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尴尬的氣氛持續了幾秒。

林微濛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似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

陸萸薇回過神來，不由得哭笑不得：“我很可怕？”

“不不陸老師……”林微濛瞬間擡頭豎起手指做起誓狀，拍起了彩虹屁：“是你演得太好了，你是仙女，我一個凡夫俗子實在接不住啊。”

“你合作過的老戲骨可不少。”

“可每一部都被我演爛了，不是嗎。”林微濛小聲自黑着，為了掩飾心虛，下意思別過頭去，看向了床頭燈。

畢竟她也不可能告訴陸萸薇自己是穿過來的，這裏其實原本是她筆下的小說世界……這種無稽之談，說出來誰信呢？

陸萸薇不禁皺眉。

有那麽一瞬間，她從林微濛語氣中聽出了一絲心虛。

這林微濛，從進來的那一刻起，語氣和眼神就一直很真誠，唯獨偏在她提到“你接過的劇可不少”時心虛了。

這是為什麽？

陸萸薇沉思了片刻，伸手輕輕拍了拍林微濛的後背，輕聲道：“沒那麽爛的。”

“這是在安慰我嗎？”林微濛有些意外地轉頭看向陸萸薇。

陸萸薇笑了笑，道：“至少剛才那段，沒有那麽爛。”

說着，猶豫片刻，心念一動，道：“不過，你之前那部電影，演得是……挺一言難盡的。”

林微濛不由一愣。

什麽？原來自己還演過電影嗎？

這又是什麽她自己寫小說時完全沒設定過的魔鬼細節？

老天保佑，陸萸薇可千萬別叫她做那部電影的“閱讀理解”啊，她連電影叫啥名都不知道，可回答不出來。

“我這麽說，你不會生氣了吧？”陸萸薇的聲音再次于耳邊響起。

林微濛連忙擡起頭來，誠惶誠恐地搖了搖頭：“沒有沒有，我虛心接受。”

那一瞬，林微濛沒注意到的，是陸萸薇眼中閃過的一絲狡黠。

陸萸薇很快藏起了那一瞬的情緒，只擡眼仔細将林微濛打量了一番。

林微濛被陸萸薇看得頭皮發麻，下意識伸出雙手護住雙肩，往後坐了一點點。

“你你你……為什麽這麽看我啊？”

林微濛慌了。

她可記得，自己給陸萸薇的人設是——重生後變得更加隐忍，什麽情緒都能往心底藏，不到萬無一失，絕不輕易開口。

陸萸薇突然那麽打量她，該不會是覺得她看上去挺好欺負的，所以已經開始在心裏盤算日後如何向她複仇吧？

如果是這樣，那也太可怕了吧！

顯然，林微濛是個不太藏得住心思的人，她都沒有發現自己的眼裏逐漸多了幾分驚恐。

陸萸薇見自己吓到她了，一時忍俊不禁，搖頭笑道：“你要是不怕我兇你，以後拿不準的戲，就來找我吧，全當練練膽。”

說罷，頓了頓，又補充解釋道：“我可以幫你找找感覺，陪你提前多過幾遍，這樣到了片場，你就不會那麽緊張了。”

林微濛大吃一驚：“你……很多人對我印象都很差的，我還搶了你的角色……你真的願意這樣幫我？你，你就一點也不讨厭我嗎？”

陸萸薇攤了攤手，道：“我好不容易拿到一個主角，被你搶了，我要說我不讨厭你，你信嗎？”

林微濛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可有什麽辦法呀，你不是也說了，你經紀人幫你接的，你做不了主嗎？我們現在演着同一部劇，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是我第一次拿到戲份那麽多的角色，第一次進大劇組，第一次和大明星合作啊。”

陸萸薇說着，閉眼嘆了一聲，道：“我可不想它開播後，被人罵爛劇啊。”

林微濛一時語塞，咬了半天下嘴唇，才憋出一句：“陸老師可真直白，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

陸萸薇笑而不語。

如今坐在她身旁的林微濛，和上一世那個真的很不一樣。

那種異樣的感覺太強烈，完完全全颠覆了她對林微濛的看法，以至于她心底生出了一個很荒謬的想法。

林微濛，會不會已經不是她認識的林微濛了？

陸萸薇知道，這個想法很無稽，可既然她都能重生一次了，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發生的呢？

為了證實這個猜測，她故意說了些不存在的事，若是被反駁了，改口說記錯了，再道個歉便是。

然而事實就是，林微濛沒有反駁她。

一個根本沒有演過電影的人，卻沒有反駁她剛才所說的話，這還不足以證實她心底的那個猜測嗎？

“我一直聽說你喜歡耍大牌，不背臺詞，不分析人物，每場戲都很敷衍，可我确實也只是聽說。”

話到此處，陸萸薇沒再細說，只說了句：“我知道流言和诋毀會對一個人造成多大的傷害，也明白百口莫辯的感覺，所以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一切。”

雖然她不知如今的“林微濛”到底從何而來，卻可以感覺到，這孩子沒一點大小姐的架子，私下把劇本背得挺熟，願向人請教，也确實對人物有着自己的理解和分析。

這種勤懇謙虛、膽小謹慎的狀态，陸萸薇在各種垃圾劇組裏混了那麽多年，見過太多次了。

那是不自信的新人狀态。

畏畏縮縮，害怕犯錯，越是緊張，就容易錯上加錯。

人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這樣新人狀态多跑幾個組就能克服了。

一個有後臺、有資源，孜孜不倦拍過那麽多爛劇的黑紅女星，是不可能一直這樣的。

陸萸薇相信自己的判斷，眼前的這個林微濛，不是前世那個害過她的人。

那個晚上，陸萸薇放下了心中顧慮，認真細致為林微濛分析、演示，帶她入戲，幫她揪細節。

林微濛回到自己房間時，已是淩晨兩點過。

她放寬了心，随便沖了個涼，便舒舒服服倒頭睡去。

不得不說，陸萸薇給了她很大的幫助，她也在多次對戲後漸漸找到了“木念雙”的感覺，讓她不再害怕如何面對明天。

總的來說，就是——她膨脹了。

可是這樣的膨脹，只持續了一場美夢。

夢裏，她演技大爆發，氣場強得讓沈見接不住戲，那個次次被導演喊“卡”的人，從她變成了平日裏總是對她臭着一張臉的沈見，樂得她好暢快。

然而，夢時常是反的。

第二日，導演與統籌商量了下，在白天先把那個場景裏其他角色的戲拍了，只為多給林微濛一些準備時間。

陸萸薇一整天都沒戲份，卻一直留在片場等待。

她對自己教出來的“便宜徒弟”比較上心，耐着性子從早等到晚，終于等到林微濛成妝，穿着戲服，蹦蹦跶跶來到拍攝現場。

進組這些天，陸萸薇沒有一場和林微濛的對手戲，自是沒見過林微濛上妝後的樣子。此時，見那少女腳步輕盈而來，竟不由有幾分失神。

木念雙喜紅色，常着一襲紅衣，貌似十八九歲妙齡少女。

林微濛本就才二十一歲，此時化好妝，穿上一襲紅衣，腰間系着一條長鞭，挂着幾個少女感是十足的毛球球，還真有那麽幾分木念雙的感覺。

只不過，林微濛雖胸有成竹來到拍攝現場，昂首挺胸對沈見說：“我準備好了！今天不會拖後腿了！”

結果，仍是在場記打板後，再一次回到了先前那種完全不會演戲的狀态。

一次，兩次，三次……

不對勁，不對勁，還是不對勁！

陸萸薇在一旁都看呆了。

明明昨晚都已經練得很好了啊，這丫頭的戲感只保持一天嗎？

“導演！等一下等一下！給我幾分鐘，我找找感覺！”林微濛像要回答問題的小學生似的，舉手舉得端端正正。

羅岸平深吸了一口氣，給了林微濛一點時間。

天熱，妝花的快，林微濛在接受完化妝師争分奪秒的補妝後，哭喪着臉朝一旁坐在自帶小馬紮上旁觀的陸萸薇跑去。

一旁周渝見林微濛休息了下來，也連忙帶着涼水和小電扇追了上前。

沈見連續兩晚演得心态賊炸裂，導演喊拍攝暫停後，他接過助理陳規遞上來的小電扇，豈料那小風越吹越他來氣，正想找林微濛好好說道說道，便見她一臉愁容地拎着裙邊朝自己跑來。

呵。

不是說準備好了嗎？不是說不會拖後腿了嗎？

那一刻，沈見不自覺翹起二郎腿，擺出一張“拽逼”冰塊臉，在心裏把嘲諷的句子都準備好了，就等林微濛在自己面前停下腳步道歉。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林微濛就這樣目中無“他”的從他臉上跑了過去，路過時衣袖還甩了他一臉，而後直沖沖跑到了陸萸薇的邊上。

沈見：？？？？？？

他下意識将耳朵豎起來，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邊。

距離不遠，認真聽，馬虎能聽清。

“陸老師！”林微濛拎着裙子蹲在陸萸薇面前，道：“我太難了！”

“你怎麽回事，昨晚不都挺好的？”陸萸薇小聲問道。

林微濛咬了咬下嘴皮，委屈道：“我不知道啊，開拍之前還好好的，場記一打板，我腦子就空了！”

陸萸薇愣道：“怎麽就空了呢？”

“我一看到沈見，我就入不了戲。”林微濛這話說得要多直白有多直白。

幾米外光明正大偷聽的某人瞬間翻了個白眼。

“人家演得不挺好？”陸萸薇說。

她在一旁看了挺久，沈見的演技屬于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那種，在當紅流量中絕對算好的。

人長得帥，氣質也好，往那一杵，就算不說話都像模像樣，更別說人家臺詞功底挺好，以往的劇都是原聲上陣，怎麽都不至于讓人入不了戲。

“不一樣嘛，感覺就是和昨晚不一樣嘛！”林微濛着急起身，抓着陸萸薇的手左搖右晃起來。

陸萸薇一時哭笑不得，道：“你……要不試試，演的時候，把他想象成我？”

找代入感，是一種很笨卻又很有用的方法。

陸萸薇想，林微濛畢竟是新人，昨晚都在和她對戲了，今天面對沈見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感覺也正常。

這種情況，有一個方便代入的方向，興許會有效果。

林微濛一聽，雙掌一合，如夢初醒道：“有道理哦！”

幾米外光明正大偷聽的某人：？？？？？？？？

——什麽叫把我想象成她啊？

——我不要面子的嗎？

——她倆咋不去演百合劇？

那一刻，有人歡喜有人氣，沒有人注意到的，是林微濛邊上端着水和小電扇的小助理眼中又一次亮起了異樣的光芒。

非但如此，嘴角還勾起了姨媽笑的專有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沈見：作者，這不公平。

林微濛：別叫了，作者我心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