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公子慢走
離別的日子總是來得飛快。
醉仙樓的後廚裏,溫柔看似若無其事的,一遍遍擦拭着那些朝露酒的壇子,心情卻很是有些舍不得。
我這是怎麽了?明明之前想好的,此生不和他二人有任何瓜葛,如今如我所願,人家要回京過年去了,我在這黯然傷神個什麽勁啊!
溫柔苦笑了一下,自嘲道。
“柔丫頭,盛将軍差人來取酒了!”李掌櫃親自從帳臺跑到後廚。
“知道了,都準備好了,讓他們到後廚來搬吧!”溫柔輕輕吐了一口氣,無精打采道。
“柔兒,你這是怎麽了,莫不是病了?”溫守正大抵聽出了溫柔的語氣有異。
“爹,沒什麽,許是這些日子來累到了,過年時歇歇就無礙了。”溫柔随口道。
“我看也別等過年了,反正給盛将軍的酒,你也忙完了,不如今日就回去歇着吧,正好看看家中還有什麽可以幫忙的,你二伯和珍娘的婚事,也差不多了,這幾日就辦了吧!”溫守正關心道。
“爹,我不累!”溫柔說這話時,眼睛卻在不停的向外張望,似在尋找什麽。
“還說不累,這幾日你又是幫廚,又是照顧松濤先生他們的飲食,你一個十二歲的丫頭,不累才怪!”溫守正有些心疼,眼前纖弱的閨女,自打随他來到醉仙樓的後廚,明顯瘦了一圈。
“快回去吧!要不我讓石頭送你?”溫守正見溫柔還不走。又催了一句。
“哦。”溫柔有些失落,張望了半天,門口除了幾個來搬酒的士兵,并無別人。
今日,他們定是不會來了,盛堯山有九皇子、盛嬌雪要照顧。還有他那一幹手下;任越。他本就不該在鹹陽出現,如今回京過年,正好遵循了仕途的軌跡,來年會試定當高中榜首,之後便是殿試——聖上欽點的狀元。
溫柔走出醉仙樓,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幾次都幻想着面前會出現一抹青色。或是一團雪白。
可是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喧鬧的人聲,別的她什麽也沒有等到。
Advertisement
沒留意,不聽話的雙腳竟帶這她又一次的來到了城東的大門外。
城外依舊是一片冬日的蕭索,前幾日還暗湧的護城河,這幾日因為氣溫驟降的緣故,竟被冰嚴嚴實實的封了起來。
“好冷啊!”溫柔下意識的攥緊了藍布棉服的領口。這才意識到今日的西北風竟似她的心境凄冷、肆虐。
一陣悠揚的簫聲由遠及近。緩緩傳來,沖破嚴寒,直逼耳畔。
“任越!”這簫聲再熟悉不過了,依舊是在這護城河邊,溫柔脫口而出。
四下轉着圈的找尋,他沒走嗎?還是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清脆的馬蹄聲漸漸近了。一團雪白躍然面前。
“溫姑娘,怎麽又是你一個人?”任越手裏攥着玉簫。單手持缰,翩翩的白衣随風招展,在映雪的背上風姿綽綽。
“我……我随便走走。”溫柔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那日任越去後廚,也用的是這個借口。
“該不會是來送我的吧?”任越輕快的翻身下馬,眯着眼睛,慢慢靠經。
“當然不是!”溫柔直接回擊了一嘴,語畢才發覺,自己的內心從不曾說謊。
“快回去吧!有老師他們來送就足夠了,看這天眼看就要下雪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又沒帶傘……”任越的語氣柔柔的,雖是離溫柔一步之遙,可溫柔覺得,他們的心靠得很近。
“松濤先生也來了?”溫柔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大家都在那邊呢,就等盛堯山那小子的酒一到,我們就回京了!”任越揚手指了下不遠處。
溫柔望過去,果見有人影在攢動。
“我就不過去了,你……路上保重。”溫柔頓了下,還是說了送別的話,只是不敢看任越的眼睛。
任越嘴角揚了揚,鼻子裏發出柔軟的聲音,聽得出來他在笑。
“這丫頭,不刁蠻的時候還是蠻可愛的嘛!”任越心中暗道,竟然有種想伸手摸一摸溫柔頭發的沖動,這些日子以來,他的飲食起居一直都是溫柔在照顧着,平凡的食材,考究的做法,熟悉的味道,體貼的心思,還有那麽一點點小驚喜。
任越總覺得內心深處,這個叫做溫柔的小丫頭和自己很熟,仿佛前世就很熟識一般!
“既然來了,還是和大夥打個招呼吧!待會兒我讓水墨送你回去。”任越到底還是不放心。
溫柔覺得自己的腿腳仿佛不是長在自己身上,任越的話仿佛有股魔力,她竟然聽話的點點頭,随着他一道往前走。
“溫姑娘!”盛堯山笑了。
“盛堯山,人家可不是專程來送你的,我正好在城門口遇見,巧了。怎麽着你好歹也在勞煩人家照顧了多日,不表示表示?”任越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盛堯山。
“溫姐姐!”劉顯聽說溫柔來了,興奮的一個骨碌從馬車上滾了出來,又蹦又鬧的非要下去,侍衛沒辦法,只得抱他下車。
劉顯蹒跚的跑了過來,一下撲在溫柔的棉裙上,依依不舍。
“溫姐姐,顯兒會想你的,顯兒過了年會再回來,姐姐還給顯兒做好吃的,好不好?”
“九皇子殿下乖,回京後切莫貪嘴,你若長成個小胖子,便再不能像你堯山哥哥一般威武高大了!”溫柔蹲在身來,輕輕捏了捏劉顯胖嘟嘟的小臉,又指了指旁邊的盛堯山。
聽聞此言,盛堯山覺得倍有面子,得意的晃了晃脖子。
“為什麽是盛堯山?一個匹夫。有什麽好羨慕的!粗俗!”任越心中暗道了一句,眉頭擰了一下,眼神不屑的瞥過盛堯山。
“溫姑娘,多謝你的美酒,若是方便的話,我打算大批的購買。反正姑娘制酒神速。這事等年後再細說!連日來,多有打擾,堯山不勝感激,也沒別的贈與姑娘,不如……”盛堯山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除了身後的亮銀長槍,他身上似乎沒有別的物件。總不能喚過手下直接給銀子吧!雖然錢是實惠的,但盛堯山到底還是個讀過書的武将!
“變天了,這件鬥篷贈與姑娘,姑且是我的一片心意吧!”盛堯山說罷,麻利的解下自己的墨色金邊翻毛鬥篷,輕輕的披在了溫柔的身上。
好溫暖、好熟悉的感覺!
溫柔頓時覺得渾身酥軟得無力了,前世這個山一樣的男人。為他遮風擋雨。帶他逃出天牢,即便失去一身武藝成為廢人,還用身軀為她擋住箭雨。一想到這些,溫柔的眼眶濕潤了。
任越站在一旁,不由輕輕咬了咬牙齒,原本是想戲弄盛堯山一下的。知道這小子沒什麽情致,誰知竟然成就了這麽一幕你侬我侬!
任越的嘴裏酸酸的。一種被人搶了心愛之物的感覺,恨恨而生。
“哥!你幹什麽呢!天那麽冷,你若是凍壞了,這丫頭擔待得起嗎?不就是個廚娘嗎?”另一輛馬車內,盛嬌雪單手挑着窗簾,尖酸道。
“喂,你,快點脫下來還給我哥!你知道這件披風的價值嗎?你做一年的飯也買不起!”盛嬌雪索性伸出一根玉指,直指溫柔道。
溫柔猛一激靈,前世她溫柔如水,憑誰橫加指責,她都默默忍受,從不多言。
當初剛毅的盛堯山不僅對溫柔的廚藝和美貌傾心,更是對她如水般溫柔的性子贊嘆有佳;而前世,任越亦是如此,他灑脫不羁慣了,溫柔貌美又精通廚藝,最重要是她安安靜靜從不多言,任越喜歡看日落時的溫柔,娴靜優雅,任越喜歡看水邊沉思的溫柔,有時她端坐水岸,任越便站在對岸吹簫相訴。
如今重生了,她再不要當那個唯唯諾諾的溫柔!她的家人,她守護;她不喜歡的,便直言以待,誰也強迫不了!若是在平日,她定會和盛嬌雪好好理論理論,比如“你哥送我的,你哥願意,你管得着嗎?”
可此刻,溫柔還是覺得盛嬌雪說的對,明明今生非親非故的兩個人,只不過自己職責所在做了些飯菜,怎好收人家如此貴重的披風?
再說,天氣真的寒冷,路途又遠,以盛堯山的性子,定是不會坐在溫暖的馬車裏的,定是要在赤兔之上,一馬當先。溫柔的內心輕輕嘆了一句:堯山,照顧好自己,不要凍病了才好。
想到這,溫柔什麽也沒說,緩緩解下披風,雙手奉還于盛堯山的手上。
“盛将軍好意,溫柔心領。”
“溫姑娘,這是送你的……”盛堯山還想堅持,溫柔早已轉身來到了松濤先生的身邊。
“切,算你識相,免得我費口舌了!”盛嬌雪得意道,狠狠的甩下了手中的簾子。
任越見狀,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雖說盛堯山那黑鬥篷還了,此刻他居然覺得內心有些幸災樂禍。
“溫姑娘,我們走後,老師就拜托你了!”任越到底還是摸了摸鼻子,上前寒暄了一句。
“放心吧,松濤先生也是我哥的老師,我虧待不了!”溫柔抿嘴一笑。
“老師,不如過年去我家吧?人多熱鬧,正好嘗嘗我爹的手藝,我爹才是真正的大廚!”溫庭突然想起了什麽,熱情的邀請着。
“臭小子,你這徒弟,我收值了!”松濤先生捋着胡須笑了。
“老師,我們告辭了,就此別過,您回吧。溫姑娘,你也回吧!水墨替我送溫姑娘回去!”任越翻身上馬,仔細的交待着。
盛堯山猶猶豫豫的,剛才的鬥篷沒送成,總不至于自己真就這麽走了吧,使了個眼色給旁邊的将士。将士心領神會,待盛嬌雪的馬車走遠了,從懷裏掏出一張大號的銀票塞到溫柔手中,“姑娘,這是盛将軍的意思,請務必收下!”說罷,風一般的打馬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