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好雨知時節》錄制的第二天, 導演組說了, 要他們自食其力。
這個自食其力, 不僅僅是指自己負責自己的飲食起居,還要他們自己想辦法賺錢去買生活物品。
不過這個小村莊的設定是還沒有發展到貨幣交易時代的“以物易物”,如果需要什麽生活物品, 可以和其他村民,或者山腳的小鎮去交換。
三個中老年人(邵謙堅稱自己其實可以算作青年人)以及一個少年, 四個人住在山頂的小院子裏。
早上起床的第一頓飯是蕭淩做的,他開始做飯的時候, 發現其他三位前輩也都醒來了。
陳國華爺爺說道:“人老了,就是睡得少,醒得早, 你怎麽也會醒來的這麽早啊?”
蕭淩禮貌點頭:“陳老師早上好,我一貫醒來得早。”
陳國華來錄制前,其實對蕭淩有所抵觸的。
從他們那個時代過來的藝術家,對現在的造星流水線嗤之以鼻,他沒看過什麽《奈何皇子愛上我》, 更不常上網, 壓根不知道蕭淩怎麽紅起來的。
只知道這是個很有人氣的“流量偶像”。
沒想到見面後,發現這個孩子非常有禮貌, 對環境也不挑剔,甚至還會一醒來主動給他們幾個年紀大的人做飯, 心裏就有了改觀。
這一熟, 老藝術家就直接問了自己的最想知道的:“偶像到底是什麽啊?你們具體做什麽工作的?”
陳國華知道歌手是唱歌的, 舞蹈家是跳舞的,演員是演戲的,那偶像——到底是個什麽職業?靠什麽為生?
蕭淩被陳老這麽一問,略微驚訝了一下,然後笑道:“偶像,就是一份普通的職業,他的存在就是為了帶給粉絲力量,引導粉絲一起追逐夢想。”
陳國華被這抽象的話聽糊塗了:“那到底是唱歌的還是跳舞的?”
蕭淩其實對現代偶像造型産業也不算很了解,他說的只是自己的看法:“就我自己看來,一個能成為偶像的人,必然是身上有某一點感染了別人,也許他唱歌很動人,也許他跳舞技巧很好,甚至可能他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只要他的存在能夠給別人帶來快樂,他就可以成為偶像。”
蕭淩甚至道:“其實,我就是既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的。”
陳國華直言不諱的問道:“啊?那你也可以做偶像嗎?在我們話劇行業裏演戲不好的人是沒資格做話劇演員的。”
“是。”蕭淩不卑不亢道,“我在盡力做好偶像,我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夠感染到喜歡我的人,讓彼此都在進步。我相信,只要我的這份心情能夠被粉絲們感覺到,那麽我作為偶像,就是合格的。”
陳國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如此,時代真是變了……”
“但是,偶像會一直存在的,您那個年代一定也有偶像,只是他的身份可能不是娛樂圈的人。但一個能夠激勵別人前進的人,就可以被稱作偶像吧。”
這回陳國華同意了蕭淩的說法:“你說的沒錯。”
導播室裏,幾個導演讨論:“剛剛的對話能播出嗎?會不會得罪其他流量和粉絲啊。”
總導演倒是一錘定音:“播,這個主題不錯的。”
之前導演組一直擔心《好雨知時節》錄制出來的素材空有內容,沒有主題。
沒想到蕭淩和陳國華的對話,讓總導演有了靈感,《好雨知時節》是不是可以從幾代人對人生不同的感悟來确定主題?
幾個人吃了早飯後,商議怎麽換生活物品。
陳國華會做一些農活,王港生年輕的時候是修理工,所以對修理農具很在行,他們可以通過這門手藝換取生活資料。
邵謙和蕭淩對看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絕對不做米蟲”的堅定。
邵謙和蕭淩召開臨時會議,商讨他們兩個能做什麽。
邵謙:“周圍農戶都被王導和陳老承包了,看來我們兩個只能去鎮子裏換東西了。”
蕭淩:“問題在于我們應該用什麽來換呢?”
邵謙很自信道:“來之前,我就打聽過,山腳下小鎮裏有幾戶人家喜歡字畫,我準備抄心經拿到鎮裏去換。”
說着,他從自己的行李箱裏取出一堆裝裱好的卷軸和筆墨紙硯。
蕭淩睜大眼睛:“不是說不讓帶生活必需品以外的東西嗎?”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對我來說,這都是生活必需品。”邵謙嚴肅道,“我一天不寫字就難受。”
導演組:“……”
鋪好了紙筆,蕭淩道:“那也能讓我寫寫嗎?”
邵謙:“你也會書法嗎?”
蕭淩抿唇道:“還可以,邵老師可以看了我寫的字再做決定用不用。”
蕭淩提筆默寫《心經》,《道德經》還有《大學》裏的幾篇名作,邵謙在他背後看着啧啧稱奇。
“你這得是從小練字,才能寫得這麽好,家教很嚴吧?”
蕭淩想了想小時候陪自己練字的少傅,低頭道:“家教……也不算很嚴。”
邵謙把蕭淩的字畫拿去小鎮裏,果然換回來了不少好東西。
等到晚上,他們打開小橘燈,坐在一起圍在爐子前烤火。
農村夜裏濕氣重,陳國華的腿腳不太方便,蕭淩就找了塊小棉被蓋在陳老的腿上。
結束一天的農活,他們幾個都很熟悉了,于是就随意聊天,成了“圍爐夜話”。
聊着聊着,邵謙就講到蕭淩字寫得好,極其有天賦的話題上。
蕭淩卻回答道:“其實我在書法上沒什麽天賦的,小的時候我還很不願意練字,直到有一個人他想了很多辦法,才讓我對練字有了興趣。與其說是天賦,我認為是老師教的好而已。”
邵謙搖頭道:“別謙虛哈,過度的謙虛就是驕傲!”
蕭淩苦笑:“我只是實話實說。”
陳國華道:“這個我相信,勤奮比所謂天賦重要多了。”
陳國華講起了自己過去的事,他小時候人們生活都比較混亂,上學上了一半後失學,後來即使恢複高考,年紀上又過了線。
他不願意放棄夢想,于是跑到北新電影制片廠去打工,一邊打工又一邊去旁邊的戲劇學院旁聽。
有時候會被趕走,他就蹲在門外聽。
後來電影制片廠的廠長,也就是戲劇學院的院長看到了他,給了他一次機會,把他派去話劇中心當學徒,就麽一步一步走下來,才有了現在的國家一級話劇演員陳國華。
于是陳國華道:“我沒什麽天賦,也沒經歷過系統的指導,最多的就是練習,就是不停的練習。我那個時候口音特別重,臺詞讓人聽不清楚,當時院長還說‘聲臺形表,臺詞排第二重要,臺詞都念不清楚的,也配說自己想當演員?’”
陳國華一直記得院長的那句話,苦練臺詞,才有了今日。
王導也同意這個說法:“我嘞,北上的時候人生地不熟,又不識得什麽人,沒人願意讓我做導演,我就從美術幹起啦。”
“美術?”蕭淩,“怪不得人人都說王導您拍的劇審美都很好呢。”
“是啦,美術,置景,燈光……什麽都幹過,最後當了幾年副導演,有一天呢個制片對我說,這個劇你可以試試當導演,我想那我得把握機會,逆水行船好過灣啦。”
幾個人越聊越舒心,越聊越覺得彼此觀念相和。
雖然他們的身份職業年齡個性都各有不同,一個是剛成年的愛豆,一個是久經考驗的名校主持人,一個是從學徒爬起來的表演藝術家,還有一個北上拼事業的導演……但在此時,不同的人生經歷,卻讓彼此能夠更加的理解,相合的思想觀念不會因為年齡身份的鴻溝而出現裂痕。
他們的交談讓導演室整個安靜下來。
總導演不斷地在本子上記錄素材,确定節目的主題。
談話接近尾聲,幾個人準備去睡的時候,耳麥裏總導演問出了一個問題:“請各位老師告訴我們,您認為一個人最重要的‘心’是什麽?”
陳國華老爺子第一個說了:“恒心,遇到任何困難都不能後退,相信有志者事竟成的恒心。”
“我覺得是好奇心吧?”王導道,“什麽事都要去做一點,什麽知識都要去學一點啦,因為你不知道未來什麽時候這些會用得上。”
邵謙道:“真心,真誠待人,也真誠地面對自己。做主持的時候真心很重要,你真心對待嘉賓,嘉賓才會真心對待你的采訪,想要下套子給嘉賓是絕對不可行的。”
最後蕭淩想了一下,回答道:“平常心,不論是身居高位,還是墜落深淵,都要以平常心對待,最平常的,就是最珍貴的。”
“哈哈哈哈,說得對!”邵謙舉起杯子,“來,敬平常心!”
“幹杯——”王導喝了一口,吐了,“這是什麽啊?壓根不是酒啊。”
蕭淩道:“對,是綠茶……”
“幹嘛不能喝酒啊?”
陳國華道:“一把老骨頭了,還不注意養生?”
王導:“……”
夜深,風靜,蕭淩看着窗外的滿天繁星,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看着。
以前擡起頭就能看見滿天星辰,來到這個世界後的夜晚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蕭淩還以為是時代變了的原因,沒想到在僻靜的村莊裏,還能看見如此清晰的月與星。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現在溫柔照着他的月亮,是當時的那片星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