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自從那天之後,小店下午的生意就火爆起來,每次都是一群男生或者女生,她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認真看高數了。
秋哲熙卻是一臉淡淡的笑意,極習慣地起身向小廚房裏走去,不等他說話,脂硯便也乖乖跟了過去,她可不想坐在這裏被一群男生看着,在裏面雖是供人驅遣,但總比被人觀賞來得好。
而且這幾天她不時會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短信,還有信件,她雖然不放在心上,但還是有些怕怕的。秋哲熙見她跟了上來,也不阻攔。不過,如果進來的是一群女生,他就會讓她坐回去繼續看書,他自己在小廚房裏忙碌,可男生的話,他彎了彎唇角,還是免了。
兩人和之前一樣,仍是淡淡的。只是老板娘一日忽然悄聲問脂硯:“秋老師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喜事?”脂硯被老板娘問得一臉詫異,就聽老板娘繼續道:“這幾個月來,秋老師臉上每天都有笑容,見人也不是愛理不理的,和過去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老板娘這麽一說,脂硯立刻想起報名那天最初見到秋哲熙時他臉上冷淡清寒的神色,後來……脂硯不由向身邊埋頭畫着圖的秋哲熙看去,見她看過來,秋哲熙很快擡頭,笑問:“哪裏不懂?”
“……沒,沒有。”脂硯連忙低了頭,果然和老板娘說的一樣,不過,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呢,比不笑的時候,更加蠱惑人心呢。像是陽光冰雪都化開了一樣,耀得人心裏都是亮堂堂的。
見脂硯悄悄紅了臉,秋哲熙眸中笑意一湧,不過,他只是又低下了頭,重新畫他的圖稿,他要趕工了,冰岩已經催了很多次,他辦事一向幹脆利落,還從來沒有這麽拖沓的延誤過工期。
這天,脂硯和往常一樣推開店門進去,發現秋哲熙已經在了,正和老板娘說着什麽。見她進來,老板娘招手讓她過去,秋哲熙卻微笑着退到一邊。
十二月份,天已經涼了,他穿了一件淡米色的風衣,隐隐透出裏面暗紫色挺闊的衣領,修長的倚在透明玻璃桌旁,陽光下光韻耀目,華貴之中,更多的卻是無雙雅致風流。
“放半天假?”聽完老板娘的話,脂硯有些不能理解。老板娘好言道:“是啊,每天這麽辛苦。今天下午我不出去,你出去走走吧,這天氣不像之前熱,過幾天又會冷,正适合出行。”
脂硯懵懵懂懂應了,轉身卻見秋哲熙笑望着她,正不知究竟怎麽一回事,秋哲熙已走上前,一手拿過了她手中的書包,一手極自然地拉過了她的手,任由脂硯張大了眼睛驀地擡頭看他。
作者有話要說:
☆、執子之手(二)
脂硯懵懵懂懂應了,轉身卻見秋哲熙笑望着她,正不知究竟怎麽一回事,秋哲熙已走上前,一手拿過了她手中的書包,一手極自然地拉過了她的手,任由脂硯張大了眼睛驀地擡頭看他。
“……”脂硯說不出話,只覺得他身上溫涼的氣息瞬間充溢了她所有的感覺,而他小指上白金的戒指涼涼的貼在她的指間,似是可以感受到那上面細微優雅的紋路。
那天拉過她的手之後,他對她一直是淡淡的,和之前無異,讓她以為那天晚上是她自己誤會了,可,可他……半響,她有些艱難地轉頭,看見櫃臺前的老板娘也是愣怔了臉,望着他們眼珠子幾乎要掉下地上來。
不等她說話或者做出任何其他的反應,秋哲熙已拉着她,推開玻璃門,走出了小店。外面屬于冬日的陽光依然亮眼,卻終究有了幾分哀涼的單薄,可脂硯還是覺得眼中一片片眩暈,甚至風吹過來,也是燥熱的。
見脂硯一直低了頭不說話,秋哲熙淡淡開口打趣:“怎麽,做了這麽久的‘豆腐西施’,還不厭倦,還不想休息一天?”
脂硯紅了臉,拳了拳汗津津的手指,手一動,就覺得秋哲熙立即警覺地把她握得更緊。她不禁笑了笑,他是在乎她的,一連幾天悶在心裏的疑惑忽然間散去,脂硯覺得心裏暢快無比。
秋哲熙察覺到脂硯的笑意,臉上有些尴尬,眼睛胡亂地看向周圍這些早已耳熟能詳的景致,林蔭,花草,大道,河水,小橋,陽光,一切的一切在眼前漂浮着。
不知該說什麽好,只道:“江南的秋天來的晚,不過來的也短,轉眼冬天就來了,你要多準備一些厚點的衣服在手邊,不要到時候捉襟見肘,當心生病了。”
聽秋哲熙這樣看似養尊處優的人竟說出這樣一番關心人的話來,脂硯心中頗覺詫異,不由擡頭看他。卻見他向來白皙淡靜的臉也是微微泛紅的,神色之間再不是平日的胸有成竹,竟也有幾分說不出的窘迫慌亂,驚了驚,更覺心裏甜蜜,也更覺緊張,臉于是滾燙着,像是要把這陽光都灼得通紅起來,只深埋了頭,低低應:“嗯。”
似也無處可去,茫然無目的地走了半響,秋哲熙轉眼終于看見了建在水面上一處亭子,波光掩映處看起來也還好,就道:“不如到亭子下坐會兒?”
脂硯看一眼那亭子,随意地點點頭。
一時在亭子裏面對面坐下,水上的風吹來,似是吹淡了幾分窘迫,秋哲熙才皺了皺眉,看向脂硯似是想說什麽,見脂硯擡眸看他,一雙妙目盈盈如水,便又微轉開了目光,沉默半響,才有些艱難地開口:“其實,我……沒想到我會這麽緊張,我原來是準備帶你去那家‘飄雪’咖啡館的,但……一出小店的門,腦子裏一空,就什麽都忘了。”
話一說完,秋哲熙的臉就不可遏制地大紅起來,他勉強迎上脂硯的眸光,似是想深呼吸一口,但還是呼吸艱難。
秋哲熙這樣的坦白,倒是讓脂硯一愣,怔怔看着他臉上幾分緊張的紅暈和忐忑,竟有幾分孩子氣,并不像個成年人,何況還是大學裏的優秀講師。
不過,此刻看着他,脂硯頓時想起最初見到他時他清冷孤寒的神色,心裏不禁湧起了一股憐惜,他還是笑起來好看,還是臉紅的時候好看……
“那就下次吧。”脂硯輕輕吐出了一句,微微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驚人哲熙(一)
一時一陣涼風吹過來,落在臉上,竟帶了幾分濕意。兩個人同時擡眸,向亭子外看去,原來太陽不知何時已經退了,冬雨零零亂亂灑下來,落在臉上涼涼的。脂硯只穿了件毛衫,登時冷得打了個寒顫。
秋哲熙剛想開口說要回去,脂硯已搶先開口:“不冷!”
“不是很冷,我……呃,覺得雨落在水面上,一圈一圈的,很好看,而且還沒見過冬天下雨呢,在家裏一到冬天就是下雪。”剛剛那兩個字吐得太激動了,脂硯不由有些尴尬,于是就起身走到亭子邊上,躲開了秋哲熙微含笑意的注視。
只見綠幽幽的水面上,雨滴濺落,波紋就慢慢擴散開來,飄悠悠的飄向遠方。風吹過來,是沁人心脾的透涼,脂硯深深吸了一口,臉上有了濃濃的笑意。
“我很少見冬天下雪,一般都是下雨。”見她興致這麽好,秋哲熙也走過來,和她并肩站着,聽着雨落在水面,落在亭子上細細的滴答聲,靜靜微笑道:“這‘聽雨軒’,冬天聽雨也別有一番風致。”
“不可能吧?”脂硯難以置信,卻見秋哲熙一臉深以為然地點頭道:“從小到大,我還沒見過這裏下雪呢,在國外也是個多雨多霧的地方,很少雪。”
“阿嚏”!脂硯正要向他表示同情,一個噴嚏忍不住噴了出來。
秋哲熙四面望了一下,又看看暗沉沉的天空,覺得雨一時也停不了,不由拉過她的手,覺得她指尖冰涼,眉頭一蹙,徑自拉起她走出了亭子。
冬雨斜飛下來,落在頭發上,落在臉上,落在脖子裏,冰晶一樣涼嗖嗖的。脂硯輕輕吸了口寒氣,慢慢呼出來,一串白氣就在她臉前面拖得老長,她不由又幾分雀躍,向秋哲熙道:“你看,這樣呼出的氣和我們在家裏是一樣的!”
雖是幾分無奈,但秋哲熙低頭看見她臉上天真無邪的神情,還是忍不住也笑了笑,只道:“有什麽好奇怪的,南方也會有冬天的,而且比你們北方要冷得多。”
“……我們去哪兒?”一時也覺得自己是小題大做,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但轉眼一看,見他拉着她竟走上了一條她沒走過的路,脂硯連忙問。
“這裏離你住的學生公寓比較遠,先去我的公寓拿傘,再送你回去。”秋哲熙語調雖淡,卻是斷然。
“……”脂硯雖有猶豫,但默默看了看他,終于還是微低了頭,任由他拉着,一路走了過去。
秋哲熙拿鑰匙,開門,拉着脂硯走進去。屋子裏原本有些暗,秋哲熙伸手開了燈,四周霎時明亮起來。
是簡單的二室一廳,簡單的顏色,幹脆的線條,一眼看過去很是利落,并沒有多餘的東西。牆上沒有畫沒有照片,潔白一片。桌子上沒有花瓶沒有煙灰缸,黑色大理石在燈光下泛着靜靜的光輝。沙發是柔軟的淡灰色,幹淨平整,沒有一絲褶皺。地面是乳白色,柔和而冷淡,卻也是纖塵不染。
“先進去把濕衣服換了。”秋哲熙從卧室裏出來,朝渾身濕漉漉的脂硯道。這冬雨看着不大,但一路走回來,兩人卻也已濕透。
脂硯回神,見秋哲熙把外面的風衣脫了,只穿了件暗紫色的襯衫,也是微濕的,不由道:“你怎麽沒換?”
秋哲熙見脂硯臉上滴滴答答落着水,臉色已是青白,眉頭一皺,不由分說地便把她拉進了卧室,指指床上放着的衣物道:“你先把這些衣服穿上,是我的,肯定有點大,不過,将就一下。你的濕衣服拿出來,我這裏有烘幹機,一會兒可以把你的衣服烘幹。”
說完,不等脂硯說話,已關上門走了出去。
确實是很大。脂硯把這件白襯衫穿上,襯衫的下擺已到了膝蓋的地方。不過,想着秋哲熙那樣高的個子,這麽大,似乎也正常。想着穿他的衣服總有些不好意思,便借着燈光慢慢看這個卧室。
卧室并不大,和客廳給人的感覺一樣,簡單利落,一張鋪了深藍色被褥像海一樣的大床,一架白色的大衣櫃,一個木衣架,衣架上還挂着他剛剛換下來的濕的風衣,通往陽臺的門邊上,向着窗,一張書桌,上面整整齊齊地擺了式樣簡單的乳白色臺燈,兩本書,一支筆。
純粹的顏色,簡單幹脆到讓人微微心疼。
敲門聲傳來,秋哲熙在外面問她換好了嗎?她連忙開門出去,就見秋哲熙遞過一條毛巾來,說道:“快點擦擦頭發上的水,當心感冒。”
秋哲熙身上還是那件暗紫色的襯衫,領口處隐約有暗色的紋路,愈發襯得面色白皙俊美,頭發有些微亂,像是擦過了。見秋哲熙拿起她的濕衣服就向洗手間走去,脂硯不由把他攔住,輕道:“不着急,你先去把衣服換了吧。”
秋哲熙微愣,看見她眼中關切,随即笑了笑,高興道:“遵命。”
看見他那副快活的神情,竟又帶了幾分孩子氣,又轉頭看着這冷清到近乎沒有煙火氣息的屋子,脂硯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在屋子裏慢慢轉悠起來。她推開另一間卧室的門,開了燈,瑩白色的燈光流溢,看清了裏面的陳設,脂硯不由驚呼出聲,天哪!
這是個名副其實的書房。
滿是,滿是書的房子。
近窗下是一張幹淨的栗色書桌,書桌前一張皮制黑亮的軟椅,桌旁的木色花架上墜了一盆脂硯并不認識的花,淡淡的白色,葉子青綠,是這書房裏唯一略帶人情味兒的色彩。而房間的一側,并排放着兩個極大的書架,占了書房的大部分空間,高的幾乎觸到了天花板,一層一層,一格一格,裏面滿是整整齊齊豎排着的書,厚的薄的,舊的新的,皮制封面的,紙質封面的,外文的中文的。脂硯不可相信的不知不覺走到了那書架前,目瞪口呆。
這麽多書,即便他不是全部都看過,每天面對着,也應該是壓迫地喘不過氣來吧!
一時秋哲熙換了衣服出來,見脂硯怔怔望着他的書架,也沒有出聲打斷,反而又轉身進了廚房。過了會兒,端了兩杯熱騰騰的東西出來,一股香氣登時彌漫了整個屋子,正好脂硯也驚心動魄地從書房走出來。
“過來喝點東西暖暖身子。”秋哲熙向她招呼。
“這,這是什麽?”杯是玉樣瑩白的,裏面盛着的東西卻是黑糊糊的,黑中又帶着一絲透亮的光澤,不過醇香的味道卻是可以遠遠聞到。脂硯接過秋哲熙放到她手中的杯子,溫暖立刻從杯子上傳到她冰涼的指尖。
“傳統的東西總是最好的,這是黑芝麻糊。”秋哲熙說着,把一只玉樣瑩白的長柄小勺放到了脂硯手中的杯子裏,長度正好适中,看來和這杯子是一套的。
“……”脂硯沒想到他會拿“黑芝麻糊”待客,不過,還是舀了一勺,喝到嘴裏,暖暖的糯糯的,帶着濃郁的香甜,但那種甜又不是糖的甜,而是一種仿佛是來自芝麻本身的甜。喝着,她微蹙了下眉頭,秋哲熙立刻放下了勺子,頗為緊張地看着她,問:“是不是不喜歡?或者,再做別的吃?”
“這裏面還有核桃味兒。”脂硯輕笑着向他下結論。
“是嗎?”秋哲熙聽脂硯這麽一說,又喝了一口,慢慢品味了半響,最後還是放棄,搖頭笑道:“我吃不出來,吃這個吃的太習慣了。”
“你把這個當飯吃?”
“從小他們就給我吃這個。”秋哲熙臉上閃過一絲落寞,說了句,放下了手中杯子,又向脂硯道:“跟我去廚房,看你想吃什麽,或者想喝什麽?”
“不用了,我很喜歡喝,很好喝。只是我覺得這類補品,而且是這麽優等的質地,一般人家是吃不起的,譬如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的東西,所以我才覺得奇怪。”脂硯連忙解釋,說着,直接捧起杯子往肚子裏灌,黑糊糊的芝麻沫兒就在嘴邊黏了一圈兒。
秋哲熙看着脂硯那副拼了命往嘴裏塞的模樣,哧地笑出來。脂硯見他笑了,微微放下心,吃的速度也就慢下來,目光卻忽然落在電視旁的角落裏,那個地方有什麽似是閃了一下,晶亮晶亮的。
作者有話要說:
☆、驚人哲熙(二)
秋哲熙看着脂硯那副拼了命往嘴裏塞的模樣,哧地笑出來。
硯見他笑了,微微放下心,吃的速度也就慢下來,目光卻忽然落在電視旁的角落裏,那個地方有什麽似是閃了一下,晶亮晶亮的。
秋哲熙随着脂硯的目光看去,看到那樣東西,臉上神色微微一滞,不過,還是走過去把那東西拿過來,放到了脂硯面前。脂硯拿起來看時,竟是,竟是……她怔了半響,才覺得秋哲熙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從她手裏把那精美小瓶拿走。
“你……用這個?”脂硯問,下意識目光向秋哲熙手指上看去,沒有,指甲上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聽她問,秋哲熙笑了笑,看向脂硯,蹙眉低聲道:“這種女人用的東西,我怎麽會用?”
“哦。”脂硯見他望着那小瓶神思有些恍惚,也不敢多問,卻聽秋哲熙忽然道:“我幫你塗指甲。”
“……我,我從來不塗這個的。”脂硯呆了呆,看向那個透明小瓶子裏裝着的透明液體,卻見秋哲熙正一臉孩子氣的期盼望着她,不由不忍讓他失望,就笑了笑,道:“不過,嘗試一下也未嘗不可。”
秋哲熙的房子裏并沒有其他多餘的東西,只有這麽一瓶透明顏色的指甲油,而他看着那指甲油時,眼中又總好像透過這指甲油看到了另外的某處。或者是某個人,或者是某件事。
脂硯默默看着秋哲熙,看着秋哲熙微微笑着把蓋子打開,一種清涼的味道從小瓶裏溢出來。
“我自己塗吧?”脂硯悄聲問了句,有些不忍打擾他唇角的笑意。
“我幫你。”秋哲熙輕輕拉過脂硯的手,脂硯的手仍是涼涼的,秋哲熙的手也是涼涼的,可兩只手觸到的時候,陡然一股暖意從兩個人的心底湧起。
那指甲油塗到指甲上也是涼涼的。可是秋哲熙塗得認真,把脂硯小巧整潔的指甲精細的塗滿,不至太厚,也不至太單薄。脂硯看着他的神情,眼中微微酸熱,這是一個無論做什麽事都很認真很投入的人,天真幼稚地就像個孩子。
“書房裏的書你全都看過了?”脂硯出聲打斷了屋子裏的安靜。秋哲熙沒有擡頭,仍是專注地把目光落在脂硯的手指上,只簡單道:“上面兩層還沒看過。”
饒是這樣,已經是個天文數字了,脂硯難以想象秋哲熙這張漂亮的臉下面究竟長了一個怎樣容量的腦袋。而且那些書基本上是建築類和經濟類的,其他只是一些人生哲理的故事或名人傳記,和她平日喜歡看的武俠言情之類的小說完全兩個境界。
“你看了多少年?”
“我在這裏四年了吧。”
“四年你就把這樣多的書看完了?!”脂硯驚問了句,然而,她忍不住又道:“每天這樣靜如止水的日子,你……不覺得寂寞?”
這樣冷冰冰的日子,一天一天,每天只是看書,在這間幾乎沒有人煙氣息的華美屋子裏。她靜靜望着他,不知該說什麽好。
“從小到大總是這樣的日子,早已習慣了,所以并不覺得無聊。”秋哲熙沉默了一下,才繼續道:“只是,寂寞這種東西,好像是與生俱來的,不是人為可以改變。”
說話間,秋哲熙放開了脂硯的手,他把她的指甲塗完了。他微微笑着,帶着幾分心滿意足地看着脂硯晶亮的指甲。
脂硯捧起那杯芝麻糊重新來喝,喝了幾口,重新看一眼這冷清的屋子,才頗有些猶豫地問:“那你為什麽不嘗試找個人來作伴?那樣,好歹不用一個人形單影只?”秋哲熙見脂硯問得吞吐,卻霎時間明白了脂硯的意思,一笑道:“你是說,我為什麽不結婚嗎?”
“……嗯。”脂硯神色有些不自然,她知道這事不是她應該管的,她只是覺得像他這樣驚才絕豔的人,是不該這樣自苦,不該這樣孤單,起碼要有個人來照顧他,才對。
“我一個人生活慣了,并不需要人照顧。”一眼看透脂硯心中想法,秋哲熙淺笑道,之後看着脂硯的雙眸若有深意:“而結婚我覺得是人生大事,不能草率和将就,在那個人出現之前,我願意寂寞等待,并且甘之若饴。”
“……”脂硯只當沒看見他的注視,捧着芝麻糊喝了一口。就聽秋哲熙繼續道,聲音依然是淡淡含笑:“再者,我不結婚,是因為我一直沒有達到法定婚齡。”
“噗”,剛喝到嘴裏的芝麻糊被脂硯慘不忍睹地盡數噴出來。而那一口,不偏不倚正好噴在了秋哲熙胳膊上,像是在潔白的牆上生生噴了一幅水墨圖出來。
“……”脂硯登時紅了臉,顧不得手上剛塗了指甲油還沒幹,連忙低頭要去書包裏拿紙巾,想幫秋哲熙擦一下。雙手剛一動,手腕已被秋哲熙輕柔卻牢牢地握住,“別動,還沒幹呢。”
脂硯看着秋哲熙白襯衫上的“墨跡”,難堪到不知說什麽好。
秋哲熙卻也不生氣,只擡眼看見脂硯嘴角上沾染地黑糊糊的殘汁,忍不住笑了出來,又起身去廚房拿來了毛巾,細心地替脂硯擦拭嘴角。脂硯的手動了動,已被秋哲熙握住。
離得這麽近,脂硯覺得她的心都要從胸腔裏跳出來,怦怦地,有些振聾發聩。邊擦,秋哲熙注目着脂硯,卻似是想起什麽,忍不住蹙眉笑道:“我看起來很老嗎?”
脂硯連忙搖頭。
“那我說我沒達到法定婚齡,你的反應怎麽這麽激烈?”秋哲熙盯着她,不解道。
“……”脂硯看着秋哲熙的臉,絕對年輕,除去他總是一臉嚴肅老氣橫秋的樣子,确實還像是個孩子。只是法定男子的婚齡是二十二歲,但他在國外讀過大學,又在這裏讀完了博士,難道連二十二雖都沒有嗎?
“這并不奇怪,”再次看透脂硯心中的想法,秋哲熙頗有前車之鑒的把脂硯手中的杯子拿走,才繼續道:“我十二歲去國外念大學,四年後回來,在城古大學讀了碩士和博士,到今年上半年博士畢業,又是四年。所以,我只比你大兩歲。”
只……大兩歲?
他才剛二十歲?
“什麽?!”饒是脂硯再是安靜淡雅的人,也終于忍不住要從沙發上跳起來,脂硯艱難地看着秋哲熙,他一臉的一本正經,絕對不像是說笑,不禁喃喃脫口而出:“我的天哪!”
許久,“我……對不起,我,我只是……”脂硯才一臉的歉意,慢慢在沙發上坐定,似是仍然難以接受,她看着秋哲熙語無倫次說着,似是本也就不知道她自己要說什麽。
秋哲熙見她這副吃驚的樣子,面上有了幾分無辜,微微笑道:“你只要告訴我,你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喜歡,還是不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與子偕老(一)
被秋哲熙問紅了臉。脂硯轉開眼睛,餘光瞥見秋哲熙胳膊上被她噴出的痕跡,低聲道:“你還是先去把衣服換了吧?”
秋哲熙也不勉強,便起身向卧室走去,推開門的時候,他突然回頭說了句:“我知道很突然,不過很多事情,我無法自己選擇。”
原來他年紀确實還小。原來他幫她補高數的時候,看幾眼就能快速幫她講解,不只是因為他數學基礎好,而是因為他本就比一般人聰明。所以他可以輕而易舉在四年裏把那兩個巨型書架上的書讀了九成,所以他可以十二歲就去國外讀大學,所以他還可以拿的是建築和經濟的雙學位,所以他可以做他同齡人的老師……秋哲熙,他居然……是個天才!
“篤篤篤”,正在脂硯思緒一團混亂,心中天人交戰的時候,居然有敲門聲傳來。她下意識地走過去開門,門外抹着汗正要沖進來的人,一眼瞧見開門的是個女生,先是一愣,繼而看見脂硯的臉,就驚跳起來:“學姐!”
被這一吼驚醒,脂硯看見門外站着的高個子男生,又見那男生目光掠過她身上穿着的顯然是秋哲熙的白襯衫,嘴巴張了半天都沒合上,才猛然意識到什麽,忙道:“你,你誤會了。”
恰此時,秋哲熙在卧室內聽得門外聲音,有些擔心脂硯,便也顧不得許多,邊扣着衣上的紐扣,邊疾步走了出來。那男生一眼瞧見衣冠不整匆匆從卧室出來的秋哲熙,臉上笑意漸深,帶上了幾分促狹,不再理會霎時紅透了臉的脂硯,大步走到了秋哲熙面前,用正好可以讓脂硯聽到的聲音,呵呵笑道:“師父,我是不是快有師娘了?”
“冰岩,你怎麽來了?”秋哲熙避而不答,慢慢扣好了最後一顆紐扣,才看一眼仍是難堪的站在那兒的脂硯,問向旁邊徑自去倒水喝的男生。冰岩卻登時反客為主,理直氣壯道:“還說呢,最近讓師父幫忙畫的圖稿,推三阻四都好幾天了。”
“……我拿給你,已經畫好了。”秋哲熙臉上閃過一絲尴尬,轉身向書房走去。冰岩立刻跟了上去,低低笑道:“不過,師父要是早說最近比較忙,我也不會催的這麽急,肯定會寬限幾天的。”
脂硯看他們一個冷靜自持,一個活潑開朗,其實本應是差不多的年紀,本應有同樣的歡樂和放縱,他卻因為自身的聰明而被牢牢的束縛着。十二歲讀大學,那他從幾歲開始學習小學初中高中的內容?一旦被這個套子套上,他竟是沒有絲毫自己選擇的餘地,一路過來,一個人不能停歇不能止步,只能寂寞地向前。
——從小到大總是這樣的日子,早已習慣了,所以并不覺得無聊。
秋哲熙這句話裏真實的內涵,和無法說出的苦澀,脂硯此刻才終于有些明白。原來他以為寂寞是天生的,是與生俱來的,伴随着他絕頂的智慧,不是他人為可以改變的。其實不是的,人生也可以不寂寞,可以找到快樂,人生也不只有看書和求知。脂硯心中猛然湧起一種強烈的沖動,她要留在他身邊,她要陪伴他,她要他不再寂寞,她要他不再永遠是一個同齡人的長輩,她要他做回他自己,偶爾還可以像孩子一樣,笑得無辜而快樂。
一時冰岩從書房裏出來,秋哲熙問:“不會又是逃課來的吧?”
冰岩連忙搖頭,正色道:“現在是晚飯時間,我跑過來的,馬上還要跑回去!”說着已向門外跑去,還向愣愣地脂硯高聲叫了句:“學姐再見!”說完就“蹬蹬”,活力四射地消失在樓梯轉彎處。
聽到冰岩口中“晚飯時間”四個字,脂硯和秋哲熙同時擡手看了看表,居然已經是下午六點。
“我晚上還有事,我要走了。”不想時間過的這樣快,脂硯連忙道,她要先去吃飯,然後趕到網吧和秋生打游戲。
“不如就在這裏吃吧,嘗嘗我的手藝。”秋哲熙笑道。她是願意留下陪他的,但是秋生,她不能不顧秋生,不能不顧。
“很快的,做西餐,吃了之後洗碗的事你不用管,可以直接走人。”秋哲熙挽留道。
脂硯擡眸,遇上秋哲熙隐忍着卻仍是露出期盼的眸子,心中一動,一時有些心疼,就笑了笑,打趣道:“還沒吃過西餐呢,你做的不好也不要緊,我吃不出來。”
秋哲熙卻是一臉自信,掩不住喜悅地揚眉道:“吃過我做的,再去西餐店裏吃,就知道哪家好哪家不好了。”
秋哲熙讓脂硯在客廳稍後,又幫脂硯把電視打開,自己轉身走進了廚房。脂硯卻是轉身進了他的書房,正要取下一本《西方華美建築源頭》來看,手機突然響了,拿起來一看,是短信。
但脂硯看到那條短信的發信人時,手不由有些發軟,竟沒有勇氣再按下去,去看裏面的內容。
秋生發給她的。自從知道了她的手機號之後,第一次發給她的短信,他……會說什麽?她覺得她無力承受。她想起秋哲熙漂亮而落寞的眼睛,想起他孤單而冷清的過去的二十年,她的心裏遏制不住憐惜。
遲疑了很久,她才手指有些顫抖地按了查閱短信的鍵。
看完那條短信後,脂硯屏住的呼吸終于稍稍松懈,她緊緊握住手機,站了很久,才把手機慢慢放回口袋。
“濤兒,我今晚有事,不能上網,請原諒。”
秋生依舊是彬彬有禮的口吻,秋生也果如他所說,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他不能上網的時候提前通知她。只是,脂硯不由心裏湧起了濃濃的愧疚,她居然被秋生言中了,現在不願意和他見面了嗎?
正心中掙紮間,聽到外面秋哲熙走動的聲音,脂硯忙也走了出去,一眼瞧見大理石桌上精致誘人的碟子,正要贊一句,就見秋哲熙又走進了廚房。她不由跟了進去,秋哲熙并沒有回頭看她,只問:“喜歡喝什麽果汁?”
“青蘋果。”脂硯順口說着,走近,卻見秋哲熙果然從冰箱裏拿出幾個青蘋果用清水洗幹淨,然後又走到果汁機前,打開透明的蓋子,把蘋果放了進去,然後按了一個按鈕,就見原本完好的蘋果就在裏面翻江倒海起來,汁水四濺。
透明的玻璃杯,清甜的果汁正好接了兩杯,秋哲熙遞給脂硯一杯,自己拿了一杯,擡手一請,風度翩翩道:“Lady first.”
看他穿了圍裙,卻一本正經的樣子,脂硯止不住笑了起來,邊向廚房外走去,邊啜了口果汁,清甜微酸,味道極佳,不由問:“你怎麽恰好有青蘋果?”
秋哲熙也飲了一口,輕笑:“很不巧,我也喜歡這個口味。”
作者有話要說:
☆、與子偕老(二)
一時在餐桌前坐下,脂硯看着面前整整齊齊排着的刀啊叉的,不知該怎麽下手。秋哲熙一笑,慢慢向她解釋,邊解釋,還極耐心地向她講解一些西方用餐的禮儀,時不時夾雜一些西方的笑話,還有風俗習慣,惹得脂硯一臉驚奇地看他,卻又忍俊不禁。
不知不覺就吃完了飯,脂硯臉上的笑從來沒有落下過,她見識了一個全新的秋哲熙,談吐間揮灑自如,帶着幾分語出驚人的幽默,和紳士優雅的風度。
秋哲熙見脂硯把最後一塊兒甜點吃完,滿意地笑了笑,忽而看了看牆上的挂鐘,似是想起什麽,說句:“稍等。”等他從卧室出來時,手裏拿了件淺灰的外套,邊穿上邊道:“你着急走,我送你吧?”
“……”脂硯從沙發上站起身,一時不知該怎麽解釋。秋生今晚有事,那她就沒事了,所以也不用着急着走。
見她為難,秋哲熙小心打量她的臉色,問:“是不是和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