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鹹魚求生記（5）

卡西歐再次站在陽光下的時候神情恍惚，他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只能待在那個洞穴裏了，四面環水，時不時漲潮的時候就要躲到岩壁上。

我自由了？

回過頭，他看見那條人魚平靜的面容，就這麽看着他。卡西歐試探性的往後走一步，又走一步，那人魚還是沒有反應。舔舔嘴，他緩慢的朝岸上挪動，他通過平時的觀察知道，再過兩米他就會離開那人魚的攻擊範圍，而人魚沒有雙腿是無法上岸的，也就是說，再過兩米那人魚就真的拿他沒辦法了。這最後的兩米走的讓人膽戰心驚，卡西歐從來都是讓別人體驗這種恐懼的情緒，現在卻是他充滿小心的不能惹怒對面的存在。

過高的關注度讓時間顯得尤為漫長，卡西歐能聽到自己響亮的心跳聲就在耳邊，嘭嘭嘭，充滿生命的活力，可是就在那人魚龇牙的一瞬間停止了跳動。他張大眼睛，想看清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

來吧，我知道你要幹什麽。

卡西歐等待良久，入目的卻是那沒入海水的尾巴。

原來不是自由，而是被抛棄了嗎。

多麽絕情的種族啊，感謝那人魚最後的憐憫，沒有把他當做存糧處理。卡西歐咧咧嘴，短暫的停頓後堅定的朝岸上走去。

再說微生，投喂卡西歐将近一個月後才發現自己傻逼了，還有第二種選擇，可以把他放生啊。轉過彎來的微生後悔不已，他幾乎每天的運動量都加倍才勉強找到夠兩個人吃飽的食物，好處是他捕獵的技巧更上一層樓。

剛開始被系統忽悠，以為是個妹子，只好硬着頭皮上，他總不能女孩子去做這些粗活。結果到頭來是個漢子，浪費他的感情。這讓他聯想到小學的時候，那個偷偷托人給他們班同學送了一個學期禮物的男生在發現他同學性別為男的時候那表情，簡直把驚訝絕望不敢置信等神色演繹的入木三分。誰能想到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他經歷蛋疼的時刻了。

把少年放歸山林是遲早的事，微生不可能守着他一輩子，卡西歐也不可能甘心在那山洞呆一輩子，所以這反而是對雙方都好的事情。

因為是個很小的島嶼，岸上也沒有大型猛禽，多數動物是溫和的食草性，至于少數可能存在的危險微生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如果卡西歐選擇回到山洞，那麽他會帶他回去再養一段時間過渡，不過卡西歐明顯更樂意在岸上生活。

他給卡西歐留下了一對指甲，放在他衣服的夾層裏，都是他之前因為各種原因掉落的，用來保命想來是綽綽有餘。聯想到一開始他的表現，他一個人生活會更好也說不定。

之後微生每天都會溜到淺岸邊來看看，雖說那人自力更生應該不成問題，但出于人道主義的關懷微生還是來了，畢竟在野外求生是很艱難的。

小動物們會帶給他一些信息，大多是它們懵懂之下看見的，零零碎碎拼湊起來，卡西歐過的也算得上可以了。他甚至還給自己搭建了一座樹屋，不過再具體的小動物們也不清楚了，它們不敢過于靠近，因為卡西歐現在被加在了天敵的黑名單上。

奇怪的是，微生每次還會故意在岸邊停留很長一段時間，卻一次也沒有遇見過卡西歐，影子都不見一個。本來微生還準備幫幫忙什麽的，看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就這麽又過了二十幾天，微生的耐心被消磨光，開始隔幾天詢問一下卡西歐的近況。哼，你不願意靠近岸邊我還不樂意抗包袱呢。而卡西歐一直沒什麽大問題，他就更不上心了，幾乎忘記還有這麽一號人。

微生不知道的是，卡西歐是一直在的，就躲在那顆曾經結滿果子後來被微生吃幹淨的灌木後面。一開始是偶然發現那人魚居然在岸邊像是在等待什麽，他慌神之下躲在那裏，他應該馬上走掉的，卻鬼使神差的留在那裏喂蚊子。他看見那人魚露出失望的表情離去，內心不可抑制的浮起一種名為竊喜的情緒來。

第二天，他設下捕獵的陷阱時心不在焉，差點把自己的手弄傷。

我到底怎麽了？卡西歐這樣問自己。

到了昨天同一時間，他坐在樹屋裏，心跳的飛快，內心有個小人似乎在叫嚣着什麽。也許睡一覺就好了，他不安穩的躺倒簡陋的床鋪上，結果床墊有一處毛刺他看漏沒有搓掉，一下紮進胳膊裏冒出血珠來。疼痛分散了卡西歐的注意力，但也就一會。

随着時間的流逝他越來越坐不安，內心小人的叫聲也越來越清晰，他想聽清小人在說什麽卻毫無頭緒。這樣糾結的心理變化新鮮又折磨。

最終他還是爬下樹屋，朝岸邊的方向疾步走去，然後開始奔跑起來。可到了灌木附近他卻下意識的停下腳步，悄聲蹭到那個位置。

那灌木後面的視野極好，可以完整的預覽整個岸邊。

他看到的就和他想象的一樣，那條人魚在岸邊等待着什麽。

卡西歐一時說不上是高興還是緊張，他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人魚看，直到黃昏那人魚轉身回大海為止。

非要說他內心的想法的話，可能是高興更多，你看，當初放棄我是個錯誤的決定，現在後悔了吧。後悔也沒用，我是不會和你回去的。

卡西歐就抱着這樣扭曲的心态回去了，身上還附帶了一圈被蚊子咬起來的紅包。

這裏的蚊蟲毒的很，咬你的時候沒感覺，等過一會就腫起巨大的紅包，還奇癢無比，撓到破皮也不止癢。卡西歐在那灌木後面躲了兩天招惹了不少蟲子，腿上密密麻麻都是這樣的疙瘩，看起來頗有些頭皮發麻。卡西歐的忍耐力技能幾乎滿點，但也受不了這樣的折騰。

卡西歐特地選擇搭建樹屋的地方很奇特，沒有什麽蚊蟲的幹擾，導致他忽略了這一塊的防範。看來明天要多注意一下驅蚊蟲和止癢的草藥了，卡西歐一邊默默撓癢一邊想着。

有些事一旦開頭就一發不可收拾。

懷揣着自己也搞不懂的感情，到了那個點，卡西歐就準時到達灌木後面。有時候不小心去的早了，還要等一會人魚才會出現。

一天又一天，人魚出現了離開，出現了離開，但卡西歐一次也沒出現。他躲在灌木後面一次次告訴自己，這都是為了了解敵人，是必要的。嘴角卻挂着自己也不知道的甜蜜笑容。

直到有一天，微生沒有出現。

卡西歐一直等到半夜。

從小到大他都沒有這麽失控過，他對于過去的記憶很少，跟自己家人親戚的感情也很淡薄。他總有種自己不屬于這裏的感覺，和他人相處時也總有隔閡感，他的世界像是蒙了一層布，不至于與世隔絕，卻也沒辦法和他人交心。內心深處，他知道自己是要找什麽東西的，對他而言很重要的東西，找到了他內心的空洞才能被填平。可是自從遇見這人魚後，他的思緒就被牽着走，差點忘記了自己的出海的目的。

夜晚的樹林比白天的樹林要危險很多，就算是這樣一座不大的島嶼也是一樣。那些危險的毒蟲毒蛇開始出沒，在暗中窺視着獵物。

幸運的是卡西歐安全到家，并沒有遇到危險。

也許是它今天有事？卡西歐恍惚的想，也許是它受傷了？

為什麽沒有出現？解釋有很多，但答案只有一個。

卡西歐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人魚就是沒有出現。他居然又有了那種被抛棄的憤怒和委屈。腦袋裏一個小人大叫，不是的，他也許是有事沒辦法脫身。一個小人大叫，你的期望本來就不正常，那人魚根本就不是在等你，說不定那人魚已經死了。

卡西歐隔天還是準時去了岸邊。

他安慰自己，我就是來确認，看這人魚到底是死是活。

可是沒有，人魚還是沒有出現。

以人魚族的強大，要想死亡還是很困難的一件事，那麽答案似乎已經出來了。

撫摸着人魚的那枚鱗片，卡西歐怔怔出神。這枚鱗片是人魚偶然掉落的，他出于好奇的心理偷偷撿起來把玩。鱗片邊緣是鋒利的，但表面溫潤滑膩像上好的玉器，手摸上去就拿不下來。等離開人魚到了岸上，他就用一根結實的草繩綁了個結，将鱗片挂在脖子上。

除去那人魚後來的冷淡，他并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人魚救了他，不僅沒有吃掉他，供給他食物放他自由，甚至還貼心的用木頭做了把手，将一對指甲做成了匕首給他防身，不然他手無寸鐵在野外求生會狼狽到家。

所以呢？想這麽多又有什麽用，不是早就決定離開人魚，想辦法回家了嗎？自己要找的沒有找到，反而落到這個孤島上不知何時才能離去，卡西歐啊卡西歐，你真是窩囊死了。躺在床上，卡西歐面無表情的想。

一時的昏頭還能解釋，總不能糊塗一輩子。自那以後卡西歐很少去岸邊了。

偶爾他還是忍不住去岸邊，還能看到出沒在那一塊海岸的人魚，依舊是等待的樣子，但看的人少了一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