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肖承未聞言,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開口時頗有些禮尚往來的愉悅:“你這是吃醋了?”
明萬辭從他面前的瓷碟中抓了幾顆剝好的瓜子仁送進嘴裏,聽他如此問,心平氣和道:“王爺,您怕是不知道,若是我這裏的醋缸子倒了,一時半會兒定是扶不起來的,您當真想試試?”
這話初初聽來倒也和氣,只是再仔細品,便能發覺其中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肖承未頓時收了笑,義正言辭地問道:“方才那些胡話,你是從誰口中聽到的?”
瑄王頗好琴音一事本就不是什麽秘密,明萬辭一早便在坊間傳言中聽聞過,只是今日這宴無好宴,方才肖子銘話裏話外又十分不中聽,她心中到底有些不快,于是看着主位方向,意味深長道:“您說呢?”
肖承未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目光落在肖子銘身上,輕哼一聲道:“他方才淨同你編排這些沒用的話了?”
尾音尚未落下,肖承未已經在心中開始琢磨,這軍營歷練到底還是應該給他安排上。
“編排?”這一次換成明萬辭似笑非笑,不确定道:“如此說來,難不成您不喜琴技好的女子?”
肖承未只覺此時有越描越黑的趨勢,斷不想繼續同她繞來繞去,再開口時便全然一副不容置疑之态,偏偏語聲卻又溫潤又和善,“你琴技好我便是喜歡,你若琴技不好我自然就不喜歡,我心悅之人是你,旁人如何又與我何幹?如此看來,此問不應問我,倒是應當問問你自己。”
伴着話落,一聲輕笑已就着和煦的風,自滿園春景中漾開去。
明萬辭頗為驚訝地看向他,哪裏想到依他的性子竟會說出這番話來,此時唇邊的弧度仿佛會傳染,她只覺得空氣中的花香都泛起了甜味來。
肖承未似是十分擔心她誤會,為絕後患又繼續道:“瑞王逼宮一事你應當聽說過,那日近郊別院也被安排了刺客,幸虧有一宮人自刺客手中救我一命,她自己卻因此喪命。這宮人生前十分擅琴,因有這救命之恩在,故而我印象略深一些。那日趕路途中我偶然聽到有人彈琴,只覺曲調似曾相識,正想上前查看卻因山賊偷襲驚了馬,卻不知為何就被傳成了你口中的模樣。”
明萬辭聽到後來,只覺得肖承未這話說的,竟好似含了些委屈意味在其中,她唇角的笑意不由自主蔓延開來,一時間壓都壓不住。
肖承未見此,無奈地長嘆一聲,問她:“既然滿意了,可還要留在此處繼續聽琴?”
明萬辭朝他眨眨眼,理所當然道:“這是自然。”
肖承未頗有些意外:“今日為何如此執着?”
明萬辭有些神秘兮兮地一笑,對他道:“新陽公主如此費心,我怎麽好浪費了她的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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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着新陽公主方才不讓她離開的那句話,明萬辭便已有九成确定,待到之後馮知書作為壓軸出場一曲奏完,這位金枝玉葉定然會點到她頭上來。
在衆人心中,以明萬辭在外的名聲,能将琴弦彈出聲響怕就已經是極限了。叫她當衆彈琴,便是約等于叫她當衆出醜,如今她當真是一起成了兩位金枝玉葉的眼中釘,當真是時運不濟。
因着那位天下第一琴出山不易,今日在座之人無論男女皆躍躍欲試,凡是擅琴者幾乎悉數上前彈奏,似乎都在盼着能入秦煥生的眼,即便不能拜師,得幾句指點便也能叫人豔羨不已了。
只是幾乎所有奏曲之人皆是鬥志昂揚而去,垂頭喪氣而歸,這麽一圈走下來,坐在新陽公主下首的秦煥生竟是連半個字都不曾說過,更遑論出言點評。
與其他人心思百轉千回不同,明萬辭倒是一曲接一曲聽得頗為認真,偶有心得還要拉着肖承未說上幾句,倒是叫肖承未十分意外。
“我原以為你不喜此道,留下是為其他事,卻不知你竟是個中高手,倒是我眼拙了。”肖承未仿佛發現寶藏一般,難得有些感慨。
明萬辭充分發揮了給點顏色便開染坊的精神,當即以袖掩面,另一只手狀似傷心地撫了撫眼角,吊着嗓子遺憾嘆道:“王爺也太不關心奴家了,叫奴家好生心碎。”
肖承未頓時哭笑不得,伸手攬過她纖細的腰,将裝着新剝好瓜子仁的瓷碟推過去,不忘囑咐道:“此物油性大,莫要貪嘴。”
明萬辭欣然應下,趁着換人演奏的空檔瞥了瞥,一眼便發現了奇怪之處。明明別桌此時已酒壺林立,唯獨她這一桌遲遲不見蹤影,難道這酒還得她自己點不成?
眼看有侍從自對面桌前停步,将桌上的空酒壺撤下後又換上新酒,明萬辭十分納悶,皺眉嘀咕一句:“難道我的酒被人私吞了不成?”
肖承未一向耳力極好,聞言給她換了盞茶水,臉上笑意如春風醉人,話裏的堅持卻不容置疑,“你莫要再惦念着那酒了,我一早便吩咐過,你這裏不上酒。”
“啊?”明萬辭頓時猶如霜打的茄子,連瓜子也不吃了,眼巴巴地看着別人推杯換盞,埋怨道:“怎麽這樣啊。”
見她面上失望之色太濃,肖承未的心便軟了軟,當即妥協道:“除了喝酒,其他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秀氣的眉峰一挑,明萬辭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問道:“此言當真?”
“自然是真,我定然不會欺你。”
只是他話音剛落,便見明萬辭狡黠一笑,馬上道:“王爺,此宴散後,不如與我同去醉仙閣?”
“醉仙閣?那是何地?”肖承未只覺得她口中這名字有些耳熟。
“當初的夢仙樓被查封後,原址便被另一人盤下,如今又花重金新起了一座醉仙閣,聽聞最近生意十分紅火。”明萬辭笑嘻嘻道。
肖承未此前聽人彙報過此事,當時倒未覺得有何不妥,只是此時見明萬辭滿臉躍躍欲試的模樣,他才驀然想起,這醉仙閣如今不止做男客生意,連女客的主意也開始打起來,想到此處,他額上青筋微凸,頓覺頭痛的厲害。
“你想都別想!”
肖承未極少喜怒形于色,明萬辭見此,頓時心尖一顫,暗道糟糕。方才這玩笑想是開大了些,叫肖承未當了真,眼下她竟有些不知該如何收場。
眼見肖承未此時面色微青,明萬辭趕忙解釋道:“王爺您別惱啊,我方才就是開個玩笑。”
肖承未瞥她一眼,不動如山。
這一次換成明萬辭手足無措,她想了想,開口時難得有了些豁出去的豪放:“王爺您如此玉樹臨風,英俊潇灑,如今有了您,便如珠玉在側,他人于我便是魚目,我怎會舍了珠玉尋魚目呢,那不是傻到家去了。”
肖承未又瞥她一眼,笑意已到眼底,卻偏偏依舊板着面孔不開口,明萬辭心中有所想,一時間竟不曾發覺。
如此油鹽不進的肖承未一時間叫人有些沒轍,明萬辭冷靜半晌後心下一動,側頭看了看肖承未,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周圍,發現衆人此時皆看向撫琴之人,無人注意末席這一處。
她心一橫,視死如歸一般将嘴唇湊到肖承未臉頰邊,柔軟的唇瓣在他臉上輕輕落下又離開,仿佛蜻蜓點水一般。
待到她坐直了身子,終于長長呼出一口氣,再側頭時,卻發現肖承未清隽的眉眼舒展開來,得了天大便宜一般笑看着她。
明萬辭頓時明白過來什麽,又羞又惱地瞪他一眼,惡聲惡氣道:“堂堂瑄王爺,竟然在這種事上耍心眼,也不怕人笑話。”
肖承未湊近她耳邊,語聲裏仿佛帶着難以掙脫的蠱惑,“是笑話你,還是笑話我,嗯?”
明萬辭不知是羞的還是惱的,使勁将身邊的人推了推,白皙的臉頰猶如細瓷映了春花,煞是好看。
眼見肖承未笑意更甚,明萬辭對這诓她的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半嗔半怒地瞪他一眼。
肖承未十分配合地稍稍收了笑意,卻再次湊近她耳邊,好心提議道:“若是你覺得吃虧,我倒是有個彌補的法子。”
明萬辭狐疑地看他一眼,“什麽法子?”
肖承未學着她方才神秘兮兮的模樣,壓低聲音道:“你過來些,我同你說。”
明萬辭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雖有些懷疑,還是依言湊了過去。
卻不想待她靠近時,肖承未十分快速地在她臉頰上落了一個吻,然後笑道:“如此還給你,你便不吃虧了。”
明萬辭呆了半晌,待他說完,半是不可置信半是嫌棄道:“肖承未,你幼稚不幼稚啊!”
“你如此直呼我姓名,聽起來果然如同預想一般,十分不錯。”
“你是不是抓錯重點了!”明萬辭無奈扶額。
“我只是實話實說。”肖承未十分無辜。
明萬辭瞬間洩氣:“簡直不想理你了。”
肖承未再也忍不住,一時間竟是笑出了聲來,直叫衆人側目,看過之後紛紛覺得傳言中說瑄王殿下不茍言笑定是用來诓人的。
明萬辭下定決心不理他,卻不想肖承未此時笑道:“看,有魚目過來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