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大懂事,薛禛已很少再把脂硯是撿來的這件事挂在嘴上。偶爾說說,也不過是在自家院子裏抱怨,覺得品硯不夠争氣。時不時還想着讓品硯和脂硯套套近乎,指望以後脂硯有了本事,能幫品硯一把。此時,原本看見秋哲熙很喜歡的,但聽秋哲熙一口一聲“濤兒”,叫的這麽熟絡,察覺秋哲熙和脂硯關系定是不一般,一股怒火登時沖上心頭。

薛禛的話一出口,全桌人的臉色同時都變了。薛名隽臉上笑意一收,毫不留情道:“誰不想坐在這裏吃這頓飯,誰就可以走了。”說完,不顧薛禛臉上驚怒的忿忿,仍是笑向脂硯和秋哲熙道:“濤兒,和你的朋友一起坐吧。”

成君把椅子放在了成璧和脂硯之間。脂硯擡眸一笑,正要走過去坐下,卻是靜靜望着衆人臉色的秋哲熙眸光一深,随即伸手輕輕拉住了脂硯。

脂硯一驚,連忙把手縮回來。只是一下,不過所有人依然都看到了。燕婉下意識看向成君,成君卻是在他的座位上坐下,微低了頭去喝一口手邊的茶。

秋哲熙卻也不介意,徑自蹲下身,打開了手邊小巧精美的行李箱。看見行李箱中整整齊齊擺滿的大大小小紙盒,足有十多個。脂硯怔了怔,不由低聲道:“你要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風雪夜歸(三)

秋哲熙擡頭向她一笑,并不答話,徑自拿起其中一個木色精裝的長形紙盒。脂硯看盒子上的字幕,竟是……一只名貴的毛筆?

只見秋哲熙頗為鄭重地捧着那紙盒,越過衆人疑惑的眼神,走到薛名隽面前,恭敬道:“來的倉促,準備了薄禮,還望爺爺笑納。”

“……”所有人登時怔怔。

薛名隽并沒有立即接過來,而是一言不發打量了秋哲熙一番,又看向徹底呆愣在一旁的脂硯,沉吟許久,才慢慢伸手接了過來,目光落在那毛筆上,不經意閃了一下……這絕對不是薄禮。薛名隽酷愛書法,對筆墨頗有研究,當下見了這支筆,面上笑意漸濃,點頭說了一個“好” 字。

秋哲熙見薛名隽滿意并且同意,仍是恭敬地說句:“爺爺喜歡就好。”說着,卻是回身,又從行李箱中取出一個方形的精美紙盒。

秋哲熙俯身低頭間,脂硯終于回神,此時才驚覺他臉色蒼白的有些不正常,而且,不過二十天不見,他竟是瘦削了很多。忙要開口詢問,秋哲熙卻像是沒有察覺,徑自起身向薛清走去,脂硯只得把話又咽了回去。

薛清見秋哲熙身姿不凡,又見脂硯神色間對他頗多關切緊張,而薛名隽也沒有反對,只點點頭,擡手把禮物收下,低頭卻見是一臺貴重的袖珍按摩儀,驚了驚,便要退回來。秋哲熙并不接,只恭敬道:“大伯辛苦了。”

薛清面色一震,他因為常年過度勞作,落下了肩痛的毛病,這事他居然也知道?他詫異地看向秋哲熙,秋哲熙神色恭敬淡靜,卻不知為何讓他覺得暗暗一股壓迫,并不能拒絕,于是一笑,把禮物收下,說句:“破費了。”

秋哲熙一笑,不再言語,只回身又去行李箱邊取出一個紙盒,向大媽素琴走去。脂硯站在一旁,看着秋哲熙禮數到位,神色自然地把禮物一件件送出去,而且看過去,都不是普通的物件。

大媽是一對玉镯子。

秋哲熙把一個十分纖巧的盒子遞到成君面前。那盒子被一層淡紫色的包裝紙包的嚴實,竟看不出裏面是什麽東西。成君見爺爺和他爸都接了禮物,便一言不發地接過那盒子放在桌上,卻看也不看第二眼。似是沒有察覺成君的冷淡,秋哲熙依然一臉神色平靜,笑着補充了句:“大哥也辛苦了。”

成君眉頭蹙了一下,只道:“應該的。”

脂硯在一旁看見成君的臉色,不由有些疑惑,大哥向來待人和善厚道,而且也知道她和秋哲熙的事,怎麽看起來竟是明顯的不悅?怕秋哲熙尴尬,脂硯正要走過去看看,秋哲熙已轉身走了回來,面上微笑依舊,并無半分不悅。

燕婉是一本精裝的《育兒大全》,秋哲熙細心非常,還為未出世的小寶寶買了一套銀飾。成璧是一只手表,督促他珍惜時間,好好工作。小三兒是一臺文曲星,供他讀書學習用。

見秋哲熙出手這麽大方,而且每件都極其實用,更對家裏個人的需求把握的恰到好處。衆人拿到東西高興之餘,不得不驚訝他和脂硯關系究竟發展到了怎麽樣的境界,值得他面面俱到地送這麽貴重的東西……不過,思來尋去,脂硯都已經把他帶到家裏吃團圓飯了,關系應該很不尋常了吧?

看到家裏人望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脂硯要解釋卻發現這事她一點解釋的餘地都沒有。不由無奈地看向秋哲熙,他這麽自作主張的費心費力……她不信他不知道他這樣做在她家人眼裏很有歧義,看他一臉愉悅,莫非他是故意的?

心裏不禁有些惱怒,脂硯見秋哲熙走回來,又從行李箱取出一個紙盒,不由沒好氣地低聲埋怨:“這麽多盒子,虧你這小行李箱竟裝得下!”

對脂硯的埋怨毫無所覺,秋哲熙卻是朝脂硯眨眼一笑,一副“也不看看我是誰”的自負神情,便樂呵呵捧了盒子,徑自朝薛禛走去。薛禛剛剛還忐忑他對脂硯和秋哲熙的不留情面,怕秋哲熙會記恨,當下見秋哲熙向他走過來,臉上不由有些尴尬。秋哲熙卻是神色恭敬,和對薛清一般無二。只道:“二叔笑納。”

是一套小巧名貴的茶具。薛禛為人并無太多儒雅之氣,但對飲茶品茶卻十分鐘愛,這套紫砂茶具拿在手裏,登時喜不自禁,連連說了三個“好”字。秋哲熙一笑,轉身離去,又捧了紙盒給二嬸艾鳳,給成祥成福,還有品硯。品硯雖是個女孩子,卻性子暴躁極像她爸爸薛禛,而且又不喜讀書,很早就和社會上一些青年混在一起玩耍,本已不像一般女孩兒見了男生會害羞。當下,見秋哲熙拿了紙盒給她,看去竟是一條閃光的鑽石項鏈,驚喜的同時,卻也紅透了臉,根本不敢擡頭去看秋哲熙。

作者有話要說:

☆、爆竹聲中(一)

本來六點準時開始的團圓飯,這麽一耽擱,看表時已近八點。秋哲熙一一送完了禮,薛名隽斂了眸中的頗多贊賞,慈和道:“一路辛苦了,快過來坐吧。”

秋哲熙也不客氣,點頭一笑正要在成君擺好的椅子上坐下。卻是脂硯見他頭發上衣服上的雪融化,早成了冰水,浸得衣發上都是濕乎乎的,愈發襯得臉色蒼白如雪,不由蹙眉生氣:“你還是先換件幹衣服再坐下吃吧!”

聽得脂硯語氣裏有怒意,倒是把所有人都愣了愣,不過轉眼看見脂硯眼中的疼惜,所有人又都相視恍然,原來是心疼呢……察覺了衆人的目光,脂硯登時後悔了,便低頭要在桌邊坐下,卻是薛名隽淡淡含笑道:“濤兒,帶哲熙用熱水洗洗去吧,收拾好了再出來。我們等你們一起開飯,不着急。”

秋哲熙跟在脂硯身後進了西裏間。兩個人都是默不作聲的,脂硯拿了她回來時秋哲熙讓她穿的那件棉衣給秋哲熙換上,因為他竟沒拿他自己的一點行李過來!秋哲熙穿上,一番風致自是卓然不群。

薛名隽見了秋哲熙心中很是喜歡,又見秋哲熙換了衣服走出來,雖奇怪脂硯屋裏怎麽會有秋哲熙的衣服,還是微笑道:“既然來了,不如住幾日,等路上風雪晴了再回去。”

“不瞞爺爺說,哲熙從未真正見到過年,所以這次來并不着急走,很想能留下和大家多住幾日。”

秋哲熙謙然而笑,款款道。談吐間沒有半分高高在上的孤傲,也無絲毫寄人籬下的膽怯,讓人覺得,仿佛他本應就在這裏住上一段日子,和這家的人一起過這傳統佳節。

一桌子人言笑晏晏,十分融洽和睦。而又因了秋哲熙,成璧他們幾個也不敢嬉鬧得太過分,仿佛剎那間都知禮了許多。

脂硯從屋裏出來,見秋哲熙和成璧他們稱兄道弟的,一陣驚豔。不過也只是把秋哲熙落在風衣口袋裏的手機默默放在他手邊,并沒有說話。秋哲熙微笑着拿走。卻是小三兒隔着脂硯,忽然問向秋哲熙:“哲熙哥哥,怎麽我們都有禮物,唯獨脂硯姐姐沒有?”

秋哲熙手中筷子一頓,目光掠過脂硯,看向小三兒,不動聲色微微一笑:“因為你脂硯姐姐唯獨不肯說她想要什麽,所以我還沒想好買什麽給她。”說話間,還仿佛不經意把“唯獨”兩個字的語氣加重了一些。

“……”脂硯驀地擡頭,她不記得她什麽時候把家裏其他人的喜好告訴他的,她也不明白他怎麽會知道的這麽清楚。何況,他這麽一說,豈不是讓她家裏人更加誤會是她“蓄謀”帶他回來的?

“不過,我會很快補上的,濤兒,別生氣。”秋哲熙見脂硯氣極,卻只能啞口無言地瞪着他,唇角帶起一抹笑,無辜道。

脂硯瞧見他的笑意,猛地意識到上當了,忙又低了頭,不再理他,只心裏氣哄哄的。她本暗暗下定決心先暫時不理他的,誰讓他自作主張這麽闖進來,讓她沒有回旋的餘地,所以剛剛在西裏間,她看也沒有看秋哲熙一眼,說話更是免談。現在被他這麽一激,竟……

見秋哲熙這麽溫聲好言的,而平日裏溫和無比的脂硯竟是一臉沒好氣,小三兒不禁推推脂硯,為秋哲熙鳴不平道:“脂硯姐姐,你怎麽對哲熙哥哥這麽兇?很沒禮貌的。”

“……”脂硯忍不住又瞪了秋哲熙一眼,他……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把她家裏人收買的片甲不留?!秋哲熙仍是一臉純淨的無辜,低頭避開脂硯的憤怒,卻是笑不自禁。

一時飯吃完了,已是晚上十點鐘。家裏慣例是要守歲的,吃了團圓飯到零點那一段時間,都是自家在一起熱鬧,燃放煙花爆竹,或者聚在一起胡侃,暢談這過去一年的種種,或者要是有心情,打牌賭錢也行。随着夜漸深,爆竹煙花的聲音漸漸濃烈起來。成璧他們原本把牌桌鋪好,要狠狠殺幾局,主要是為了贏薛清薛禛些零花錢的。卻是按捺不住,哥幾個便把牌往桌上一撂,錢也不掙了,一哄而散地抱了成箱的煙花跑到了院子裏。

受到冷落的薛清薛禛一臉無奈地搖頭,成璧幾個,除了小三兒外,都是二十多的人了,瘋起來仍像是孩子一樣。秋哲熙望着他們,一臉羨嘆,正要跟出去時,卻發現從成璧他們嚷嚷着要打牌起,脂硯便不見了,不止脂硯,連大媽素琴,二嬸艾鳳,還有燕婉她們都不見了。薛清見秋哲熙在找脂硯,便擡手指了指東裏間。

作者有話要說:

☆、爆竹聲中(二)

秋哲熙頗為好奇地打簾子走進去,見她們竟是圍坐在一張大桌子旁,桌子上鋪了幹淨的布單,布單上又放了一大塊平整的木板,她們正就着那木板在包餃子。脂硯拿了小擀面杖在學擀餃子皮兒,燕婉在一旁邊示範地擀着皮兒,間隙還包上幾個餃子。

大媽擡頭瞧見了秋哲熙,不由叫了聲“硯兒”。脂硯正笨手笨腳地忙得不可開交,只應了聲,沒有擡頭。燕婉也瞧見了秋哲熙,一笑正要再叫脂硯,卻是秋哲熙搖搖頭,示意她不要打擾脂硯。燕婉便當作不見,仍是一邊教脂硯擀皮兒一邊包着餃子。而二嬸兒壓根兒不能正視秋哲熙,便只低了頭幹活兒。

秋哲熙在脂硯身後默默看了半響,才忍不住出聲:“濤兒,你的手法不對,所以擀出來的皮兒總是中間薄兩邊厚,這樣包出的餃子應該容易破。”

“啊?這樣——”脂硯恍然似是有些明白,卻突然反應過來是秋哲熙在說話,不由猛地回頭:“你怎麽在這兒?”

“你指的是我在這裏看你們包餃子,還是我在你們家?”看清脂硯眼中乍然的震驚,秋哲熙笑得無奈,卻是伸手把脂硯從椅子上拉起來,他自己在那張椅子上坐下。

“……”脂硯尋思,卻也一時想不起她問的是什麽,不過,擀皮兒擀得她手忙腳亂,她确實是一段時間內忘記了秋哲熙突然來到這件事。被他這一提起,心中對他的抱怨油然升起,便冷淡了臉。見秋哲熙绾了绾衣袖,伸手就要去擀皮兒,脂硯扯住他的胳膊,沒好氣道:“你洗手了嗎?”

“洗了。”秋哲熙一臉溫和,乖乖道。此時,燕婉才明白秋哲熙剛剛倒了熱水去洗手的緣故,低低笑句:“我們家脂硯兒可是出了名兒的好性子,不過原來也不是見了誰都是溫聲細氣的。”

脂硯頓時松了手,心裏卻十分委屈,怎麽所有人都覺得是她在欺負秋哲熙?

“其實是我有錯在先,惹她生氣。”秋哲熙拿起小擀面杖邊擀着皮兒,全然不顧大媽和二嬸,還有燕婉看着他一臉的詫異,邊朝脂硯若有深意地微笑道。有細細的面粉從他指間灑出來,有些落在秋哲熙幹淨的衣服上,脂硯生氣歸生氣,但看見這副情形,還是把她身上穿着的圍裙解下來,遞過去。秋哲熙笑意盎然,順勢站起身,彬彬有禮地吐了兩個字:“有勞。”

不好駁他的面子,脂硯雖不情願,但還是幫他把圍裙系在了腰間。秋哲熙趁機凝神打量她,輕然道:“別生氣了,好不好?”

見大媽二嬸還有燕婉都不動聲色地看着她和秋哲熙,脂硯真是有苦說不出,他明知道他們之間的事不是那麽簡單就能解決,他為什麽還要這樣跑來讓她家裏人誤會,他憑什麽讓她別生氣?

“我生什麽氣?”脂硯板着臉,擡眸問他。

“你知我知。不過我對天發誓我是無辜的。”秋哲熙一笑,說完才在椅子上坐下,繼續擀皮兒,卻朝燕婉道:“大嫂,濤兒平日最喜歡什麽?”

“我們脂硯兒可不是普通東西能夠打動的,讓她消氣怕是要費一番功夫。”一眼瞧出脂硯和秋哲熙之間定是有其他矛盾,燕婉若有深意地笑道。秋哲熙卻似毫無所覺,只一臉深有同感地點頭,“大嫂說的是。”卻是燕婉見秋哲熙擀皮兒十分熟練利落,擀得又好,不由問:“你們在家裏也常自己包餃子吃?”

秋哲熙搖頭:“我們不常吃,更很少親自動手來包。”

“那你怎麽擀皮兒擀得這麽好?”

“剛看了很久,而且,我比較擅長下廚房做飯。”秋哲熙不以為然,手下不停。卻是二嬸驚了句:“難不成你這是第一次擀皮兒?”

秋哲熙頗為不解地點頭,就見一旁的脂硯紅了臉。燕婉笑着打趣:“既然你擅長下廚房就好,我們脂硯兒不擅長也就沒關系了。”

“燕婉姐姐!”脂硯臉愈紅,忍不住窘迫地叫聲。燕婉卻是徑自笑道:“其實我們脂硯兒也不過是前幾天才開始學,學了也沒幾天,今兒差不多已經成形了呢。”

“婉兒,你又不是不知道硯兒平日都在看書,哪裏有功夫學這個。”見脂硯難堪,大媽忙笑着補充了句。大媽不說還好,一說更是讓脂硯無地自容,她是在看書,但……怎麽能和秋哲熙比!

卻是秋哲熙此時淡淡說句:“人各有所長,倒也沒什麽。”說罷,恍若不驚意擡眸看向脂硯。脂硯聽他說,也不由向他看過來,看清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黯然,心中一痛,埋怨他這樣自作主張和她家裏人套近乎的心情便淡了許多。

恰此時,院子裏傳來煙花升天的破空聲,繼而一陣五彩的光斑便在夜幕中閃耀起來,星星點點綴滿了夜空,他們在屋子裏隔着窗子也看得見,十分絢麗。

“見過煙花嗎?”脂硯問。

“電視上見過。”秋哲熙可憐兮兮道。

又見秋哲熙手邊已放了三摞的餃子皮兒,夠大媽她們包上一陣子,脂硯不由笑着鄙視:“真沒見過世面,我帶你去見見!”秋哲熙回頭看看大媽,大媽會意道:“去吧去吧,去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只要一息尚存,我就會很淡定地更文。淡定啊淡定,我會十分淡定,直到濤兒與秋生天荒地老!

☆、爆竹聲中(三)

寬敞的院子中間一塊雪地被清掃出來,露出了幹淨的地面,成璧他們就在那塊地上點煙花。小三兒抱了一個方形的大盒子放在那地的中央,用手中的香點燃引線,一點火光閃過,緊接着,有什麽尖銳破空聲音,一溜長線一樣的金燦火光閃過夜色,讓人眼前猛地一亮,說不上是白光還是金光,就見漫天綴滿了金燦燦的星子,撒花一樣開在幽深的天幕,把整個雪白寧寂的世界照得倏忽閃亮,轟隆隆喧響。

極致喧嚣與極致冷靜,極致火熱與極致冰涼,在人眼前交錯。

大家看着一時都興奮地叫起來,連連拍手叫好,嘴裏噴出一道道在至冷空氣中的白氣,卻是火熱無比。正此時,又一朵藍紫的煙花升空,倏地綻出層層團聚的大花,把人目光所及的天空遮滿,連這朵金花的光芒也收攏去,大家看着這朵煙花一時都愣了愣,正要互相贊嘆,随即才“咦”了聲,互相奇怪地打量着,這煙花是從北面院子放出來的?還有人在北院放煙花?

成璧打量了一圈兒人,發現兄弟幾個誰也沒少,除了成君從團圓飯散了洗過碗之後就沒了蹤影,現在仍是不在。莫非是大哥在爺爺院子裏放煙花?又去看原來裝滿煙花的大箱子,裏面确實少了好幾個,而且少的盡是特別大特別好看的,不由向成祥成福還有品硯小三兒一揮手,氣憤道:“我們去爺爺院兒裏看看誰偷了咱們上好的煙花。”

那一個碩大的煙花升空,把在屋子裏閉目養神的薛名隽弄得清醒過來,陪在一旁的成君看看窗外,正好瞧見院子中央一個纖巧的身影極低地蹲了身去點放在地上的一個方形盒子,點了之後迅速起身跑開,跑向不遠處站着的一個修長身影。雪光中,映出那張白淨俊俏的臉,和臉上興奮甜美的笑容。一道幽綠亮眼的光在她身後騰空而起!這個煙花并不是漫天灑落,而是一道綠色的光線在夜幕上游走滑行,快速而又一遍一遍地現出撐滿夜空的“新年好”三個大字。

成君正看着窗外,忽然有人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他回神,見竟是爺爺站在他身後若有所思地看他,不由連忙站起了身。薛名隽随着成君的視線看一眼窗外,慈和一笑,向成君道:“秋哲熙這年輕人,我看着不錯,很難得。”

“是。”成君低頭低聲道。

薛名隽望着成君卻是微蹙了眉,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句:“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成君心頭一震,登時漲紅了臉,難以置信地看向薛名隽,說不出話來。

“我從小看着你和濤兒長大。”薛名隽釋然一笑,只道:“不要太過執着,徒增自己的煩惱,也不要再為此傷害了燕婉。”

“……是。”成君重新低頭。薛名隽見成君應了,便道:“我們出去看看吧,再不出去,濤兒怕是要找進來了。”

“你說爺爺是不是睡了?所以我們在這裏放煙花不僅不能讓他高興,反而會鬧到他?”脂硯回頭看看亮着燈,卻是沒有任何動靜的堂屋,悄聲向秋哲熙道。

“你說往年爺爺都會和你們一起守歲的?”秋哲熙想了想,問。

脂硯點頭。

“那爺爺應該不會睡,肯定是你放得太少,或者不夠漂亮,還不足以打動他這麽冷的天出來。”秋哲熙望着脂硯在清透夜色裏亮閃閃的眸子和被凍得紅撲撲的臉,柔聲笑道。

“那再放一個,如果爺爺還不出來,我就要去屋裏把他拉出來,一定要他看。”脂硯調皮一笑,正要從腳邊再抱起一個煙花,秋哲熙突然拉住她,眼中也是閃閃發亮:“這次我要親自來放。”

“你行嗎?萬一傷——”

“當然行,我看你點了三個,早熟稔于心了!”秋哲熙迫不及待地把脂硯手中點引線用的香搶過來,從還剩的五個盒子裏挑出最大的一個,正要起身,就聽頭上方脂硯“呀”了聲。

“怎麽了?”秋哲熙仰頭看見脂硯望着院子門口的方向,沒來得及再問,脂硯已道了聲:“不好!”拉起秋哲熙向薛名隽所在的堂屋跑去,一路上雪地因為天氣太冷,幾乎結成了冰,兩人跑得滑來溜去,終于在屋門口處和兩個人相撞!

作者有話要說:

☆、爆竹聲中(四)

脂硯悶哼一聲,感覺鼻子不是沖血就是歪了,踉跄一步要滑倒時,被人穩穩地扶住。擡頭見竟是成君,不由揉着鼻子,驚詫地叫了句:“大哥,原來你在這兒啊?怪不得燕婉姐姐找不到你。”

成君不語,只凝眉看着她被撞疼的鼻子,卻是薛名隽從成君身後走出來,笑着責問:“又幹了什麽壞事,要跑這麽急來我這裏躲避?”

薛名隽的話卻像是提醒了什麽,脂硯登時把手從鼻子上拿開,從秋哲熙手中把香搶過,不由分說塞到了成君手裏,然後扯着秋哲熙站到了成君身後,才向薛名隽眨巴眼睛,低笑道:“這次是要大哥幫忙,二哥哥他們來了。”

正此時,成璧帶着成祥他們氣勢洶洶地走進來,一眼看見地上擺着待放的煙花,又瞧見成君拿在手裏燃着的香,證據确鑿,不由不滿道:“大哥,你要來孝敬爺爺也跟我們說一聲,怎麽好偷偷抱了我們的煙花?”

“……”成君未來得及說話,小三兒和成璧表情如出一轍,抱怨道:“大哥都是當爸爸的人了,怎麽還玩這個?”

“……”成君蹙眉,尴尬道:“當爸爸就不能玩這個了?何況,孩子還沒出世呢。”

聽成君終于開口承認,脂硯松了一口氣,卻在此時察覺到秋哲熙投來的愕然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連忙低下了頭,眼中卻沒有半分慚愧,還是興奮閃閃的。看出脂硯眼中一閃而過的調皮和狡黠,秋哲熙滿目驚豔,忍不住笑了笑。

于是乎,在前面幫他們擋着的成君,又被成璧他們不厭其煩地奚落調笑了一番,才被赦免,換回了自由身。然後兄弟幾個決定一起在北院兒放煙花,薛名隽對這幾個孩子一向頗多寵溺和縱容,當下也樂呵呵地應邀一起觀賞。

成君把手中的香還給脂硯,笑道:“去玩兒吧。”脂硯高興地拿過香,卻見成君一轉身像是要朝院子外走,不由拉住成君奇怪道:“大哥,你不和我們一起玩兒嗎?”

見脂硯那麽自然地拉住了成君的手,秋哲熙微微笑了笑。倒是成君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回來,笑着解釋:“去幫你們把剩下的煙花抱過來。”

“哦。那你把燕婉姐姐也扶過來,還有大媽二嬸兒!”

“都叫過來,誰包餃子吃?”成君無奈地數落,卻是此時,成璧插進來一句:“硯兒不是在學嗎?今年的餃子讓硯兒全都包了,讓媽她們休息一次!”說話間,不顧脂硯紅了臉,把脂硯手中的香拿走,一笑道:“借用借用。”

一直嬉鬧到淩晨,十二點左右的時候,鞭炮聲驟然大盛,夾雜着煙花破空綻放的絢爛奪目,新年終于來臨。整個鎮上滿都是噼噼啪啪的聲音,轟隆隆的,幾乎把整個被煙花點燃的天幕遙遙欲墜地震落下來。

這場讓秋哲熙大開眼界的煙花盛宴,以脂硯曾經放過的綠色“新年好”為壓軸落幕。放完之後,大家都站在院子裏并沒有及時回屋,聽着別家依然不絕的煙花聲,興奮地談論。脂硯心滿意足地深吸口氣,向秋哲熙道:“新年好。”

秋哲熙笑望着她,認真道:“新年真好。”說完,也不顧在場的其他人,把脂硯不斷呵着的冰涼的手緊緊握在了手心。他的手亦是冰涼,掌心柔細并無多少溫度,但是兩個人握在一起,就有溫暖不知何處濃濃的生了起來,讓兩個人周身都是暖洋洋的。

脂硯想把手縮回來,秋哲熙已善解人意地勸慰道:“濤兒,反正你家裏的人是認定我了,所以也不用顧忌。”

“……還說!你怎麽不告訴爺爺你是來旅行的,什麽也不解釋就送這麽多東西?”脂硯忍不住埋怨,“寧馨”依然滑過心頭,卻是……任由秋哲熙拉着她。

“濤兒,我說自己是來旅行的,爺爺他們也未必會信,所以我想沒必要多此一舉。而初次見面,禮物總是要準備的,我不認為有不妥的地方。”秋哲熙一本正經道。

“可是,你不覺得他們誤會了什麽?”脂硯蹙眉,言語間有些煩亂。秋哲熙臉上卻有了笑意:“濤兒,你覺得爺爺他們誤會了我們什麽?”

“……”秋哲熙眸光瑩潤明亮,直直讓脂硯啞口無言。

“我不覺得,濤兒,讓他們知道你是我的有什麽不好。”

秋哲熙笑意忽然消失,聲音有些低沉,緩緩重重地吐出一句。

脂硯震住,手不由拳緊,下意識仰頭望着秋哲熙在雪光裏清涼俊美的臉,他的目光一時有些幽深,隔着不斷升升落落的煙花,望着遠處那一幅寂靜的天幕。

原本秋哲熙并不準備在脂硯不同意的情況下,把他們之間的關系讓她家裏人知道的,畢竟他這次來更主要是為了向脂硯解釋清楚他和寧馨的事,但薛禛那樣毫無避諱地把脂硯是撿來的事挂在嘴邊呵斥,讓他很不滿。他不由暗暗改了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閑事亂彈(一)

作者有話要說: 參加了悅讀記征文,大家閑來無事,給此文投上一票吧,文案中有鏈接,謝了!

大年初一起來的時候,天還黑沉的厲害,五點不到。而鞭炮聲卻是遠遠近近響了一個晚上沒有中斷,連整個翻來覆去的夢的底色裏都是“噼噼啪啪”的。昨晚是鬧騰到一點多睡的,現在,脂硯裹好衣服,冷飕飕地走出堂屋,看見被朔風浸潤的天幕,烏黑透亮,挂着銀亮蕭瑟的星子,一閃一閃的,似是無比清醒。

院子裏的燈早亮了,照得一地白雪剔透璀璨。大媽很早就起來上供,在各處的神位前細細地點了蠟燭,焚了香,擺過供品。點的滿院子一處一處蠟燭溫黃色的光在雪色晶瑩裏一閃一閃的飄忽,香味缭繞,驀地添了幾分肅穆和神聖。

從堂屋開始,脂硯十分自覺地在一處一處神位前磕頭,這是老規矩,信與不信,家裏人都是這樣的,十分虔誠。一時脂硯剛磕完頭,東屋的門“吱呀”一聲推開,卻是成君走了出來,見脂硯孤身站在北風裏,不由蹙眉道:“這麽冷,還不快回屋去。”說話間,見整個院子十分安靜,不由又道:“起這麽早幹什麽?”

“往年都是這個時候起的呀!”脂硯卻是絲毫不怕冷的樣子,一笑道:“大哥不是也起得可早嗎?”不等成君說話,脂硯又快速說了句:“大哥新年好!”

見她一副高興的樣子,成君也就不再埋怨,只道:“去給爺爺請安了沒有?”脂硯搖頭,随即拉起成君快樂道:“那我們一起去吧。”

兩人從爺爺院子裏出來往東院兒走時,才聽到前面不遠處傳來亂亂地踏雪聲,喧喧雜雜,驚醒了一大片靜谧。還有冷得直抱怨的聲音,說話時直發抖,似是“嘶溜嘶溜”吸着寒氣。

小路一轉,在寒星下遇見了,卻是成璧小三兒還有成祥成福他們一衆人來了,看去,是一大片黑乎乎的影子。脂硯尋了一圈兒,沒看到秋哲熙。因成璧住的西屋裏除了客廳外是南北兩個裏間,所以秋哲熙就和成璧住在西屋,成璧住北邊裏間,秋哲熙住在了南邊。

小三兒冷得跳腳,揉着睡眼,向成君和脂硯道:“這麽早,爺爺起了麽?”

“起了。”成君幫小三兒整了整因起得太急而亂七八糟的衣領,不讓風灌進去。卻見成璧懶懶地伸了伸胳膊,打了個呵欠,吸着冷氣抱怨:“媽也真是的,這麽早就‘震天吼’把我們都震出來!”

“不早了,快去吧。”成君拍拍成璧的肩膀,無奈道。成璧應了聲,向成祥成福他們笑句:“我們走吧。”

一時成君和脂硯剛走沒幾步,就見迎面又走來三個人,走得慢悠悠,十分小心。近了才看清,原來是品硯扶着燕婉,秋哲熙陪在一旁正走過來。

燕婉向脂硯一笑道:“好早啊,怎麽不多睡會兒?”

“過年心裏高興,早睡不着了。”脂硯也是一笑,看過秋哲熙,不能太多停留,見他知道入鄉随俗起早去給爺爺拜年,也就放了心。目光落在品硯身上,小聲道:“品硯姐姐新年好。”

“……新年好。”品硯平日對脂硯頗多看不慣,但當下餘光瞥見秋哲熙目光淡淡看過來,便微低了頭應了。

“媽說讓你過去幫她準備上墳用的東西,你快過去吧。”卻是燕婉朝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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