着鏡頭前落下了眼淚,黑色的瞳仁中滿是憔悴,讓人聯想到漆黑的雨夜,一個渾身濕透的人,拼命拍打着屋子的窗,可是窗裏的人卻無動于衷。

冷漠的态度,仿佛事不關己。

很多在觀看直播的網友看到這一幕也是如鲠在喉。自己的星族,正在用暴力壓迫另一個星族,甚至要屠殺掉所有人,毀滅整座城。

雖然他們對藍星人并沒有什麽好感,可無緣無故就殺死無辜的生命,讓所有人難以不動容。

就算是一只鳥,你把它從籠子裏抓出來狠狠捏死,心裏都難免留下陰影,更何況是那些活生生的人。

有一些實在看不下去的人忍不住問就算我們想幫你也打不過聯邦啊。

這個世界,當講道理不管用時,最有效的東西永遠是武器。

傅涵卻搖了頭“如果大家真的願意幫我們,不需要你們動用武力,需要的是心,讓聯邦明白停止戰争,才是衆望所歸。”

傅涵給他們一個提示,“大家可以去聯邦總部進行請願,或者在白耀之都的主幹道示威□□。讓聯邦明白,這場戰争進行到最後只能是得不償失,首先它會失去民心,其次如果第十六軍區跟第六軍區被滅,其他幾個軍區一樣會元氣大傷,如果這時候有外部星族趁虛而入,對白耀星展開侵略戰争,失去左膀右臂的聯邦還有把握取得勝利嗎?”

聽完傅涵這一席話,好多網友都在心裏暗暗做好了打算。

确實啊,就算諾亞城的問題再怎麽嚴重,那也是星球的內部矛盾,若是鵝蚌相争最後被其他星球得利,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尤其是一直對白耀星虎視眈眈的薩拉星,前幾次都是因為蘭休在才能險中求勝,若是十六軍區被滅,薩拉星再卷土重來,恐怕是勝負難料。

所以停止這場戰争并不是為了藍星人,而是為了白耀星的整體利益。

不出傅涵的預料,五分鐘後,他的直播間就被強制關閉。看着黑下去的光腦屏幕,傅涵感覺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

陳言看他腳步不穩,趕緊扶住傅涵的胳膊,靠在一邊的牆上,緊張道“你沒事吧?”

傅涵搖頭,“沒事,就是好累,比打了十場仗還累。”他跟陳言一起往儲物室走,現在所有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剩下的就看這些網友能不能撼動聯邦的決定。

聽他這麽說,陳言不禁有點奇怪,“做直播比打仗還累嗎?”

“當然累啊,打仗只要一心一意做自己想做的就行了,可這個,還得想着怎麽說才能更有信服力。我不擅長揣摩別人的心思。”

到下午兩點時候,防空洞上方的炮火聲突然就停止了。傅涵靠在椅子上,緩緩睜開了眼睛。

所有人都露出了詫異的目光,陳言捂着心口忐忑道“這不是暴風雨前的最後寧靜吧?”

抱着他的凱斯搖搖頭“那幾個人我太了解了,能讓你這一刻死絕不會留到下一刻。”

陳言不解道“那怎麽突然停下來了?”

“大概,是蘭休贏了吧。“說這句的時候,凱斯也露出了疑惑的語氣,如果蘭休以一打十三還能贏,那他那個以一敵萬的傳說,好像也挺靠譜的了。

雖然外面的情況有些詭異,不過所有人還在躲在防空洞裏嚴守大門,沒有放任何人出去。等到下午五點的時候,蘭休帶着人回來,說聯邦那邊已經退兵,傳令只要我們放下武器,就撤除對諾亞城的屠殺令。

這對所有人來說都無疑是個好消息,這場諾亞城保衛戰最終還是取得了勝利。可聯邦對于這次事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就算不涉及到刑罰,蘭休他們幾個在軍區的職務難逃被罷免的下場。

晚上七點時,蘭休帶着十六軍區和第六軍區的所有戰士,上繳了武器,聯邦清點完畢後才正式撤除諾亞城的屠殺令,防空洞的禁制也被解除,在防空洞龜縮數月的藍星人終于來到了外面,呼吸到了久違的空氣。

可是他們的家園,已經被炮火轟炸的面目全非。

不過這些跟生命比起來都不值一提。

在藍星居民的歡呼聲中,蘭休他們被聯邦的人戴上手铐,壓入了懸浮艇的監獄艙。

蘭休跟傅涵坐在一起,旁邊是格雷和周筠軒,對面是凱斯和陳言。不得不說,他們這個座位安排的還挺合心意。

傅涵半個多月都沒睡過安穩覺,現在總算是塵埃落定,能把心放到肚子裏了。他把腿搭在對面的茶桌上,靠着蘭休肩膀打算小憩一會,結果剛閉上眼沒兩分鐘,耳朵尖就被男人咬住了。

還不是咬一口就算了,而是夾着耳朵上那塊軟肉,上下牙沒完沒了的磨蹭。傅涵感覺自己整個耳廓都是黏糊糊的。

手腕上帶着手铐動不了,就踢了蘭休一腳,“別鬧。”

蘭休慢慢松了口,在他臉上又咬了一口,傅涵一下就醒了,看着男人不禁有些惱火“幹嘛啊你,看我這眼睛裏全是紅血絲,我快要困死了!”

說這些的時候,傅涵眼睛裏都帶着淚光,這些抱怨委屈的話,他也只會跟蘭休講。

蘭休擡起胳膊,從傅涵的頭頂扣下,直接把他環在臂彎裏,把傅涵的頭放在自己胳膊上枕着。

“困就躺着睡吧,從這到白耀之都還得六個小時,靠着睡脖子該疼了。”

被男人這麽溫柔的抱在懷裏,傅涵的臉朝裏,貼在蘭休的襯衫上,深深的吸了口氣。還自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實際上蘭休捏着下巴,已經憋笑憋到內傷。

這是什麽毛病,還喜歡聞他?

蘭休把袖子湊到鼻子前好奇的嗅了嗅,頓時皺起眉頭,全是□□跟炮灰味,這有什麽好聞的?

看着胳膊上呼吸聲漸漸沉穩的傅涵,蘭休不自覺的,又把人往懷裏緊了緊。

其實在聯邦宣布停戰時,蘭休就猜到肯定是傅涵在幫他,雖然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不過他這次的命的的确确是傅涵救的。

當時那可真是千鈞一發,眼看着七八架機甲攻破防禦盤旋在正上空。檢測器顯示的危險指數已經突破上限,警告他立刻使用逃生艇從戰甲內部撤離。

可他身後就是傅涵他們栖身的防空洞,他要是逃了,這些機甲裏彈射出的炮彈就會結結實實的打在防空洞上,當時那個情況蘭休根本就不可能躲開。

等死的幾秒裏,他腦子裏想了好多。回憶着一百多年的人生,遇到的人,經歷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像過電影似的,最後卻全變成了傅涵的影子。

那一瞬間,從不貪生怕死的他,第一次産生了如此渴望活下去的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小可耐們,這次可真進入大玻璃渣倒計時了,挺住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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