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節

? 那一天，風鈴一筆沒動，畫架上的紙依舊是一片白色。

晚飯後，風鈴獨自一人坐在陽臺的躺椅上，身體微微往後一靠，椅背順勢往後倒去，夜空一覽無遺，皎月當空，兩圈如七色彩虹般的光暈環繞其中，仿若魚鱗狀的雲彩染上了銀白色的清輝，成片地分布在圓月四周，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似乎想将藏匿在胸腔裏所有的不滿吐個幹淨。

微涼的夜風徐徐而來，風鈴閉上眼睛，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下午那張俊美的臉，那溫柔到骨子裏的笑。

一道不算輕的重量壓在了身上，風鈴睜開雙眸，一張軟乎乎的小臉映入眼簾，見她睜眼，嘴角一揚，小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姐。”軟軟糯糯的聲音被刻意拖長，帶着幾分撒嬌。

“說吧，又弄壞了什麽？”一口流利的漢語說了出來，對于自己弟弟的脾性，風鈴自然非常了解，看着弟弟這般神色，不用問也大概知道了後面的事情。

“恩……唔……那個……”風弟弟支吾了半天沒有說出話來，雙手背在身後。

風鈴瞟了弟弟一眼，坐起身來，雙手摟住弟弟的後背，唇邊露出一抹淺笑：“弄壞我的畫了？”只有這個時候，自家弟弟才會這副模樣。

“嘿嘿……嘿嘿嘿……”風弟弟傻笑幾聲，耷拉下腦袋。

“哪副？”風鈴挑了挑眉頭，重要的畫都被她收好了，這小家夥能夠得着拿得到的攏共也沒有幾幅。

“這……這個。” 小家夥将背在身後的東西取了出來，遞到風鈴眼皮子底下。

風鈴定睛一看，風小弟手上拿着的正是風鈴那幅準備參加比賽的畫，只是原本已經看不出原先模樣的畫此時此刻四分五裂，從撕裂的口子來看，似乎經過了一場慘烈的鬥争。

見風鈴不再說話，風小弟有些害怕，他伸出一只手扯了扯風鈴的袖子，說道：“姐，不關我的事啊，我本來是拿來看看的，怎麽知道……就是小籠包，都怪它，如果不是它竄上來咬，這幅畫就不會壞。”風小弟擡手指着趴在一旁的金毛。

名喚小籠包的金毛在莫名其妙地被冠上“罪魁禍首”名號後，一臉無辜地看着小主人，張着嘴不停地吐着舌頭，哼哧哼哧……

風鈴抿了抿嘴，伸手接過弟弟手中的碎紙，沉默不語。

“姐……姐，我錯了，對不起嘛。”風小弟又扯了扯風鈴的袖子，央求道，聲音裏帶着些許哭腔。

碎了就碎了吧，遲早都是要撕碎的。思及此，風鈴心中剛剛燃起的小火苗還來不及成燎原之勢便被風鈴自己給撲滅了，她将手上的碎紙片撕得更碎了。

茲拉茲拉的聲音撕碎了夜的寧靜，風小弟瞠目結舌地看着自家姐姐，與一旁的小籠包對視一眼，嘟囔道：“完了玩了，姐姐失心瘋了。”

“汪……”小籠包附和地叫了一聲。

風鈴将撕得粉碎的紙片塞進兜裏，弓起手指頭輕輕地敲了敲風小弟的光潔的腦門，一只手托着弟弟的臀部，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後背，站了起來，姐弟二人走進客廳，小籠包跟在後面，一坐在沙發上擺弄着水果盤的中年美婦擡頭，看着姐弟兩，抿嘴一笑，道：“這個時候晚上還是有些冷，你們兩倒不怕。”

“年輕人，這點冷怕什麽。”坐在美婦身旁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報紙，說道。

風弟弟掙紮着從風鈴懷裏下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天花板，做出了奧特曼的姿勢，尖聲叫道：“男子漢大丈夫，牛血不牛淚！”聲音高昂，神态堅定，氣勢磅礴，只是那為了造勢而從口腔中迸發出來的唾沫星子破壞了他此時此刻英勇無比的形象。

風鈴忍不住笑出聲來，只是她這一聲笑，弄得風弟弟瞬間晴轉多雲，并随時可能大雨轉雷暴，眼見風弟弟癟嘴，風鈴從母親剛擺好的水果盤裏撈了一瓣橙子塞進嘴裏，轉身溜回了房間。

就在房門合上之際，一道金色的身影竄了進來，墨色的雙眸對上那雙圓溜溜的杏核眼，風鈴粲然一笑，擡手撫摸着小籠包毛茸茸的腦袋，小籠包惬意地眯起眼睛。

人與狗之間好好地溝通了一番感情後，風鈴将兜裏的碎紙屑丢進了垃圾簍中，伸手取下畫板上的紙，抽出最後一張，白紙上只是寥寥幾筆，卻簡單地勾勒出大概的意境，她盯着紙上的某一處，少年衣袂翩飛，額上的發帶在風的作用下翩然起舞，那手中的網球拍仿若被少年賦予了生命，大腦中閃過那張俊美的臉，風鈴的臉微微一熱。

“汪……”似乎是察覺出小主人的腦電波不在此處，小籠包喚了一聲。

風鈴回過神來，瞥了小籠包一眼，從那雙亮晶晶的狗眼中看出了幾分鄙視，回想起方才大腦中出現的畫面，風鈴擡手推開那湊上來的狗頭，将畫紙折好放進抽屜裏，拿出課本開始了新的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