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開朗的性子, 陸萸薇便是一個早已習慣被動處世的人。
這樣的被動, 讓她總是陷入一種自我懷疑。
她覺得自己應是喜歡林微濛的，那份感覺明明很強烈。
強烈得，就像一個受困于暗夜之中, 無助悲嘆已久的人，忽然擡頭, 恰好望見日出。
她清晰記得，七月末, 自己獨自飛回公司的那個早上, 她在林微濛身上感受到的那份溫暖。
就如霜雪化盡，春風初至, 是無論如何都假不了的。
而後，在每一個朝夕相處的日子裏，她也總是情不自禁的被林微濛占據了全部的視線。
她喜歡上了一個女孩，離自己很近又很遠的女孩。
她只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卻不敢确定那個女孩的心意。
所以, 自從離開清都劇組，那女孩不再主動找她時, 她便不知該以什麽理由主動聯系那女孩了。
在将近兩個月的時間裏，陸萸薇只要閑下來，便會望着手機發呆, 似在期待從前那個天天粘着自己的林微濛會忽然出現，同她随便聊點什麽。
只是，兩人之間的聯系到底是少了許多。
那種被時間和距離漸漸疏離的感覺, 特別像她大二選秀那年，與一群因選秀相識的朋友每天歡聲笑語同進同出，可到最後還是曲終人散，各奔東西。
起初大家還會三天兩頭聯系一下，時間久了，便都沒了聯系，只能偶爾在網絡上遠遠看上一眼，看看大家這些年發展得怎樣。是闖出了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還是仍在拼搏努力，又或者早已放棄。
時間真是很可怕的東西，它若想沖淡什麽，就由不得人抗拒。
在與林微濛的聯系越來越少後，陸萸薇只能通過林微濛的微博與一切相關熱搜得知林微濛的現狀，甚至連消息真假都無從分辨。
有時候她也會忍不住懷疑自己，當初是否只是入戲太深，因為時聽雨過度在乎木念雙，自己便也一不小心過度在乎了林微濛。
至于林微濛，可能也只是碰巧與沈見八字不合，這才在演清都的那幾個月裏，選擇了依靠她這個比較好相處的“姐姐”。這個可依靠的角色，不一定只能是她，還能是其他很多很多性子好的人。
這樣的懷疑在她心中日益滋長，卻又總能在不經意間，被林微濛的三言兩語輕易擊碎。
陸萸薇就在這樣反複循環的自我懷疑中，等到了《破繭》劇組通知她拍定妝照的這一天。
她想起上個月，林微濛剛從清都劇組殺青回來，請她去家中吃飯那次，曾經說過，想要看她新角色的造型自拍。
劇組財大氣粗，為這個叫趙如歌的角色準備了好多好多套衣服，日常的、表演的、應酬的，還有洗淨鉛華後最最樸實的衣着。
定妝照大概拍三套，造型師陪着陸萸薇在換衣間裏一件件的試穿。
在試到第四套時，陸萸薇将手機交給了章曉萱，讓章曉萱在邊上幫她每套都拍上幾張。
陸萸薇忙着試那麽多套衣服，自是沒法停下來擺姿勢臭美，只能抓拍。好在章曉萱雖沒學過攝影，拍照水平卻是不錯，加上陸萸薇本就各個角度無死角，最後把拍糊的删掉，還留下了許多能看的。
定妝照拍完後，陸萸薇從章曉萱處拿回了手機，一張張翻看起試衣間裏拍的那些照片。
同時，不忘誇贊一下章曉萱：“拍得挺不錯。”
“那是萸薇姐你氣質太好了，換個鋼鐵直男來拍都沒法不好看。”章曉萱花式拍起了自家老板的彩虹屁。
“有那麽好看嗎？”陸萸薇問着，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
“當然有！”
陸萸薇想了想，起身走到章曉萱看不到的角落，默默點開林微濛的私聊，從中選出了比較滿意的十幾張，大着膽子發了過去。
消息發送後，她雙手握着手機忐忑等待了好一會兒，卻沒能等到林微濛的回複。
她不知的是，林微濛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在家裏瘋了似的跑圈，跑累了才靜下心來看消息。
就在陸萸薇等得心情越來越失落之時，那十分熟悉的林微濛式彩虹屁便穿屏而來。
那一瞬，所有的失落、忐忑與不安，盡數煙消雲散。
她笑着與林微濛聊了幾句，說着說着，便見林微濛突然“酸了”。一邊糾結她有其他“學生”，一邊糾結她在外面有“好妹妹”，末了，還管她叫“渣女”。
這突如其來的醋意，讓陸萸薇又茫然又欣喜。
她裝得波瀾不驚，只淡淡問了句：“我渣誰了？”
面對這個問題，林微濛半天沒能回話，一沉默，便是沉默了許久。
沉默到最後，竟只回了一個[渣男，別說了！]的表情，便以“剛上了趟廁所”為由解釋自己的沉默，再用一句尬到掉渣的“你吃了嗎”将話題轉去了別處。
看着林微濛那副急着轉移話題的尴尬樣子，陸萸薇不禁生疑。
她感覺，林微濛似乎越來越在意與她之間的那份距離感了。
仔細想想，她與林微濛相處最自然的一段時間，并不在彼此熟識之後，而是在還未相熟之前。
這應該不是錯覺。
林微濛似乎在害怕什麽。
就同她一樣，想靠近卻又害怕一不留神會越過對方所不能接受的邊界。
萬古不變的尿遁，偶爾眼神的逃避，還有每次轉移話題的生硬方式。
這般欲蓋彌彰，是否可以理解為，那丫頭“做賊心虛”？
有沒有可能，林微濛同她一樣，暗藏着一份不敢輕易言說的小小心思？
那一天晚上，再一次在劇組安排中于酒店住下的陸萸薇，像往常每次閑下來後一樣，不斷在過往回憶中尋找細節證明林微濛可能也喜歡自己的可能性，又搖頭尋找反例去告誡自己保持頭腦清醒。
可這一次，她卻不知自己哪裏來的勇氣，想着想着，忽然就給林微濛發去了一條消息。
陸萸薇：今天下午《破繭》的男主也進組了，就是在《一人天涯》裏演程思慕的那個徐光奇，當時看劇就覺得他演技又好，人長得又耐看。沒想過能有機會合作，還挺開心的。
林微濛：[警覺]
陸萸薇：回酒店前看他試了幾套衣服，氣質确實不錯，是真挺帥的。
林微濛：[黑人問號]
陸萸薇：你這是什麽表情？
林微濛發誓，她都躺床上打算睡覺了，忽然看到陸萸薇一天兩次主動私戳自己的時候，內心是無比雀躍的。
可當她點開私聊，看到陸萸薇對《破繭》男主一頓誇贊，瞬間皺眉咬牙，止不住酸到蜷起膝蓋，腳趾抓床。
陸萸薇竟然還問她發了什麽表情！
不就是黑人問號嗎？
好不容易在眼皮底下防住了一個沈見，怎麽又來一個徐光奇？
林微濛：沒，我就是好奇，帥是有多帥。
陸萸薇：你們又不是沒合作過。
林微濛愣了愣，連忙打開網頁搜了一下“林微濛徐光奇”。
搜索出來的劇名竟就是陸萸薇剛才提到的《一人天涯》。
這就有點尴尬了。
林微濛：我的意思是，也沒多帥嘛。
林微濛：帥還能有見哥帥嗎？演清都的時候也沒見你誇過見哥啊。
陸萸薇：要這麽比較的話，帥還是沈見更帥。
林微濛連忙坐起身來，拍了下自己的腦門。
讓你提情敵，誰讓你提情敵了！
清都拍完你就安全了嗎？按小說走向看，他們之後又不是沒有其他劇要合作！
林微濛：我也是你的合作演員呀，陸老師。
林微濛：[你不愛我了嗎]
陸萸薇：對了，這部劇女主是陳歌，演《南唐》那個。
陸萸薇：真人看起來比鏡頭裏還漂亮。
林微濛：[黑人問號]
陸萸薇啥意思啊？
陸萸薇今天這是啥意思啊？有個新劇拍，就炫耀起來了？
什麽徐光奇，什麽陳歌……真的很不得了嗎？
那個晚上，林微濛抱着手機先是搜徐光奇，後是搜陳歌，将兩人的生活照、各類劇照、各類寫真看了一圈。
最後又搜了搜自己的名字，将百科中一個個相冊裏的照片全部看完。
咬牙不解道：“是我比不過他們嗎？我也很好看啊！”
***
從前，林微濛總覺得自己永遠是主動的那一個，如果自己不去找陸萸薇，陸萸薇便不會來找自己。
這種單方面的主動讓她十分沒有安全感，以至于所有自戀兮兮的猜測到最後都會被一句：“她都不主動找我。”給輕易打碎。
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林微濛發現陸萸薇會主動找她說話了。
雖說頻率不高，卻也好過以前她不主動，兩人便毫無交集。
只是，陸萸薇每次來找她，都是在與她說別人的事。
昨天，組裏誰誰怎樣怎樣，今天，組裏誰誰誰又怎樣怎樣。然後，便是毫不吝啬贊美之詞的将其稱贊一番。
林微濛可不記得陸萸薇從前那麽愛贊美別人。
這些贊美，總是弄得她心裏酸酸，卻又敢怒不敢言，只敢假開玩笑真不滿的為陸萸薇取了一個外號——渣女。
陸萸薇一開始被叫渣女，還會問：“我到底渣誰了？”
到後來，一直得不到答案，便是問都不再繼續問，直接欣然接受這個外號了。
時間它走得不疾不徐，每個人都在日複一日的忙碌中将其忽略。
轉眼，冬去春來，轉眼已是三月。
陸萸薇十二月份進的《破繭》劇組，如今經過了三個月左右的拍攝，也迎來了自己這個角色殺青的日子。
充實的劇組生活再一次結束，乘上返程飛機時，陸萸薇再一次感受到了一份短暫的不适應。
只是她知道，這次的感覺，和離開清都劇組的那一次是不一樣的。
上飛機前，她與林微濛留言，說自己殺青了，又沒劇組盒飯可以吃了。
發完，她望着手機發了會兒呆，并沒有等到任何回應。
林微濛應該是在忙吧。
陸萸薇這般想着，登機後将手機關機，便偏頭睡去。
下飛機時，她再打開手機，便見林微濛已發來了回複。
林微濛：渣女，你是舍不得劇組盒飯，還是舍不得光奇弟弟和陳歌妹妹呀？
林微濛：[這雙眼看透了太多]
陸萸薇見了，止不住嘴角瘋狂上揚。
這幾個月來，林微濛對她的态度變化不少，不再像從前那樣小心翼翼，而是能怼絕不忍着，開口渣女，閉口光奇弟弟陳歌妹妹。
她知道這些都是林微濛的玩笑話，卻又總覺得那不僅僅只是普通玩笑話，更多的，還有幾分明顯的醋意。
陸萸薇還挺喜歡看林微濛一邊發着各種表情包，一邊說出這些酸酸的話，乍一看，還有幾分奶兇小醋包的味道。
“萸薇姐，回公司還是回家呀？”
“回家吧，墨雅姐說了，最近也沒什麽事。”
陸萸薇說着，低頭又看了一眼林微濛的消息，笑着回了個摸頭的表情。
雖說陸萸薇已連續拍了兩部制作班底不錯的劇，可只要劇沒播，她就不會有人氣。
一個沒什麽人氣的藝人，平日裏想忙也忙不起來。
在這沒有劇可拍，也沒有什麽合适的綜藝能上的空檔期裏，徐墨雅表現得十分淡定，除了幫陸萸薇接過一兩個創意廣告外，便只接了一部二十多分鐘的文藝風小短片。
那短片是個略帶遺憾的校園暗戀故事，走的是一女N男故作清新的瑪麗蘇路線。
陸萸薇在裏面，是一個叫李思憶的高三生，沉默寡言的學霸校花。
感情線呢，大概就是她喜歡他，他們都喜歡她，他卻不喜歡她，只把她當妹妹，最後誰也沒和誰在一起，畢業後各奔東西的青春小憂傷。
制作成本不高，合作方是個小有名氣的男團，制作這短片的意義是宣傳他們團隊的全新專輯，整個短片裏的BGM都是專輯裏的歌。
短片制作完成，正式發布的那天，陸萸薇沾了那個男團的光，漲了一些粉。
不過也就是一些，畢竟大多數男團粉都是沖着小哥哥去的，會在意小姐姐的人在少數。
當晚，林微濛又跑來打趣她了。
林微濛：渣女，我數了數，去掉你暗戀但不喜歡你的那個小鮮肉外，你一共渣了六位弟弟的心！
陸萸薇：這我就委屈了，劇本那麽寫，我也沒辦法。
林微濛：我看你身邊莺莺燕燕的呢o(￣ヘ￣o＃)
陸萸薇：那些莺莺燕燕能帥得過沈見麽？
林微濛：[黑人問號]
林微濛：你老這麽誇他帥，他知道嗎？
陸萸薇：不知道，要不你幫我告訴他？
林微濛：[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林微濛：[吶，花花]
林微濛：[丢掉也不給你]
這兩天，林微濛一直在外跑通告，夜裏好不容易空了下來，在回酒店的車上看到陸萸薇的視頻，便跑去随口打趣了兩句。
本來和平日裏閑聊一樣，只想找個私戳陸萸薇的正當理由，豈料沒說幾句陸萸薇就提到了沈見。
不妥，這真的很不妥。
清都殺青都快半年了，陸萸薇竟還對沈見念念不忘。
他們不會私下還有什麽交流吧？
林微濛這般想着，将頭埋在前座靠背上，不開心地哼哼了幾聲。
邊上正張着嘴、眯着眼打瞌睡的周渝被那奶聲奶氣的哼唧聲吓了一跳，一臉懵逼地望向了林微濛。
剛才不是還笑嘻嘻地看陸萸薇的新短片嗎？怎麽忽然心情不好了？
周渝沉思片刻，做出了一個初步判斷。
而後，點開遠方某人的私聊框，扣下了一行字。
——車外夜色正好，有人醋意上腦。
某人光速回之。
——都怪薇薇太好，萌萌醋壇翻了。
***
幾日後，林微濛深夜逛B站，猛地發現自己很久很久以前關注過的一個躺屍UP主更新了。
【陸萸薇X林微濛】【李思憶X白彤彤】愛的心跳聲||雙向暗戀||高甜||HE
簡介：盼到新素材了，你們要的售後來了！原創劇情，互攻，雙向暗戀。BGM《愛的心跳聲》，再問《愛的供養》。
UP主：東風不與周郎便
林微濛瞬間就驚了。
李思憶是陸萸薇前幾天參演的那個小短片女主，沉默寡言，膽小怕事。
白彤彤是林微濛十九歲那年演的一部校園劇女二，劇名《多美好的你啊》，性格怪癖，舉止狂野，一心想追隔壁班學霸，是個令父母頭疼的叛逆女高中生。
那部劇的評分高達4.9，林微濛于劇中平穩發揮，不負衆望的時而面癱時而浮誇，産出了不少表情包。
視頻短短三分十五秒，一首歌的時間，兩個性格迥異的女孩在校運會上初見，從此便無時無刻不在偷偷關注彼此。
她們在操場上相望，又在相望後低頭躲避對方的目光。
她們在食堂裏“碰巧”坐到同一個餐桌上，因此結交為友。
從此，白彤彤每天去李思憶班級門口堵人，主動進攻，帶着李思憶一起嘗試一些叛逆的小事情，每次都将李思憶逗到臉紅低頭。
李思憶不想讓白彤彤繼續堕落下去，便開始主動輔導白彤彤的功課，白彤彤一學習就哭天喊地，李思憶擺出生氣的模樣，白彤彤便舉手求饒。
兩個女孩子最後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心儀的大學，約定要一輩子一起吃喝玩樂。
視頻的結尾，BGM停，畫面全黑。
有兩行字，伴着原劇裏有過的兩句臺詞語音出現。
——其實……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那，那你也不早點說。
……
林微濛深吸了一口氣，果斷給了一鍵三連。
這個視頻播放量還只有兩千多，可評論下已經有人土撥鼠尖叫了起來。
——媽媽！我蹲到糧了！
——神仙UP！時隔那麽久，還能有售後！太良心了！
——我看的劇少，太太不要拿原劇騙我！
——媽耶，我是不是壞掉了？當初看《多美好的你啊》的時候覺得林微濛巨辣眼睛，不管人設還是演技都很爛，為什麽在這個視頻裏這麽可愛？
林微濛一邊看這些評論一邊傻樂，整個人笑得合不攏嘴。
這個UP主簡直是神仙UP主，怎麽眼光那麽好，那麽會嗑！
林微濛握拳錘了錘大腿，那叫是一個激動。
她就好想發條微博大喊一句：“我和陸萸薇就是很般配啊！”
可她不敢。
只能默默将這視頻反複刷了好多次，最後用自己窺屏用的B站小號在視頻底下發了條評論。
木木有點萌：從林淺魚歡，到李思憶白彤彤，她們美好得就像前世今生注定要在一起的戀人一樣。這一對太好嗑，太上頭了，神仙UP，我一個托馬斯回旋式猛虎落地獻上雙膝，求一定要有後續！
幾分鐘後，UP點贊并回複。
東風不與周郎便：姐妹，你放心，這冷坑我守着！這糧，我割腿肉也會繼續産出的！
林微濛差點感動出眼淚。
不愧是，神仙太太，愛了愛了。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要劇播啦，先更一章，今晚還會有一章，不過會很晚很晚了，小天使們先睡，明天起來一定能看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