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1
發黃的白色牆面上塗着草綠色的牆裙,是老舊的裝修方式。
水泥的地面,客廳裏的沙發和茶幾桌椅都是舊物,上邊沙發套和椅墊都已經洗得發白。
方晴晴此刻就坐在這樣的沙發上,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牆上的鐵制窗戶已經生了一層鏽,玻璃上也挂着厚厚地灰塵,長久沒有打掃、沒有維護。
來的時候注意到,這是一片舊樓,外牆上的粉已經掉了大半,被灰塵包裹着。樓道又窄又矮,樓道裏的燈泡泛着昏黃的燈光。
走在裏邊,撲面而來的是塵埃包裹着的陳舊的氣息。
徐傲的家在三樓,鐵藝的防盜門,綠漆斑駁,卷邊一碰就會掉落。紗是新換的,門口打掃得幹幹淨淨。
在藥店裏買了藥水,沒地方清洗傷口,徐傲的家就在附近,就把她帶回來了。
“你這裏很多都是‘老古董’了。”方晴晴說,“是你的愛好還是節儉?”
“這裏沒有一樣東西是我的,都是租的。”他又補充了一句,“租的我哥哥的。”
“是親哥哥嗎?”
“嗯。”
“親哥哥還收房租嗎?”方晴晴覺得不可理解,這個哥哥也太小氣了,比自己還小氣。
“房子是我父母留給我哥哥的。我要住,當然得租了。”
“那你們兄弟兩個關系也太疏遠了,你還要花錢租他的房子。”
“不關你的事!”徐傲用一只舊的搪瓷印花臉盆打了一盆清水,放在她腳邊的茶幾上。拿了一塊幹淨的毛巾,在水裏單手搓了兩下,拿出來攥了半天,還有很多水。
方晴晴立刻說:“我來!”
她擰幹淨了毛巾,徐傲把手巾拿過去,替她擦拭下巴,方晴晴向後躲開,一股詭異地情緒再次包圍她。
“我自己可以!”
“你看不到!”徐傲堅持。
方晴晴突然感覺到一陣刺痛鑽入腦子裏,尖叫一聲躲開他的手,“好疼啊!”
“忍着點兒!”徐傲拿着毛巾的手追過來,繼續擦拭她下巴處的傷,方晴晴疼得直咧嘴。
“你剛不是說這裏沒事嗎?為什麽現在疼得這樣厲害?”
“确實沒事,是你太誇張了。”徐傲語氣輕松,氣得方晴晴差點踢他——要不是看在他幫她擦傷口。
徐傲擦完把髒掉的毛巾放回水裏,讓方晴晴洗了,又擦了一遍,才單手用棉簽沾了藥水替她消毒。
又是一陣刺痛!
剛才的确是誇張了!因為現在的痛才真得是——活生生的折磨!
想起影視劇裏,英雄好漢受盡敵人的各種折磨、遍體鱗傷,仍然能夠堅貞不屈。看來她是無論如何也熬不住的,刑具往面前一扔,她肯定什麽都招了,只能做個貪生怕死的狗熊了。
“好了。其它的傷,你自己擦幹淨再上藥!”
聽到這話,方晴晴如蒙大赦,忙不疊地把藥棉從他手裏搶走,“好好,我自己來,你忙你的吧。”
徐傲走到一邊去洗手,等他回來,方晴晴已經在擦膝上的傷。
看她安靜地塗藥水,徐傲看到她的包還扔在一邊。剛才在外邊摔倒時,包裏的東西也甩了出來,胡亂塞進去的筆和本子把包撐得鼓鼓地,他拿起來,排好順序重新放回包裏。
“你這包也是‘老古董’了!”徐傲逮到機會反唇相譏,拎着她的包帶晃晃。帶子是用針線手工加固的,原來的位置已經磨損,包上原有的拉鏈損壞連拉頭也掉了。
“是你愛好還是節儉?”
“彼此彼此!”方晴晴瞪他一眼,難道他就好到哪裏去?
“你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我真懷疑你是怎麽進入錦羽華裳的?這種名利圈兒總是捧高踩低、看行頭待人,別人看到你之後怎麽還會有興趣看你的設計?”
“不關你的事!”她用他的話回敬他,氣哼哼地端了盆子去洗手間倒水。
不到十秒鐘,就聽到盆子在水池上摔得叮當亂響,伴着哇哇大叫,方晴晴像被洪水猛獸追着從衛生間裏跳出來。
徐傲皺眉,擡頭。
方晴晴指着自己下巴上塗着紫藥水的傷處,緊張地大嚷大叫:“毀、毀、毀容了!傷得這麽嚴重啊!……”
衛生間的水池上有一面鏡子,她倒水的時候,從鏡子裏看到自己的尊容,吓得手都軟了。右側下巴上很長的一道擦傷,長度約有4厘米,寬約2厘米。
剛摔完覺得有些疼,然後皮肉緊繃不舒服,因為徐傲不讓她用手碰,也不讓她照鏡子,還以為是腫了,沒想到傷得這樣重。
雖然消了毒,也塗了藥水,仍可以清楚地看到,傷處的細薄肉皮翻卷皺起,露出鮮紅的的創面,很是吓人。
“那點小傷,這兩天就好了。不要大呼小叫,好像你要靠臉吃飯。”他低頭繼續翻看手裏的東西。
“哦……”剛緩和下來的方晴晴突然大叫,“你什麽意思?什麽叫——好像你要靠臉吃飯?我的臉很重要好不好?傷成這個樣子,怎麽出去見人啊!”
“該怎麽見就怎麽見!不過,”徐傲笑了一下,“你這樣倒是更有特色了。”
“你嘴巴這麽毒不怕生瘡啊!”方晴晴惱羞成怒。
徐傲低頭,繼續看手裏的東西,方晴晴抓狂地沖過去,“你——”才發現他看的居然是何敘遠的設計,“呀!何老師的設計稿!”畫面上沾了塵土,,她用手撣了撣,塵土頑強地沾在畫的顏色上,污了一大片。
“慘了!這可怎麽跟何設計師交待啊?”她顧不上別的,從包裏找出幹淨的紙巾,輕輕擦拭。
徐傲說:“已經弄髒了,擦不幹淨了。”
烏鴉嘴!方晴晴在心裏詛咒他,同時擡起眼睛瞪他。
“你不用瞪我,瞪我也是擦不幹淨。”
“你閉嘴!”
“這種畫沒有存在的價值,留着也要被人否定。”
“你胡說!”
徐傲掃了一眼仍沾着大片塵土的畫,淡淡一笑說:“是不是胡說,你心裏清楚。這是畫給蘇蘇小姐的吧?被打回來了。”
“你怎麽知道的?”方晴晴愣了,這上邊根本就沒有哪個位置标出蘇蘇的名字。
“旁邊加注的一些修改意見,字體很熟悉。蘇蘇曾經在《星娛樂》上給粉絲寫過寄語,和你手裏畫稿上的字體很像。你剛才又在報刊亭裏翻關于蘇蘇的新聞雜志。我想,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怎麽一回事。”
雖然這個男人很讨厭也很無賴,不過他的觀察力倒是入微,方晴晴不得不佩服。
“是又怎麽樣?”
徐傲緩緩揉捏着右手臂,答非所問地說道:“下個星期四,你到這裏來,我把錢還給你。”
“為什麽不能現在還?”
“現在我沒錢。”徐傲攤開手,“除了這些古董什麽也沒有。”
“那周四就有錢嗎?”方晴晴懷疑地打量他,不過他穿得全是粗糙的舊衣服,和第一次見的牌子貨截然不同,又住這樣的舊樓,貌似真的破産了。
“偷也會偷來還你的。”徐傲揚起嘴角露出得意地笑容,真不明白他這會兒怎麽還得意的出來。
不過,他笑起來的樣子倒是很好看,眉眼彎彎、眼神明亮,和他倨傲時判或兩人。
“你……”方晴晴一時看的呆住,半天才想起剛才說蘇蘇的事情,“徐傲,你……”話到嘴邊,她遲疑了一下,又問:“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徐傲的目光變得清冷淡漠,“怎麽,怕我騙你?”
“不是,不是!”她急着解釋,“我是想說……畫稿……”
徐傲看着她舉到自己面前的畫稿,點點頭,“好吧。是我連累你弄髒了畫稿,下個星期四,我會把畫稿的費用一起賠給你。”
“不是,不是……我不是跟你要賠償。我是想請你跟我說說畫稿的。”說完,她自己都覺得可笑,自己居然會跟一個不是做服裝設計的人讨教服裝畫稿,別人一定會以為她瘋了。
想起徐傲在醫院裏把自己批得一無是處,她有一個強烈的感覺,徐傲會為她帶來靈感。
“小姐,你搞錯了吧?我又不是服裝設計師,有什麽可以說的?”
“沒關系,你說說吧。就像上次在醫院裏一樣,你說說這些都有哪些地方不足。”
方晴晴誠懇地看着他,徐傲同時也在審視着她。
“倒不如你先跟我說說,蘇蘇提出的修改意見。”靜默了好大一地兒,徐傲才說。
“修改意見?”方晴晴回憶着何敘遠的描述,簡單說了,最後補充道,“我個人覺得她一定是挑花眼了,就想……”
“不要用你的個人感覺來判斷你的客戶!”徐傲不悅地打斷她,接着說:“你們這些設計,以及什麽元素、潮流、概念,我是真的不懂。沒有拿出讓客戶滿意的作品,只能說你們還沒有真正的了解你們的客戶,想她之所想。”
“可我已經盡力去想了……”方晴晴滿腹委屈,她到底不是蘇蘇本人,怎麽能完全理解她那些模糊的形容詞?
“如果給你一個站在舞臺上的機會來展示你的作品,請問你對自己的服飾有什麽要求?”
“……”方晴晴清清嗓子,大腦飛速旋轉着,“要有特色啊,要讓別人可以記住我啊!”
“那你如何讓別人記住你?”
“穿出自己的特色。”方晴晴答得幹脆,但底氣不足。
徐傲嗤地一聲冷笑,手指在畫稿上點了點,嘲諷地笑着,“你覺得你設計的這些衣服,蘇蘇可以穿,難道別人都不能穿嗎?若是大家都能穿,憑什麽蘇蘇是獨一無二的?”
仿佛一道光驟然閃過她的眼前,腦海裏有一個她拼命要追上的影子。她張着嘴,卻喊不出來,怕一喊,就那把那個影子驚散了。
“做為不懂設計的普通人,我們除了要求你們設計出的衣服保暖,還要你們設計出能夠把我們襯托得好看,并且适合我們的衣服。但是作為站在舞臺上的公衆人物時,穿一身為我量身打造的衣服,我希望它是有靈性的,只屬于一個主人,而不是任誰都可以穿出來。”
“适合……靈性……一個主人……”方晴晴喃喃自語,臉上的喜色越來越重,急不可待地拿出筆在本子上勾出草圖,“我好像有靈感了!”
徐傲看她低頭忙碌,淡淡地笑笑,站起身要走,方晴晴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謝謝你!”
徐傲突然悶哼了一聲,被她拉住的手臂觸電似地顫了顫,猛地縮回去,彎在胸前,左手臂蓋在上邊,像是護着傷口一樣護着右手。他的臉上的血色迅速地褪去,臉上的肌肉急促地動着,像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我弄疼你了?”方晴晴緊張地從沙發上彈起來,她剛才一時大意,碰到的是他的右手,“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小心,你怎麽樣了?要不要緊?……”
過了許久,徐傲才輕輕搖頭,說:“沒什麽。不關你的事。”
他轉身進了卧室,并把門關上,客廳裏歸于寧靜。
怎麽會這樣大意?真是豬頭!她懊惱地敲着自己的腦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卧室裏一丁點聲音都沒有,他也沒有開門出來,好像憑空消失了似的。
“徐傲。”方晴晴輕輕敲敲卧室的門,聲音放得輕柔而小心,“你怎麽樣了?”
好大一會兒沒有聲音,方晴晴只得再敲門,“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啊!我下次會注意的,我保證再也不會莽撞地弄疼你的傷口。你開門好不好?”
方晴晴懷疑他是不是疼暈過去了,急切地再去敲門。
手舉起來,還沒敲到門,門突然從裏邊被拉開,徐傲臉色冷凝地站在裏邊。
“對不起……你沒事吧?”看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走吧!”徐傲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
“對不起,我不是——”
“不關你的事!”徐傲突然翻臉,如六雨的陽光突然被暴雨雷電替換。大吼着打斷她,方晴晴吓得臉色一白,徐傲怒火難消,左手指着大門,“走!馬上走!別再讓我看到你!”
方晴晴如受驚的小鹿,倉惶沒有有忘記沖到沙發那裏抓起自己的包和畫稿,轉知沖出大門,仿佛再晚一步就會有噬人的妖怪跳出來。
徐傲站在卧室門口,看着她狼狽地跑出門去,陰沉的臉色上閃地懊惱地神色。身後卧室的牆壁上,挂着一張十寸的簡單木質玻璃相框,裏邊是一張黑白的全家福。
年輕的夫妻懷中各抱着一個兒子,大的七歲,小的四歲。
小兒子的眉眼像母親,鼻子繼承了父親,小小年紀便有一只挺拔的高鼻梁。
母親與徐傲極為神似,雖然微笑,仍流露出些許傲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