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衣
穆因聞聲立馬從地板上搖搖晃晃站起來了，如一灘死水瞬間沸騰，就差蒸發——他想蒸發還蒸發不掉。
紅着臉吃完了蛋糕，他事後說廢話：“經紀人前幾天還提醒我上鏡會顯胖，永遠不要嫌自己瘦。”
鏡頭對人挑剔，即便已經是人群中一根移動的竹竿，只要在臉上能看出稍微一點點嬰兒肥，在鏡頭下這個缺陷就會放大幾倍。
藝人非常注意身材管理，對自己的體重要求幾近苛刻乃至變态，這也是藝人是否敬業的一種評判标準。
Crush現在的六人還算好，天生就是吃不胖體質，據經紀人說前一個跳槽的為了減肥下了苦功夫，每天啃菜葉喝涼水，照片拍出來臉還是林沒的兩倍。
人都走了，經紀人心裏還有氣，當成反例給穆因敲警鐘還順帶以最惡毒的語言去吐槽對方掀他底，包括那個人微整時是照着宋和彥的五官再調整的，把宋和彥氣炸了。
“下個月開始拍自制劇，這幾周在保證你蹦蹦跳跳不暈倒的情況下能減多少斤？”俞成蹊殘忍地說出了真相。
穆因還因為那句“那要抱回去嗎”心裏七上八下，又被俞成蹊的透露搞得更加激動，都忘了問他怎麽假期不在宿舍好好休息。穆因這個剛來兩個月的“插班生”在嚴厲的階段考核裏得了幾個C，而俞成蹊成績幾乎都是優秀，除了救不回來的綜藝感，沒有理由在公司留得那麽晚。
而且還特意買了個蛋糕，應該是出了公司再特意折返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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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因化身福爾摩斯把俞成蹊今晚的表現仔仔細細推理了一遍，越推理越臉紅。他連俞成蹊是直是彎都不知道，準确來說，穆因連自己是直是彎都不知道。
他晚上回去時經紀人潘哥把他的角色劇本發給了他，他驚喜地連連道謝，潘哥恭喜了他一下，讓他好好琢磨琢磨。他的戲份不多，但有一段和俞成蹊搭檔的劇情，是關于校園暴力的，俞成蹊是他的保護者。
這麽一來，更睡不着了。
他在書房裏對着劇本出神，這時廚房傳來一陣動靜，他出門一看，宋和彥頂着一臉困意在嘗試煮水餃。穆因主動去幫忙，宋和彥倚在邊上看他做，大概是嫌無聊了，拿出手機來放了首抒情歌，這回險些睡着。
“諸事不順。”宋和彥做出總結，“我今晚收到了劇本，在劇裏演一個外表白蓮花內裏黑心虎的弟弟，這也就算了，有一句是要我哭着狂吼‘你們都欺負我！我恨你們！’天啊我能想象我幾個死對頭看到這部戲的心情，他們可能會開一瓶香槟。”
穆因前幾天看陸千江指導宋和彥唱Rap，只當兩人關系恢複如初：“開香槟的不包括隊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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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會在樓下放五百響的鞭炮。”宋和彥開玩笑道。
“你們還沒和好呀。”穆因扶額。
“我們關系什麽時候好過嗎？連劇本上都寫我和他是死對頭……”
“你和他，他是不是……”穆因欲言又止，宋和彥挑眉示意他繼續往下說，穆因鼓足勇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欠你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和彥都笑得蹲下了，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否則被吵醒的周讓一定沖下樓暴揍他，再把他留的小卷毛剃成板寸、吊在NL公司大門口公示半夜鬧騰的下場，他道，“不，我替姓陸的澄清一下，他不欠我錢。”
經過這麽一提點，穆因懂了，道：“我不會和別人說的！”
宋和彥拍拍他的肩膀，道：“信你了。”
NL的合同前幾條就是禁止藝人在這期間談戀愛，如果真的談了，一定要和公司報備，接着被棒打鴛鴦，要是等着被他們發現，那就不只是棒打鴛鴦了，就算是搖錢樹也難逃被雪藏的命運。
穆因提醒他要小心，宋和彥擺擺手，道：“我和他不可能了，不用擔心。”
水餃熟了，穆因撈上來還淋了點醋，宋和彥問他怎麽還不睡，穆因說他也在看劇本，睡不着。
宋和彥對穆因煮的水餃很滿意，聲稱讓他想起了家裏從小到大伴他長大的十項全能老管家，穆因道：“是媽媽的味道你就直說。”
“是米其林三星的味道。”宋和彥捧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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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內最先擁有粉絲的是林沒，他出演過一次公司前輩的抒情曲MV男主，惹得很多小姑娘問這個人是誰。公司給他安排開通了微博@Crush-林沒，揭開他身份的同時也給新團出道做好了鋪墊。
如今隔了大半年，這次是當紅女團要發專輯，經紀人讓周讓和陸千江在裏面露了次臉。穆因忙于練習，碰到周讓在客廳看視頻并且對着屏幕裏的自己狂親，狀似癫痫，才知道有這麽一回事。
周讓和陸千江一個十九歲一個二十歲，他們穿上筆挺的西裝倒毫無違和感，兩人低着頭一邊走一邊整理袖口，在女團成員與他們擦肩而過時，周讓回頭笑着露出小虎牙，這時又像個誤穿西裝的小男孩了，英俊得引人不住回放那一段十秒鐘的出鏡。網上很快剪出了他們的cut，并和之前的林沒聯系在一起，猜測是新男團的成員。
“NL到底哪兒找來的人啊，太貌美了吧啊啊啊啊啊！”
“那個人我認識，以前玩地下的，顏值扛把子你值得擁有！附上他敲架子鼓的美照[圖片]”
“現在這三個，放別的團全都可以當門面了吧。”
一個團能湊到兩三個帥哥就不容易了，縱是NL公司這塊招牌差不多與帥哥美女挂上了鈎，也很難在保證實力水平的情況下，把全團的顏值都湊到頂配水平。
@Crush-周讓和@Crush-陸千江的微博賬號陸續開通，粉絲當這就差不多了，沒想到NL公司藏了個大招連着放了出來。
周讓和陸千江曝光後的下一周，NL公司開通了Crush的官博，先後放出了六人的照片，再放出了俞成蹊的一段短視頻。
這是傳說中的女友視角，開始是坐在俞成蹊的邊上趴着看他，俞成蹊低頭寫作業，然後驀地一停筆，側頭過來看了下鏡頭。
看這段視頻的時候穆因大汗淋漓躺在舞房裏，差點手機一個沒拿穩摔在臉上。
俞成蹊穿着身白襯衫，他氣質清冷，像自帶了層霧面濾鏡，讓人忍不住想走進了去窺探了解。畫面背景是蒼翠的香樟樹，搖晃着在桌面漏出斑駁的光影，他在這片陽光裏淡淡地掃了眼就給人诠釋了什麽叫做心動的感覺。
他也枕着手趴到桌上，對着鏡頭淡淡地抿了下唇做出個微笑，接着鏡頭往上擡，落在那片綠色的春光裏，浮現出“未完待續”四個字來。
NL公司的速度從不讓追星少女們失望，@Crush-俞成蹊火速開通并轉發此條視頻。
這出不是劇透了，是正兒八經的出道預告。在他們拍自制劇時，經紀人也給穆因拍了一份差不多的。
寒冷冬季天地間都沒什麽生機，穆因站在光禿禿的樹下，打扮得像個英國小紳士，鼻尖被凍得有點紅，他忽然低頭笑了下，呼出的白氣虛掩着，酒窩陷臉頰裏。
雖然只是個小成本的自制劇，人物和劇情都傻白甜得能晾出十公斤白糖來，然而還沒正式出道就已經在外面掀起一陣陣尖叫的Crush，沒一個演技好的。
在第一條就卡了半天後，經紀人欲哭無淚，就差替林沒這小祖宗演了。在一邊的宋和彥很怕冷，大冬天的在風裏站了幾個小時，心裏冒火。
好不容易把第一條拍完後，拍攝場地轉到了教室，這回好了，每人都要卡上幾遍，不是念着念着就崩潰地笑場，就是念着念着便崩潰地忘詞，經紀人要被搞到崩潰了。本以為林沒和宋和彥是Crush演技的低谷，沒想到是巅峰。
令經紀人沒想到的還有Crush六人沒有自我反思，把鍋全部甩到了臺詞上，表示自己盡力代入了角色，但還是做不到成為一個智障，他們寧可去演《葫蘆娃》。
“別說這種瑪麗蘇臺詞了！就算真讓你們去演智障，你們也得好好演智障！”經紀人道。
“真讓我演智障我可能演得還好點。”宋和彥面無表情道，再模仿自己劇中人設，捏着嗓子誇張道，“哎喲，好讨厭啊！這個真的惹到我惹！”
“不要給自己私自加淋言淋語！”周讓忍無可忍地拍桌。
這麽折騰了一天，林沒說這個真的是在羞恥play，憋住不笑場就很不容易了。沒想到俞成蹊和穆因的那場居然意外不錯，經紀人看了一整天的瞎眼演技，一時之間竟熱淚盈眶，覺得有一顆奧斯卡獎新星在他眼前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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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燈忽好忽壞，穆因得了感冒，晚自修後請假回家，走前還聽到周讓說這條路讓人心裏發慌，他當時沒當回事，真獨自穿過那條小弄堂時，心都要差點跳出胸膛，走得慢慢吞吞。
他把書包背到身前，走路時低頭看地，不慎撞到了迎面而來的人。那人一把将他推到牆上，穆因吃痛地悶哼了聲，彎下腰來，這是學校裏的幾個高年級學長。
“總算逮到你了。”為首的一個人說道。
他哈着氣，艱難地站起來，那人一腳把他踹倒在地，再蹲下身扯住他的頭發，強迫他擡頭來，問：“你還往哪兒跑？”
劇情裏是林沒為了保護一個同學而得罪了人，導致他作為朋友也被小混混盯上。穆因在疼痛中擠出聲音來，道：“我沒有錢……”
書包被搶了過去，所有的卷子和書本都被倒出來散了一地，跟班說道：“真沒帶錢。”
扯着穆因頭發的人把他拎起來，作勢要打，動作卻在半空中被攔住。俞成蹊站到穆因身前，對方一看這人比自己高大，便溜了。
俞成蹊轉過身去的時候也愣住了，穆因垂着頭，睫毛在眼睑處投下了片淺色的陰影，像是遮住自己的淚水。倒不是經紀人那樣為穆因突然上線的演技而心頭一動，他真的為穆因的表現愣了下，要以為這份悲傷是實體。
穆因很快蹲下身子去撿書，說了句謝謝。熱心市民小俞按理應該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他看到由于撿書的手都被凍得有些僵，穆因拿不住，便和他一起去撿。
他的手剛搭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手背上就被砸了一顆滾燙的液體。這時候俞成蹊真的被穆因的演技給折服了，他驚呆了，都不知道穆因是什麽時候不知不覺地哭的。
淚水順着俞成蹊的手背滑落下去，留下道透明的痕跡，在風裏吹得有點涼。
穆因從他手裏接過書，一時無言，而後又輕聲說了句：“謝謝。”
俞成蹊怔了怔，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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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成蹊第一次對劇本裏自己沒多少臺詞感到不滿，但這個小遺憾只是短暫地刺痛了下，很快被忘在腦後。
預告視頻的順序是俞成蹊、穆因、周讓、宋和彥、陸千江和林沒。期間有個春節，穆因給經紀人打電話拜年，經紀人對他那晚的演技念念不忘，和他說：“我以後給你争取個上熒幕的機會。”
穆因笑笑，說：“那就拜托潘哥了。”
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那段巷子裏的戲表現得很好不是自己演技無師自通，他在教室的那幾段才是他的真實水平——被NG了好幾次。
相似的場景在他身上上演過，只不過比劇本裏更難堪百倍。
當時沒有俞成蹊出手相助，他孤零零地挨着所有的惡意。所以在拍戲時，回憶與戲的界限變得模糊，俞成蹊把他護在身後，影子完完全全籠罩住了他，那塊陰影是他的安全區。
穆因無意再觸及往事，但眼眶一下子就濕熱酸痛。
打完電話，Crush的群裏在玩投骰子，周讓連輸六把，把頭像改成了一個禿頭不提，又發了幾個小紅包。
穆因和俞成蹊一樣是頤都本地人，俞成蹊送他回家，小少爺應該從沒踏入過那麽破舊的地方，這是繁華的頤都除紙醉金迷之外的另一面。
這單位分配的房子上了點年代就要穿風，它太老了，記錄了穆因的童年到現在，縫隙裏都是常年的油煙味和發黴的斑點。牆上的白皮都一塊塊地掉了下來，有的地方用水彩筆塗了卡通畫。
“哥哥！吃飯了！”穆風開門道。
桌上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菜，當是順便為穆因慶祝。
NL公司發了穆因的預告視頻，反響沒有前幾個那麽熱烈，也還算不錯。俞成蹊他們極吸引女友粉，而穆因的轉發裏畫風與他迥然不同，全都是喊兒子和寶貝的。
最開始穆母不是很贊同穆因去讀藝術，更不要說荒廢學業去當練習生，這對于這個家庭來說太有風險了，現在一切都将好轉，她不禁喜上眉梢。
穆風被夾了塊紅燒肉，他往嘴裏扒了幾口飯，然後也給穆因夾了一塊，道：“哥哥吃飯啊。”
他從小就愛黏着穆因，十五歲的少年幾天沒見就長高了不少，穆因看着碗裏的肉，拿起筷子正要夾，穆母拍了下腦袋，問：“你當明星是不是不能吃肉啊？”
穆因道：“沒那麽嚴重。”
“哎。”穆母應了聲，随後問道，“那明年你工資漲到多少了呀？穆風馬上要讀高中了，你看……”
“明年有了行程以後收入會多一點。”穆因答道，“還要補還給公司培訓費，所以前幾年應該都不會很高。”
穆母“哦”了幾聲，穆因連着半年在苦苦追趕進度，本有一肚子話想要分享，話到嘴邊又不想再說了，穆父穆母大概也不願費神去聽他的苦水。
領養完小孩的三年後，自己居然懷孕了，這樣的消息讓一對想要孩子想瘋了的夫妻幾乎狂喜。
穆風是上天賜給他們的驚喜，在徹底死心後重新燃起的火焰。
而穆因尴尬又多餘，他成了累贅，藏在哪處陰影都顯得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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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上床時，穆風注意到他姿态別扭，纏了會才發現腰背都貼着厚厚一層膏藥。穆因說道：“身上有點傷是正常的，沒有傷的估計都失業了。”
幾個隊友的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他只是練得太勤導致勞損，這點程度不至于落下什麽病症。俞成蹊的腳腕曾嚴重扭傷過，一到陰天就會疼。
想到俞成蹊，穆因看他今天一整天都沒出現在群裏。
他父親對他說的那些話還記憶猶新，大年夜時會緩和嗎？穆因從宋和彥那裏聽了點有關俞父的傳聞，宋父和俞父是故交，宋和彥說他特別嚴厲專橫，他每回見到他就腿不自覺打顫，俞成蹊父母早些年離婚了，撫養權給了母親，不然練習生肯定當不成。
不知道他這時候在幹什麽。穆因左思右想，怕發信息會打擾到他，不發的話自己又不甘心，在床上打滾了幾個來回還是給他發了條信息，說新年快樂，晚安。
過了五分鐘也不見俞成蹊回複，穆因以為他把這當成群發了，再轉念一想，酷哥不回消息也是常理之中。和穆風打了幾把游戲，戰事正酣，跳出來了彈窗。
[俞成蹊]：後天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