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兩個人在山上一直待到晚上,今天天氣很好,月亮很早就從對面雪山上探出了頭,慕夏伸手在背包裏摸了摸,然後摸出兩瓶啤酒來;再伸進去摸了摸,又帶出幾個月餅;再伸進去摸了摸,摸出兩包酒鬼花生,幾包牛肉幹,還有幾包泡椒鳳爪……
林清和目瞪口呆:“你什麽時候買的?”
慕夏道:“剛剛吃飯的時候。”說着他打開了啤酒罐兒,遞給林清和:“今天不醉不歸!”
林清和:“……待會兒我們還要回學校。”
慕夏:“怕什麽,反正我早就約好順風車了,來,走一個!”說完就直接開始吹。
林清和無奈的制止他:“想要喝醉也不是這麽個喝法吧。”
慕夏道:“就是要這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才過瘾啊,你放心喝,我包裏還有。”
林清和默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和他搭腔了。
林清和的酒量淺,小時候還有過喝完酒睡了三天的糗事,自然不敢像慕夏一樣大口大口的直接吹。
不過過了這麽多年,他酒量的長進倒也不少,鮮少像以前那樣醉得人事不省了。但他一向不愛喝酒,每次都僅僅是淺嘗辄止。
對面雪山上的月亮在雪色的襯托下越發的晶瑩剔透,就着冰冷的啤酒一起飲下,倒不失為一件快事。
慕夏很快吹完一瓶,打了一個酒嗝兒,然後一下子站了起來,揚起手來,義正言辭的朗誦道:“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雖然聲音蠻正常的,但顫顫巍巍的站姿已經出賣了他。
林清和被吓了一跳,連忙站起來将他扶住。他怎麽也沒想到這人竟然是個一杯倒,酒量比他都還不如。還大言不慚說什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
慕夏被他扶住似是有點懵,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皺眉道:“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我還可以再喝!我可是號稱千杯不倒的。”
林清和心道,你可拉倒吧。
慕夏掙開他的手,繼續用朗誦的語氣朝着對面的雪山道:“蓋将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
林清和嘆了一口氣,原來你也知道啊。看來昨天受的刺激不小。
有個醉鬼在身邊,他自然不敢再喝,把酒瓶往垃圾桶裏一扔,然後就準備架着醉鬼往回走。
好在慕夏醉了沒有大哭大鬧滿地打滾,這山路也基本都很平緩,所以下來得倒并不怎麽吃力。
走到山腳下一處客棧,就見人群攢動,基本上客棧裏的人都圍過來了。慕夏一看到這麽多人就忍不住想去圍觀,偏偏腳下不穩,顫顫巍巍如同嬰兒學步,力氣又大,林清和掙不過他,只得扶着他往那邊去。
走進了一看才發現客棧主人正在燒瓦子燈,清和以前跟着唐槐序在廣東那邊見過,又被稱為燒花塔、燒瓦塔、燒番塔。《中華全國風俗志》上記載過:“中秋夜,一般孩子于野外拾瓦片,堆成一圓塔形,有多孔。黃昏時于明月下置木柴塔中燒之。俟瓦片燒紅,再潑以煤油,火上加油,霎時四野火紅,照耀如晝。直至夜深,無人觀看,始行潑息,是名燒瓦子燈”。他倒覺得沒什麽稀奇,慕夏沒見過,興奮得不得了。
客棧主人正拿着煤油往架好的瓦塔上潑,一邊潑一邊大喊,好讓人們注意着不要被火礫傷到。慕夏就差沒手舞足蹈了,聲音又大,引得衆人頻頻注目。清和一臉尴尬,有種想要撇清與此人關系的念頭。
好在滴滴車司機很快到來解救了他,兩人一起把慕夏扶上車,往學校開去。
清和被慕夏弄得渾身都是汗,心裏暗自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和慕夏一起喝酒了。
回到學校已經快要十點了,司機大叔好心的把他們送到裏宿舍最近的大門口才離開。慕夏在車上高歌了一路,現在可能是累了,安靜些了。司機大叔下車的時候還調侃了一句:“小夥子唱得不錯,就是聲音太大了。”
林清和一直在擔心他會不會不舒服會不會想吐,又扶着他走了這麽遠,早就累得筋疲力盡了。下了車先扶他在花壇邊,準備休息一會兒再回去。
兩人在花壇邊坐了幾分鐘,正要起身回宿舍,就見大門口駛來一輛黑色的奧迪。
林清和一個不注意,慕夏就如同一陣風似的刮了過去。
林清和:“……”
林清和連忙跑過去,他這麽一個醉鬼,四肢不受大腦控制的,萬一出了什麽事就糟了。
好在奧迪車主車技高超,堪堪在要碰到他的時候停了下來。
林清和吓得一身冷汗,“你沒事吧?”
慕夏卻不看他,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車內那個模糊的人影,口中欣喜的叫到:“夏老師……”
林清和服了,都醉成這個樣子了,竟然還記得夏仲則的車牌號!
夏仲則打開車門走了出來,慕夏顫顫巍巍的朝他撲過去,堪堪要倒下的時候被他扶住了,一下子就跌進了他的懷裏。
慕夏問道他身上熟悉的煙草味,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伸出手去摟住他精瘦的腰,死死的不放手。
夏仲則:“……”
林清和:“……”
那是林清和第一次見到夏仲則,以前雖然看過照片,但大抵因為燈光亦或是其他什麽原因,只覺得非常人的氣質出塵,卻不想見到本人如此驚豔。
他不是沒見過美人,不管男女。父親唐槐序,大哥徐少凡,二哥唐知琰,各有各的卓絕風姿。但夏仲則卻與他們不同,真真有種睥睨一切冷若冰霜的華麗冷豔。如同上好的寶劍,凝霜帶雪,行走間那種冷豔簡直如有實質,能劃破空氣。
豔若桃李的眉眼與冷若冰霜的氣質無比契合的在他身上融合,全身上下連眼睫毛都寫着生人勿近。
林清和真是越來越佩服慕夏了,這麽一個讓人只可遠觀的美人,硬是讓他給纏上了,也不知道到底費了多少心力。
這樣一比,唐槐序簡直堪稱和風細雨了。
夏仲則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你喝酒了?”
慕夏卻沒有回答他,在他懷裏仰起頭,癡癡傻笑:“夏老師,鳳藍山的月亮真的好大好漂亮啊。”他這麽說着,顫顫巍巍的自己站起來,雙手劃了很大一個圈,比劃道,“這麽大!真的太好看了呀。”
夏仲則:“……”
說完又馬上把夏仲則抱住,頭抵在他胸口,喃喃道:“不過再怎麽好看也比不上你好看。”
林清和看到夏仲則的臉已經全黑了。
他連忙跑過去,滿含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夏老師,慕師兄今天喝多了酒,有些醉了。”
夏仲則看了他一眼,道:“我看不止有些醉了這麽簡單吧。”
林清和汗了汗,心道誰知道他是個一杯倒啊。
“我馬上送他回宿舍。”
夏仲則道:“嗯。”
誰知醉鬼聽了卻不同意,更加使勁兒的把夏仲則給抱住了:“我不要回宿舍我不要回宿舍我不要回宿舍!”
夏仲則伸手去扒他的手,誰知扒了好幾下都沒扒下來。
四周有三三兩兩回校的學生經過,見狀忍不住投來好奇的目光。
夏仲則頭疼不已,看來今天沒辦法把他扔下了,只得對林清和道:“那我先把他帶回去了。”
林清和嘆為觀止,大概知道慕夏是怎麽走的後門了。先不說家裏姥爺那層關系,就這個纏功,非一般人也不能招架啊。
對于慕夏被夏仲則帶走這件事,林清和還是比較放心的:“麻煩夏老師了。”
夏仲則朝他微微颔首,然後帶着慕夏坐進了車內,疾馳而去。
林清和忍不住失笑,看來夏仲則也并沒有慕夏說的那麽絕情啊。
被慕夏折騰了這麽久,還沒抽出空來給唐槐序打電話。他把東西放好,走到院子裏,準備給唐槐序打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才被接起來,唐槐序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溫柔,“清清終于想起來給爸爸打電話了啊。”
林清和心裏驟然一悸,思念如有實質紛至沓來,連聲音都忍不住有些發顫:“爸爸,我想你……”
唐槐序的聲音低低的,微微帶着笑意:“乖,爸爸也想你。”
這句話以前不知聽過成千山萬次,這次卻覺得從耳朵到心髒都有了酥-癢的麻意,帶來沉醉不知歸路似的旖旎纏綿。
林清和忍不住微笑起來,正要說話,卻聽到唐槐序那邊有琴瑟之音傳來,不由得呼吸一屏,“爸爸,你在哪裏?”
唐槐序道:“在音樂大廳,正是為了等你電話,爸爸才沒關機。”
林清和心下一涼,卻還是忍不住确認道:“是陶姨的音樂會麽?”
唐槐序沉默了片刻,緩緩道:“不錯。”
林清和呼吸一窒,慘然一笑,死死壓抑住聲音裏的不對勁:“爸爸,中秋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