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庭廣衆之下如此有傷風化,簡直不成體統,趕快穿上!”肖承未這一句幾乎是用吼的。
明萬辭外衫衣襟微敞,露出裏面雪白又厚實的中衣,聽完肖承未的話,手上動作當真一頓。
“王爺,如今這馬車裏只有你我二人,如何叫大庭廣衆?再者,這查案自當是越快越好,我此番直接去牢裏見徐老板,總不能穿這一身,至少看上去要慘一點才好搭上話吧?”
明萬辭利落地脫下外衫,身上的中衣卻整整齊齊,見肖承未臉色鐵青,她彎着腰湊上前去,笑着繼續道:“王爺您莫不是害羞了吧?您放心,小人有自知之明,斷不會打王爺主意的。”
一番話說完,看着肖承未難得表現出情緒波動,再不似往日一般面無表情,明萬辭簡直樂開了花。
只是她正想坐回去,馬車突然行到低窪處,此處路面不平,馬車一邊高一邊低,明萬辭本是彎腰站着,此番馬車因着地面突然傾斜,她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去,整個人正正好好趴在了肖承未身上。
看清眼下情況時,明萬辭心中連叫不好:她滴個神哎,這下當真是有些過頭了!
意識到二人此時姿勢十分不妥,明萬辭難得有些慌亂。衛希之前提醒她的話言猶在耳,她很怕下一瞬間被肖承未一掌拍飛,此時手忙腳亂地想撐起身子,馬車卻偏偏與她作對。
她好不容易稍稍與肖承未拉開些距離,車身便再次傾斜過去,明萬辭頓時前功盡棄,再次趴在肖承未身上時,額頭磕到了他的下巴,頓時疼的“嘶”了一聲。
此時馬車終于恢複平穩,有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抱夠了嗎?”
明萬辭登時臉上一熱,不知是羞的還是惱的,趕忙手腳并用坐回自己先前的位置,想了想,還是出聲解釋道:“王爺明鑒,小的發誓方才真不是有意為之,還請王爺不要怪罪。”
肖承未此時已靠在車壁上假寐,她話落後許久,久到明萬辭以為他睡着了,才淡淡地應了一聲。
明萬辭長舒一口氣,擡手扇了扇頰邊,覺得這車裏的溫度有些高。
過了好一會兒,馬車平穩停下,衛希的聲音自外面響起:“王爺,到了。”
還不等肖承未睜眼,明萬辭探身,一把撩起門口的簾子,在衛希有些驚訝的眼神中幹淨利落地跳了下去。
“萬辭妹妹,你不冷嗎?”方才馬車裏的動靜不小,二人對話他聽的一字不落,此時卻故作不知,驚訝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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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問之前明萬辭還沒覺得,聽他這麽一說後,倒真覺得有些涼飕飕的,于是也不管肖承未下沒下車,擡步便往屋裏走,邊走邊對衛希道:“勞煩衛大哥幫個忙,讓我這衣衫挂上點顏色。”
待到明萬辭渾身上下好似被嚴刑拷打過一般,連嘴角都垂了血跡,肖承未恰好擡步走進來,不知是空氣中的血腥氣有些重,還是明萬辭此時的形象太過有沖擊力,肖承未進門後眉頭便一直皺着。
以為肖承未是擔心她問不出東西來,明萬辭向他保證道:“王爺放心,小人定然盡力而為,王爺若是不放心,找個方便的地方聽着便是。”
肖承未未置可否,就見衛希和馮今一左一右架起明萬辭,朝關押徐老板牢房的隔壁走去。
此行恰好路過明萬辭原來待過的那間牢房,她此時低垂着頭被人架着走,餘光堪堪掃過那牢房隔壁,發現那個胡言亂語給她算命的老頭兒已經不在裏面,應當是被放出去了。
一想到“舍遠求近,予舍予得”這八個字,明萬辭便要輕哼一聲。
二人到底是手下留情,明萬辭被扔進牢房時,動靜雖大,但摔的并不疼。
徐老板聽得動靜,果然擡頭看來,恰好此時明萬辭“虛弱”地睜眼,頓時與徐老板四目相對。
明萬辭平日裏沒少從徐老板處買東西,出手又很是大方,與徐老板關系還算不錯。
徐老板起初有些不确定,見獄卒都已走遠,才起身到了木欄邊,試探問道:“明公子?”
明萬辭虛弱擡頭,故作驚訝:“徐……老板?”
“明公子為何落得此番模樣?”徐老板也只是個生意人,見明萬辭仿佛被打的奄奄一息,一時間又驚又怕。
明萬辭艱難地向前動了動,還沒到木欄邊便落了淚,邊哭邊控訴道:“徐老板,我可被你害慘了!”
想到當日的競價會,明萬辭确實拍下了大部分寶貝,徐老板面上頓時顯出尴尬之色,羞愧問道:“明公子這是被用刑了嗎?”
忍住回他一句“你瞎啊”的沖動,明萬辭終于蹭到欄杆邊,虛弱道:“他們逼問我東西的來處,可我只知道出自徐老板你之手啊。”
徐老板動了動嘴唇,卻不知該如何接話。
明萬辭費力地呼出幾口氣,末了突然噴出一口血沫來,也是滿臉震驚之色,然後慘兮兮地對徐老板道:“徐老板,我這……怕是時日不多了。我不知你這東西從何而來,只是……徐老板怕是最終也難逃我這下場。”
徐老板面上終于浮現出驚恐之色,卻聽明萬辭繼續道:“只是我這孤家寡人倒還好說,但若是從徐老板身上也問不出來路,你那妻兒怕是也要跟着遭殃。”
徐老板家三代單傳,在外雖也做糊塗事,卻最是寶貝他那年紀尚小的兒子,聽明萬辭這樣一說,心下頓時更慌亂。
“這可如何是好!”
明萬辭面對着欄杆,幾乎與徐老板相對而坐,見他額上已急出汗來,這才艱難道:“徐老板,那給你東西的人看來比你兒子更重要啊。”
“不是啊明公子,我這不是沒想到事情會如此嚴重嗎。你也知道,我那競價會隔幾月便開一回,東西來路各不相同,卻沒料到此次竟然會如此兇險啊!”徐老板平日裏膽子便小,聽明萬辭如此一說,頓時有些着急。
“那不知徐老板為何不坦白,如此瞻前顧後,豈不是害人害己?”
聽明萬辭如此說,徐老板嘆氣道:“不是我故意不說,只是即便說了也不知确切來路,何必連累無辜之人。”
這話就有些奇怪了,明萬辭十分不解:“此話怎講?既然經手,又何談無辜?”
猶豫半晌,徐老板更加湊近一些,壓低聲音對明萬辭道:“明公子,此番你确實無辜被連累,實屬不該。”
明萬辭覺得他嘴巴真嚴,只能繼續賣慘:“徐老板,你我相識一場,好歹對我說句實話,也讓我走個明白吧。”
說罷,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徐老板見她形容憔悴,哪裏還有平日風姿,都說最慘之事莫過于人死了錢沒花了,明萬辭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此時心中怕是難過至極。
想到這裏,他神色微動,嘆息道:“這次的幾樣東西,是素香賣到我鼎寶閣的。我問她來路,她說是位客人聽琴之後所贈,她也不知那公子姓甚名誰,我若是招出她來,豈不是白白連累了她。況且她之前來時,說這饋贈太過貴重又怕被人嫉恨,央求我替她保密來着。”
素香?竟然又是她?
明萬辭瞧他神色不似撒謊,便勸道:“徐老板,不是我這人自私,但隐瞞事實終究不是辦法,況且你也不知素香姑娘之前是否對你有所隐瞞。若是因為此事不光害了自己性命,到頭來又連累了妻兒,豈不是太不值當。”
徐老板聞言也是連連點頭:“明公子所言甚是,待我明日向官爺禀明其中原委,你我二人應當就能出去了。你再堅持一下,到時尋最好的大夫來看病,定然不會有事的。”
明萬辭聽到此處,覺得徐老板這裏應當沒有什麽消息可以繼續打探了,便想着尋個暖和些的地方挺過這一晚。她如今沒穿外衫,卻是比上一次進來更冷了一些。
這做戲自然要做全套,否則日後容易穿幫。她此番馬上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徐老板也不是個傻的,多少會有所懷疑,她還是等到他如實招了供畫了押,再同他一起出去“治病”吧。
只是二人此時對面而坐,還都未及起身,便聽不遠處傳來破空之聲,明萬辭循聲望去,頓時有些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只見一枚鐵箭攜了萬鈞之勢,箭身通體泛着冷光,直直朝着徐老板背心而來,未及二人反應便利落地穿身而過。
有液體濺到明萬辭臉上,溫熱中帶着血腥之氣,但這還未完,那鐵箭穿透徐老板的身體後,雖來勢稍緩,卻繼續奔着明萬辭心口而來,看這勢頭,再穿透一人也定然不在話下。
明萬辭看着徐老板猶如被抽去提線的木偶一般,徹底委頓下去,她整個人仿佛失了魂魄一樣,完全沒有想躲的意思,唯有雙眼瞪得很大,雙目猶如充血一般,顏色通紅。
箭尖馬上要舔到她衣襟時,明萬辭只覺腰間一緊,緊接着整個人被帶着向旁邊飛去,箭尖自她一側肩頭劃至袖口,末了“叮”的一聲釘入牆裏,直接沒入二寸之深。
明萬辭衣袖被劃破,露出雪白的手臂來,她有些遲鈍地擡起手摸了摸臉,指尖将将碰到臉上沾到的血時,便聽肖承未帶着怒氣的聲音自頭頂響起:“你是傻了嗎,這也不知道躲!”
明萬辭有些迷茫地擡頭看他一眼,末了兩眼一黑,直接暈在了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