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當頭棒喝

鴻俊略明白了些,李景珑又朝他解釋道:“塞外諸城遭到洗掠也好, 如今進攻涼州也罷, 都是為了殺人,增加軍團成員。張颢來歷不明,但身為散播瘟疫的妖怪, 必有人指使, 而莫日根、老将軍、城內兵士們的病, 都着落在這家夥身上。”

“指使的人會是誰?”鴻俊問。

“那麽就只有問他才知道了。”李景珑吩咐道, “動手罷。”

鴻俊先是将冰塊的手臂位置化開,衛士們便上前以鐵鏈緊緊捆束住, 接着則是兩腳。上了鐵枷與生鐵鎖後, 李景珑還生怕他再掙脫, 又在腳腕、手腕上各綁了浸濕的牛皮筋繩。

最後士兵拖着鐵鏈,将冰棺中的戰死屍鬼王拖起來, 朝石柱上一捆, 冰棺轟然碎開,抖落滿地冰渣, 鬼王脫困!

“劉非?”李景珑以冰毛巾敷着被打腫的左眼, 問道。

鬼王被拴在石柱上,聽見這名字, 緩緩擡起頭,那眼珠與所有的戰死屍鬼一般,呈現出渾濁的白色,唯一不同的, 則是瞳仁若隐若現。

“把解藥交出來。”李景珑沉聲道。

鴻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鬼王沒有回答,只是略擡起頭,表情毫無變化,眼睛似乎朝着天空。陸許要上前去,鴻俊卻拉着他,搖搖頭。

“把解藥交出來!”李景珑幾乎是咆哮道,緊接着手中釋放出心燈光芒,刷然照耀鬼王,鬼王發出悶吼,不斷掙紮,顯然極其痛苦。

李景珑将心燈一收,鴻俊不由得心生恐懼,這還是第一次見他拷問妖怪,然而不拷問,莫日根與這麽多人的性命,便危在旦夕。

“他們不會說話?”鴻俊回憶這一路上,似乎沒見任何一只戰死屍鬼說過話。

“拿紙筆給他。”李景珑朝士兵們吩咐。

于是便有士兵取了紙筆來,遞到鬼王手中,李景珑知道自己沒有時間能耽擱,首先要問出解毒的方法,其次則是這一切的幕後操縱者。

鬼王握着筆,士兵又以木盤墊着紙讓他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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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珑說:“想活命就老實交代。”

李景珑這話頗有歧義,對一個已死之人說“想活命”确實挺奇怪的。然而鬼王沉默片刻,突然以捆縛住的雙手一下橫掃開筆,朝士兵發出怒吼!

鬼王一咆哮,士兵頓時哀號着連滾帶爬地逃開,李景珑終于忍無可忍,提起拳頭,正想一拳揍在那鬼王臉上,鬼王卻絲毫不懼,掙了掙鐵鏈,意思是你把我捆着,有本事放了我單挑?

李景珑簡直怒不可遏,勉強按捺下憤怒,轉身離開。

“怎麽辦?”鴻俊追在李景珑身後,焦急問道。

“不知道。”李景珑煩躁不安,問,“病人情況如何?”

鴻俊先前已看過一次莫日根與哥舒翰,服藥之後倒還穩定,就是一直昏迷不醒,只不知道撐得了多久。

“讓我想想。”李景珑在偏廳榻上盤膝坐下,連日缺乏休息,令他十分疲憊。

“劉非、劉非……”李景珑回憶着張颢所言,自言自語道,“這鬼王生前是誰呢?古人中有将領名喚劉非的麽?”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他開口說話,鴻俊正要出去,李景珑卻說:“陪我一會兒,鴻俊,我太累了。”

李景珑計謀慎密,一環扣着一環,成功地使了一招擒賊先擒王之策,沒想到卻栽在了最後一步,且張颢的反叛是他萬萬料不到的,若早多個心,再扣下張颢,說不定還有辦法。

現在最關鍵的,要怎麽讓這名鬼王開口說話。

鴻俊提出了另一個設想:“萬一他是一只扯線木偶,無論鬼王還是尋常屍鬼,都沒有自己的想法,而是被操控着呢?”

“不可能。”李景珑沉吟,答道,“他的武功與身手、指揮軍陣的能耐,都絕非他人借手可言。”

鴻俊沉吟不語,李景珑趴在案前,說:“我睡一刻鐘。”

鴻俊給李景珑生旺了爐子,待他熟睡後便起身去看病人,巡了一圈後,回到走廊前,幾名士兵守在校場中,陽光直射而下,鬼王終于有了點表情,他的眼睛痛苦地眯着,披頭散發,被拴在石柱上,顯然十分畏懼太陽。

鴻俊忽然想起一件事——戰死屍鬼集中行動之時,不是在晚上,就是大雪天,也即沒有陽光的日子。而他們對李景珑的心燈,比起尋常妖怪更為害怕。

陸許還在校場上等着,見鴻俊與李景珑商量未果,便焦急地朝他說:“鴻俊!”

鴻俊示意他少安勿躁,答道:“會有辦法的。”

他緩慢走近鬼王,在他身前三步外停下。

“劉非?”鴻俊問道。

陸許跟了上來,鬼王本耷拉着頭,頭發上挂滿了冰碴,眼下稍稍擡起些許,以渾濁眼珠打量着鴻俊。

“我也是妖。”鴻俊突然說。

鬼王沒有回答。

鴻俊摘下孔雀翎,遞到鬼王面前示意他看,說道:“這是我爹的遺物,他是妖怪。劉非,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鬼王沒有看孔雀翎,只是擡起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鴻俊,末了,喉嚨“咯”地一聲清響。

陸許看了片刻,忽然一個轉身,剎那就離開了校場。

鴻俊:“你去哪兒?”

陸許已跑得沒影了,鴻俊只得不去管他,又說:“我知道你救過秦亮,你不是壞人,劉非,我們的朋友快死了,能不能告訴我們,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鯉魚妖說:“我怎麽看他好像失了魂兒,鴻俊,你說屍鬼死了以後,魂還在他們身上嗎?”

鴻俊眉頭緊緊地擰着,猶記得當初青雄給過自己一本書,書上乃是飛禽走獸,卻獨獨沒有關于屍鬼的記載。

鴻俊觀察鬼王,說道:“我看他不像不想說話,而是沒法說話。怎麽辦呢……”

鴻俊正無計時,不遠處陸許喊了聲:“鴻俊!”

鴻俊回頭一瞥,卻見陸許扶着莫日根,一步一踉跄地走出校場,那一驚非同小可,鴻俊忙轉身去攙扶,莫日根睡了許久,勉強醒來,不住咳嗽,體溫冰涼。

鴻俊說:“快回去躺着,陸許,你讓他出來做什麽?”

莫日根本就病重,這時間腳步如棉花一般,行動得十分勉強,喘息着問:“這是……誰?發生什麽……事?”

陸許說:“黎明星,黎明星!”

陸許堅持把莫日根扶到鬼王面前,鴻俊忙從另一邊讓莫日根搭着自己肩膀,陸許伸出一手,淩空轉了幾圈,說了幾句呼嚕咕嚕的話,再把手按在鴻俊額頭上,轉頭看莫日根,又指指鬼王。

“什麽意思?”莫日根眼睛已經快睜不開了,全身無力軟倒。

陸許十分焦急,不停地用手去按鴻俊額頭,再去按鬼王額頭,再看莫日根。

鴻俊驀然想起某個晚上,自己陷在噩夢裏,被莫日根叫醒的剎那,他便念誦了幾句咒文,再把手按在自己的額頭上。

鴻俊明白了,陸許一定也是曾被莫日根從噩夢中叫醒過,知道他有這特殊的能力。而陸許看見鬼王的神态,覺得鬼王也許是在做夢!

“莫日根!”鴻俊說,“用法術叫醒他,安撫他的夢魇!”

莫日根:“……”

莫日根有氣無力道:“我好冷……”

“堅持一下。”鴻俊忙道。

“你們還讓一個半死不活的人施法。”鯉魚妖說,“還有沒有良心啦!快送他回去歇着吧!”

莫日根勉力擡起手,眼神迷離,竭力思考咒語。

鴻俊心髒狂跳起來,覺得自己似乎也實在太殘忍了,陸許還在一旁給他助聲勢,莫日根那手只擡不起來,鴻俊便搬着他的手,說:“你念咒文就行,要麽你教我,我來?”

莫日根搖頭道:“你學不會……”

他斷斷續續,念了幾句,提起一口氣,強自振奮精神,朝鬼王額上一按。

那一刻,莫日根身後現出一只蒼藍色的巨狼之影,幾乎是拔地而起,朝着鬼王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

鬼王冷不防被這力量一沖,全身爆出漫天黑色火焰,如同被狂風席卷般朝後吹去。莫日根連聲大喊,手掌按在鬼王額上,不住發抖。鬼王則仿佛受到強大的法力沖擊,發出痛苦的咆哮,雙手不斷掙紮,拖動鐵鏈!

李景珑聽到聲音,當即沖了出來,見陸許與鴻俊架着莫日根,莫日根一手按在鬼王額上,雖不知發生何事,卻連忙上前去。

莫日根那表情十分痛苦,鬼王背後則現出黑氣,聚為咆哮怪物,要朝莫日根吞來,蒼狼之形漸淡,李景珑當機立斷,運起心燈之力,一掌拍在莫日根後背。

白光頓時注滿莫日根全身,莫日根手中靈力複又轉強,聚為暴風,朝鬼王身後的黑煙直摧而去!頃刻間黑煙仿佛發出哀嚎,“轟”一聲在這白光的飓風裏破碎飛散!

莫日根靈力随之一收,吐出一口血,軟倒下去。

陸許忙半抱着莫日根,鴻俊、李景珑上前接住莫日根沉重身軀。

鬼王低垂的頭緩慢仰起,渾濁的眼球裏,灰色區域不斷彙聚,現出瞳仁,眉頭擰了起來,打量着眼前的三人,再側頭看拴住自己的鐵鏈。

與此同時,雅丹,天空中陰雲密布,雪花飄滿石谷。

地底深處,一片黑暗中,張颢拖着殘破的身軀,踉跄撞進了墓室。

一名身裹白袍的女子站在墓室中央,冷冷道:“你把整件事搞砸了,張颢,這下沒法朝妖王交代了。”

張颢說:“這怎麽能怪我?戰死屍鬼軍還在外頭,一出玉門關,我便将他們甩掉了,不打緊,撥浪鼓還在,咱們只要潛回去,将劉非放出來,再奪回大将軍劍……”

白袍女子轉身,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劉、非、已、經、醒、了。”

張颢一驚,面上帶着恐懼,牙關打顫,兩人又一同望向墓室高處。

墓室排滿了整整齊齊的五萬具石棺,石棺中已空了近半,頂上高處有一具開了棺蓋的白玉棺,棺前刻有:大漢江都王劉。

棺內空空如也。

最頂上,則是一具黝黑的棺材,棺上刻的字已模糊不清,依稀能認出“大秦”二字,棺上放着一個小小的撥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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