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潮濕

過年沒能回家,俞成蹊在飯桌上給母親發了條拜年的信息,給父親編輯了許久信息,說多了似乎像是自己服軟,說少了還嫌自己冷漠,左右為難了會不知如何溝通,再把打好的字逐個删除。

在半個小時前,他同樣給隊友們編輯了信息,他早早收到了四人的問候語,那時候劇組還未收工,他掃了眼未讀消息便擱置在旁邊,都統一在飯點回複。俞成蹊發現自己的室友沒有動靜,點開朋友圈才發現他好久沒更新動态,上條是去游樂園的當天,他拍了張兔耳朵的照片,只是露出個頭頂,發絲細軟蓬松,在太陽下輪廓被染成金黃。

大概是還在忙着工作,沒空應付這些交際,但按照平時的行為來講,穆因不該是這樣。

穆因很愛黏着他,宋和彥說穆因是他的小跟班。講是小跟班帶有了誇張成分,這種“黏”更偏向于依賴,穆因對自己不像和宋和彥那樣凡是有空便天天都在一起,和他的距離總是在疏遠和親近的邊界線,他擡起來看自己的眼睛總是亮亮的,幹淨而澄澈,讓俞成蹊想起天晴後的湖泊。

他會寫下不長不短的字句,恰到好處得和有意控制過的一樣,不是第一個祝福但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在滿屏幕的信息中不大起眼,不知道為什麽,俞成蹊好幾次都是一眼看到他的名字。

真的在忙吧,忙也是好事。俞成蹊關掉手機,在半個小時前他對着穆因的對話框糾結了至少一刻鐘,想多問問他在幹嘛,又認為自己這樣簡直莫名其妙,于是再撤回改成千篇一律的文字。

穆因的個人資源在隊內不出衆,俞成蹊往往覺得冷落了他的才華,潘正明和他說圈內規則就是這樣,拿不到資源有什麽辦法?

“你看了心軟,我看了也心軟,不過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別把這事放在心上給自己添堵,你只要管好你自己手頭的。”潘正明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辦法,還怕沒路走嗎?”

這部網劇不像嚴瑞那部《江山舊》的大制作,但他出場相對較多,制作周期也短,在《江山舊》之前就能播出來,先賺一點路人眼熟。

女主是自己公司的前輩,叫做梁舒,同樣是偶像團體出身,公司在前年給她成立了個人工作室,現在兼顧着拍戲和唱歌,往三栖發展得十分順利。他們在明年要一起參加《假裝對象計劃》,公司已經開始着手炒作熱度,梁舒常在下戲的空檔裏和自己談論有關演戲方面的技巧,兩個人相處得還行。

“今年是第一次沒有回家過年吧?”梁舒問。

“嗯。”俞成蹊道。

父子倆最先低頭的是俞父,他發來消息,又問俞成蹊在哪裏,俞成蹊如實敘述後,俞父說他湊巧在這裏吃飯。話題就此結束,俞成蹊明天還要繼續工作,晚上可能繼續要去社交,他給自己找了一堆理由去回避和父親再次見面,對方可能也是。

飯桌上開始抽煙喝酒,俞成蹊去外面透透氣,和導演等說過後,他們對俞成蹊諸多照顧,不像勸別的演員般勸俞成蹊加入,讓他如果累的話可以先回房間休息。

俞成蹊去洗手間洗了個手,驀地惦記起穆因至今沒有回複他。

這不是什麽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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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張燈結彩,位于市中心的酒樓飯店也難得露出喜氣洋洋的一面,門口裝飾了諸多紅色擺件。行人擠往江邊,等待每年一度的盛大煙花秀。

報完名字後,穆因跟随侍者坐電梯往樓上去,這裏的構造足夠繞暈他,拐了幾個彎再直走到達在走廊盡頭的包廂,婉麗小字寫着“莺初解語”。

穆因繞過門口屏風,包間內有兩個桌,有人聽到動靜看了他一眼便繼續聊天,竺樂水叫人挪個空出來,讓穆因坐過去。

“你看我說什麽,非要跟我打賭。”竺樂水在和他的高中好友說,又轉頭跟穆因講道,“這下可害他今晚要心疼得睡不着了。”

桌上幾個都是應該在讀大學的纨绔,身邊坐着長相姣好的男男女女女,吃飯吃到一半正聊得火熱。穆因對個別人還算眼熟,上完餐具竺樂水給他夾了塊魚肉,他看了眼沒動,心裏罵竺樂水這盡以捉弄別人為樂的神經病。

不斷制造麻煩再觀察別人的喜怒哀樂,生活順遂便喜愛看脆弱生物的催死掙紮,收獲的憎恨、厭惡、嫌棄,還有無可奈何,可以得到獨一無二的滿足感和存在感。

穆因對滿桌珍馐毫無食欲,那幾張人臉都夠他反胃。

“我還當你高考去了。”有個人對穆因說道。

別人齊齊發笑,道:“被你們吓得哪有心思讀書,無不無聊啊。”

“關在學校裏能不無聊嗎?”那人切了聲,“你問竺樂水無不無聊,我看他現在也挺無聊的。”

“你跟我突然提起來穆因,我才想起我這才見過他,你一定打賭看我還能不能把他叫來,這下你給我走着瞧。”竺樂水道。

“我記得他高考了的。”

“是嗎?”

“嗯。”穆因淡淡回答道,“考了。”

話題沒繼續聊下去,零碎的片段可拼湊出竺樂水找他來的原因,他朋友無意提起自己,他們說着說着便起興要下賭注看他會不會依舊賣竺樂水面子。稱之為賣面子未免太過好聽了一點,只是任由支配而已。

他和竺樂水說道:“別插手Crush。”

“冷什麽臉啊,至于麽,只想幫你出出氣,你不高興就算了,搞不懂你。”竺樂水道。

“你對我不是了如指掌麽。”穆因道。

“是,不要給別人惹麻煩,懂事點。”竺樂水和他說,“喝一杯?”

他朋友起身去倒酒,放在穆因面前,穆因說他不喝酒,幾個人起哄問竺樂水怎麽辦,這惡劣的氛圍讓穆因想起了三年前不大美好的回憶。也有人在給同伴灌酒,說喝光了才算完,男生看着斯文,他一口氣喝完杯子裏的酒,喘得急了,連帶挪動了下椅子,忽的彎腰發出聲呻.吟。

這聲暧昧的響動沒幹擾到桌上大家的心情,反而用露骨輕蔑的眼神打量下正在顫抖的男生,零碎地和那人說:“玩得那麽開啊。”

十有八九是體內塞了東西,穆因臉上血色褪盡,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這群人。拿着酒杯的手在微微發抖,他不拖延時間,故意撇過頭不去看那個吵鬧的方向,也把酒一飲而盡。

飯局上多是這種爽快喝法,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喝完後只想着趕緊抽身走人,否則真要在這裏嘔吐出來。

“大過年的,別弄出人命來。”有人道。

“也別讓我在你爸媽那兒給你背這鍋,趁我出國把什麽髒水都往我身上潑,當我不知道。”竺樂水補充着笑道。

男生趴在桌上半會沒直起身來,那人攙起他要走。竺樂水說送穆因回去,大家索性成群結隊地散了。穆因站起來往門外走,有聲音說“小明星以後見”,他捏了捏拳頭,把一股氣忍了下去。

隔壁有間包廂正好同樣散席,竺樂水和某個男人說了點話,讓穆因原地不要動。穆因思緒混亂,這時候渾身都在犯難受,他就近找個洗手間去吐了,将今日的飯食吐了個幹淨。

酒精的作用下,走路都走不端正,與此同時更升起種詭異的感覺。他暗罵了聲,要往外面走,可是剛邁開步子,身體歪歪斜斜便要倒下去,腳如同踩在棉絮上,或者整個人都變成了團棉絮,軟綿綿的。

有點熱。

他潛意識裏告訴自己絕不能再在這裏停留,手扶上臺盆邊沿要往外邊走,羽絨服外套敞開着,連裏面的襯衫都想解開兩顆扣子,這樣還是很熱,不像酒店的暖氣倒像是酒水出了問題。

走了幾步沒成功使上力氣,穆因心煩意亂地往臉上又潑了點涼水,此時被熟悉的嗓音給叫住。

“穆因?你怎麽在這裏?”

他想,這下完了。

穆因發現俞成蹊的表情有點冷,如果不是他醉得眼花缭亂出現錯覺,朝自己走來的俞成蹊鮮見地在生氣。

“喝了多少酒?”俞成蹊把他襯衫扣子解開了一顆,無意觸摸到的肌膚滾燙溫軟,“你哪裏不舒服嗎?”

穆因用牙齒咬着舌尖,他勉強維持清醒,道:“我要回去。”

他抓着俞成蹊的胳膊,如溺水者抓到了救命稻草,看着他這副樣子,俞成蹊氣都消光了,無奈道:“去我房裏先醒醒酒。”

“別往左邊走。”穆因有氣無力道。

左拐是還未走光的竺樂水他們,穆因怕給竺樂水看到了,平白無故找俞成蹊麻煩,有私心的一點是,他并不想讓俞成蹊知道那些事情。

俞成蹊半猜到了理由,帶穆因往後面的出口走,進了房間穆因頭垂得低低的,俞成蹊一放手他就要跌倒在地。

“你來這裏幹什麽?他們灌你酒?你幹嘛喝那麽多?”俞成蹊問出一大串問題,可惜穆因此刻的架勢是沒法回答了。

他連脖頸都泛着薄薄的粉紅色,穆因是真的難受極了,連臉都是濕的,俞成蹊把他的羽絨服外套脫了,這無濟于事。

他伸出舌頭舔了下幹燥的嘴唇,熱意都蹿往下腹,尤其在俞成蹊靠近自己脫他衣服的時候。他感到自己軟成了一灘水,在火焰中即将煮沸,可內裏是冰冷的,一陣陣把他激得後背發麻。

穆因在房間門口與俞成蹊僵持着,俞成蹊問的問題他都聽不清楚,心跳聲蓋過了一切,他做的只有緊緊抱住俞成蹊,然後努力地呼吸着空氣。空氣灌入肺腑,卻似乎無法解救他的窒息感。

“成蹊,楊哥邀請你一起去唱歌嗎?”有女生在敲門。

穆因在那一秒是愣住的,他的嗓子只能擠出破碎的嗚咽,然後得到俞成蹊拍了拍他的背,讓他不要不安。

女生見沒人回答,又敲了幾下。穆因的身體抖得即刻就要散架,正如俞成蹊知道的,他太難受了。

在敲門聲中,他張了張嘴,道:“有人欺負我。”

說了話才發現自己說話跟哭一樣,聲線也顫得厲害。他手指絞着俞成蹊肩膀的衣服,再圈住他的脖頸,吐息和催.情.藥一樣甜膩滲骨。

分不清是藥物侵擾神智使得他發出邀請,還是心意讓藥物當遮掩,讓他有勇氣去犯錯。他聽到自己咬着牙,和俞成蹊說:“不要走。”

最瘋狂的永遠是下一句,他把頭埋在俞成蹊的懷裏,啜泣道:“能不能不要走,疼疼我。”

他說了嗎?他不知道,直到他被俞成蹊抱上床,他才确定自己說了。

脆生生的蘋果被咬了一口,什麽都扭曲得不對勁。

他想讓擁抱久一點,讓親吻長一點,讓俞成蹊的眼裏自己的身影多一點。

不是這樣的。

他只想要擁抱,要親吻,要俞成蹊的眼裏只有自己,他要有關于愛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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