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兵分兩路

午後,李景珑帶着鴻俊,穿過天井出來。

莫日根躺在天井裏曬太陽,嘴裏叼着根草杆,跷着二郎腿眯起眼。裘永思坐着看書,阿泰則玩着手裏那把琴。

“都起來,幹活了。”李景珑說,“到西市去,找一種叫離魂花粉的藥劑。”

“啥?”衆人圍了過來。

“離魂花是西域出産奇花,授粉時析出的花粉,聞過之後能讓人打噴嚏,并忘記當前發生之事。”李景珑解釋道,“來日驅魔司萬一執行任務,百姓大驚小怪,便可用以收拾善後。”

裘永思、莫日根與阿泰三人打量李景珑,滿臉懷疑神色。

“萬一沒有呢?”阿泰問道。

“八成不會有吧。”裘永思說。

“沒有,就找到有為止。”李景珑說,“這是命令,不容讨價還價,現在就去。”

“長史,你從哪兒聽來的?”莫日根眉頭微微一皺,似乎發現了端倪。

鴻俊在李景珑身後弱弱地舉了下手,衆人瞬間一臉無奈,李景珑剛一回頭看,鴻俊馬上把手放下了。

午後長安秋高氣爽,鴻俊與李景珑走在街頭,心頭翻來覆去,自己似乎給另外三名同僚找了個麻煩。眼看另三人不情不願地一同出門去,萬一找半天都找不到這種奇花,回來只不知道會不會罵自己沒事找事兒。

“長史,他們萬一找不到怎麽辦?”

“長史……其實我也不确定,離魂花是否真的有用。”

“長史,你怎麽不說話了?”

李景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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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長史,這是什麽?”

其時大唐喧鬧繁華,街上人多熱鬧,鴻俊怕跟丢了,便伸手扯着李景珑衣袖。那一下,李景珑頗不自在,擡手要揮,卻十分尴尬。

“孔鴻俊。”李景珑說,“大街上,不要拉拉扯扯!”

鴻俊四五歲時在曜金宮裏,天天拉着重明的袖子,像個跟屁蟲一般跟來跟去,便也習慣扯着人,現在被李景珑罵了只得松手。

李景珑帶着他七拐八繞,進了小巷,穿出穿進,最後來到一戶人家門口。敲了敲門,內裏有一婦人之聲問是誰,李景珑便報了名姓,邁過門檻,擡腳進去。

是時只見那婦人抱着個嬰兒迎出來,止住腳步,打量訪客。

鴻俊問:“陳子昂在家嗎?”

“陳子昂死了很多年了。”李景珑朝鴻俊咬牙切齒道,“別亂說話。”

鴻俊一驚,見這院內破敗,主人顯然十分窮困,便問:“他的孫子或重孫子在麽?您是他的哪位?”

那婦人想了想道:“進來說吧。”

昏暗廳堂中,婦人懷中嬰兒嗷嗷待哺,看那大小不足半歲,鴻俊見小孩子可愛,十分喜歡,便伸出手指讓他握着玩,聽李景珑與那婦人随口閑談,慢慢地方得知,原來這名大詩人竟是在五十一年前,受權臣武三思迫害,冤死獄中。幸而留了個獨生子。

而又過了好些年頭,陳家人丁不旺,一代接一代地,到得數年前,陳家獨苗數年科舉落第,娶了個媳婦即這喚段氏的婦人,為考取功名,十數載寒窗苦讀,不意偶染風寒,久病後不治歸西,留下遺孀與一襁褓中的嬰兒。

“埋在城外呢,兩位既然和亡夫生前相識。”段氏說,“趕明兒帶你們去看看?”

鴻俊一顆心已沉到了冰冷的谷底,來前青雄提到過,交還心燈後,可與陳家人結交,并查明當年真相……但這嬰兒,就算繼承了心燈,也不可能一夜長大啊!

“問完了?”李景珑道,“問完就回去吧。”

鴻俊左思右想,終究沒轍,但陳家還有人,總是好的,便數了些珍珠出來,交予段氏,說:“你們好好過日子,有啥事兒,就到金城坊驅魔司找我。”

段氏一見珍珠光彩,慌忙推讓,經鴻俊再三堅持後只得收了。李景珑倒是十分詫異,只不住打量鴻俊。

“您認識亡夫?”段氏感激道。

“不認識。”鴻俊老實道。

兩人表情都極為怪異,李景珑又不知他奇奇怪怪的想做什麽,只得出言為這下屬解圍道:“我這位小兄弟,平生最愛讀詩,尤其景仰當年陳拾遺風采。”

“啊——”段氏明白了,點了點頭,料想這少年是為了陳子昂而來,讀詩猶若神交,便将陳家的祖上當作了故友。

鴻俊嘆了口氣,眉頭深鎖,在廳堂內走來走去,兩人都不知他究竟為何事而煩惱,走到李景珑背後時,李景珑喝過水,便道:“這就走吧。”

鴻俊站在李景珑身後,見李景珑、嬰兒、婦人正好排成一條直線,突然靈機一動,心道若能将李景珑體內的心燈震出……

“諸身百骸真靈現!”

話音落,鴻俊祭起五色神光,朝李景珑背上輕飄飄一印——

剎那五色神光侵入李景珑全身經脈,“嗡”一聲端坐椅上的李景珑全身散發光芒,形象變得偉岸不可直視。

段氏吓了一跳,抱着嬰兒大喊道:“李李李……李長史,你發光了!哎呀有人嗎?!李長史發光啦——!”

李景珑與段氏尚未回過神,鴻俊已以五色神光飛速搜查李景珑體內。

心脈處空空如也,感覺不到心燈。

剎那間,李景珑只覺胸膛一陣氣血翻湧,三魂七魄險些一起被震出體外,緊接着剛喝下去的一口水不受控制地飙出來,噴了段氏與那嬰兒一頭,嬰兒頓時號啕大哭。

一個時辰後,驅魔司府。

“你到底做什麽!”天井中,李景珑朝鴻俊發出了咆哮,“扣你半個月的俸祿!”

鴻俊忙道沒關系,扣一個月的吧,消消氣消消氣。

“我哪兒招你惹你了?”李景珑氣得發抖,道,“非要拿我來尋消遣?”

鴻俊忙解釋道:“事情太過匪夷所思,說了就怕你不信!”

李景珑轉身要走,鴻俊去拉他衣袖,李景珑又怒道:“罰你站在這兒面壁!站到晚上開飯!”

“你又闖啥禍啦。”鯉魚妖幸災樂禍地從池子裏爬出來,說,“可算有人收拾你啦。”

鴻俊朝鯉魚妖龇了下牙,表達了心裏的不滿。

然而李景珑剛走開沒多久,複又走回天井中。

“能有多匪夷所思?”李景珑站在鴻俊面前,沉聲道,“你說清楚,只要不是蓄意惡作劇,本官不罰你。”

鴻俊見到了這份上,不交代也得交代了,只好将自己攜帶心燈前來,并那夜間與李景珑不打不相識之事,一并和盤托出,方才只是想趁機從他體內震出心燈,還給陳子昂後人,也算是有個交代。

許久,李景珑不發一語,鴻俊只得說:“要是青雄在這兒就好了,唉。”

“所以也即是說,誤打誤撞一場,心燈進了我的體內?”

“我不确定。”鴻俊見李景珑臉色稍緩,便道,“如果不在你身上,就麻煩了,沒了,事兒辦砸了,我就回不了家了。長史,我和你無冤無仇,這事兒又很重要,我絕對不會整你。”

鯉魚妖在旁說:“那可不見得,無冤無仇,又被你連累的人可多了。”

“別鬧!”鴻俊與李景珑同時轉頭朝鯉魚妖道。

“回你的池子裏去。”鴻俊又說。

鯉魚妖搖搖尾巴跑了。

李景珑說:“現在就确認吧,我配合你。”

鴻俊試探着問:“那……我動手了哦?”

李景珑将鴻俊帶到東廂長廊中,兩人側身坐在廊下,李景珑解開上衣,赤着上半身,陽光照下,一身小麥色的肌肉瘦削且孔武有力。

“你放松點兒。”鴻俊說道,“會不大好受。”

鴻俊深吸一口氣,心道好歹讓我找到心燈下落吧,于是運勁,一手按上李景珑胸膛,将五色神光注入他經脈中。

李景珑随之一震,只覺周身氣血翻湧,臉色泛紅,五官不住抽動,鴻俊的那股仙力在他的經脈間游走,再次讓他全身發出微光。緊接着,五色神光一收,轉而注入他的心脈。

鴻俊聚精會神,而就在此刻,背後突然傳來人聲。

“哇!李長史!你在做什麽?”

一名大理寺官員與一名文職,兩人眼睜睜看着李景珑打着赤膊,面前坐一少年,少年伸出一手,抓着李景珑的胸肌不放。

鴻俊瞬間收手,然而在那最後一刻,他感覺到了!在李景珑的心脈之中,有一股極其微弱的力量,就像枚沉睡的種子一般!

李景珑滿臉通紅,将鴻俊護到背後,三兩下穿起衣服,憤怒、尴尬表情盡現,卻不敢發作,抱拳鞠躬,不卑不亢道:“黃少卿,裏邊請喝茶。”

鴻俊歡天喜地,找到了!找到了!太好了!闖的禍終于能收拾了!正在院裏蹦時,李景珑卻怒道:“孔鴻俊!”

鴻俊忙學着李景珑抱拳,來人正是大理寺少卿黃庸,與那文職像見了傻子一般打量鴻俊。

“免了。”黃庸說道,“這是大理寺派給你的案子,喏,楊相說過,但凡用不着大理寺出面的,便謄一份送你這兒。以後就由我身後這位連浩連主簿,與你驅魔司往來互通。如今驅魔司新立,陛下與楊相都看好你,須得勤兢奮進,為國家辦案才是。”

李景珑便點頭,将黃庸與連浩送出門去,兩人走了沒多遠,便從牆外傳來哈哈哈的嘲笑聲。

“這大白天的,李景珑在官府裏擠奶麽哈哈哈哈……”

李景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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