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雙案并發

早飯後李景珑只不回去,與鴻俊拐進一條巷內, 來到一戶人家門前, 敲了門進去,鴻俊已來過兩次,正是陳家。

“怎麽了?”鴻俊詫異道。

李景珑沉吟片刻, 朝鴻俊說:“昨夜夢見了一些事, 于是過來看看。”

韋氏見是李景珑, 忙抱着孩兒出來, 那孩子已到一歲,爬來爬去, 見了李景珑與鴻俊, 便“啊”“啊”地叫。

“夢見心燈了?”鴻俊看了李景珑一眼。

李景珑沒有回答, 又掏了些錢給韋氏,韋氏忙道夠了夠了, 這錢用不完, 李景珑卻讓她莫要推辭,問:“小名起了不曾?”

“就叫猴兒呢。”韋氏說, “外頭都說長史封侯了, 本想帶着他過去給您磕頭,可轉來轉去總也找不着地方。”

韋氏要跪, 鴻俊忙扶,李景珑說:“改日我擇幾個字送來,若不嫌棄,便選個湊合着用。”

韋氏忙感激不盡, 李景珑只是簡單地探望了那孩子,便與鴻俊出來,沿着街慢慢地走。

鴻俊也不說話,春風拂過,他覺得李景珑似乎有點心事,上前牽了下他的衣袖,原意只是叫他,李景珑卻拉起他的手,牽在自己手裏,彼此手指扣着。

李景珑手指緊了緊,朝鴻俊說:“鴻俊,你說,心燈落在我身上,是注定的麽?”

鴻俊神色一動,答道:“是,這就是緣分吧。”

從前倒是未曾細究,現在想起來,許多事竟是陰差陽錯,因果疊出,當初若自己不追那飛獒,就不會碰上李景珑,心燈也不會碎裂。而若将心燈交給真正的陳家後人,自己興許早在敦煌就被魔化的陸許徹底控制,殺死了李景珑與莫日根……

……一切仿佛總有天意注定,鴻俊認真回想起往事,只覺得神奇無比。但李景珑所言,則令他想起了另外一段回憶。

那迄今依舊模糊不清的、就連當事者也已全忘卻的過往。

李景珑邊走邊思考,而到得驅魔司門口,鴻俊便放開手,李景珑打開門,鴻俊得趕緊先去洗自己的褲子,快步進了院內。

“雅丹侯。”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天井裏說,“你可太忙了。”

鴻俊忙停下腳步,只見天井中站着一人,竟是楊國忠!

李景珑一怔,忙道:“楊相。”

驅魔司中一衆人等,唯裘永思還能與當官的聊上幾句,莫日根、陸許、阿史那瓊都未混過官場,何況來的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李景珑曾明言受到丞相刁難,大夥兒都知道楊國忠與他們不是站在一邊的,便都避了與楊國忠寒暄,以免被他套話。

李景珑示意鴻俊先回房,朝楊國忠做了“請”的動作,告罪後讓他在廳內稍等,自己先去換了一身衣服出來待客。楊國忠尚是第一次接受這等待遇,滿國官員,上到三省,下至縣尉,何人見了他不是畢恭畢敬,卑躬屈膝?

偏偏驅魔司這一群無法無天的刁民,竟敢将他晾在天井裏!哪怕李景珑回來了,還徑自先去換衣服!更可惡的是,驅魔司成立之初便歸他直接管轄,李景珑這厮更是自己的老下屬,簡直嚣張跋扈之至。

孰料李景珑去換衣服,不過是争取思考時間,巷外無車無馬,更無跟班,大理寺、刑部都無人跟來,只有楊國忠獨自一人,為什麽?他來了多久?今天早上早早地就到了?是以阿泰才前來通知他盡快回去……

……清晨到訪,定事關重大,幾個問題飛速在李景珑腦海中過了一輪,他洗了把臉,在房內簡單擦過身,扣上武袖,匆匆進了廳堂。

楊國忠臉色不善,李景珑只假裝不見,雙手稍分,示意右相有話請說。

“想必是去過昭陵了。”楊國忠沉聲道。

“去過。”李景珑絲毫不意外,城中俱是楊國忠耳目,自己的行蹤瞞不過他。

“骊山華清池出現的妖怪,查清楚了不曾?”

“沒有。”李景珑搖頭道。

華清宮中驟現一魚一鵬飛出溫泉池,李景珑根據值夜士兵所言,推測多半是鲲、鵬兩名妖王,既與鴻俊相關,便不打算告訴他。

“昭陵之事,與妖怪有沒有關系?”楊國忠又問。

李景珑沉吟片刻,皺眉打量楊國忠,說:“尚不清楚。”

楊國忠:“昭陵中出現了什麽?”

李景珑:“還未查清。”

楊國忠稍稍傾身,低聲道:“雅丹侯,情況已經送到太史監了,貴妃壽誕将至,你該知道,禦史臺那群家夥安的什麽心。”

李景珑馬上就知道楊國忠坐不住了,心道你現在倒是怕彈劾了,正要出言解釋時,楊國忠卻一字一句道:“知不知道,昨夜乾陵死了多少人?”

李景珑:“!!!”

楊國忠一臉莫測高深地看着李景珑,說:“想必你們還不知情,也罷,乾陵外守陵衛二十五人,一夜被屠得幹幹淨淨,脖子盡被扭斷,未留全屍。”

李景珑暗道糟糕,不由得開始正視此事,而楊國忠又道:“今夜你是不是親自去看看?”

“馬上動身,陛下怎麽說?”李景珑起身道。

“消息壓在大理寺。”楊國忠沉聲答道,“我不管你用什麽手段,必須盡快查清楚,這究竟是什麽妖怪!”

天寶十三年三月十八日。

案件:乾陵鬧鬼

難度:地字級

地域:梁山北峰乾陵

涉案:未知

案情:三月十七夜,梁山北峰乾陵外驚現妖邪,屠守陵衛二十五人。

酬勞:抓到妖怪,楊家必有重酬。

備注:切勿驚動陛下,驚動任何人等,否則小命不保!

李景珑馬上召集衆部下集合,楊國忠快步走出,朝李景珑道:“大理寺丞程筱還在查昭陵案,必須設法把這案子兜住。”

“右相。”李景珑沉聲答道,“人命關天,一切以真相為準。”

楊國忠深吸一口氣,似想發怒,莫日根等人出來,只目送楊國忠憤然離去的背影。

“跟我走!”李景珑帶着衆人策馬穿過小巷,卻不離城,反而拐進了阿泰與特蘭朵的酒肆中。

阿泰一見大夥兒整裝待發,便知道出事了,牽了馬來要走,李景珑卻道不妨,只吩咐衆人進去坐下。

“來不及召你回去。”李景珑解釋道,“就在這兒談吧。”

特蘭朵要上酒,阿泰卻擺開茶,說:“方才收到永思的信,快回來了,看他有什麽說法。”

蘭陵琥珀酒肆中,李景珑進了雅間,衆人坐定,阿泰又讓特蘭朵看着外頭,別讓人靠近。李景珑方将楊國忠所述仔細告知衆人。

莫日根喃喃道:“又來一個?”

乾陵乃是武曌與李治合葬之地,自封墓後便鮮有人去,每年李隆基祭祖宗時,獨獨不去乾陵,只因對武曌仍有懷恨之心。

阿史那瓊聞言反而笑了起來,說:“什麽意思?前朝帝王鬼魂統統出來吓你們皇帝了麽?”

“哎,說話當心點。”阿泰說,“地方還是找皇帝借的。”

鴻俊道:“我很肯定,昭陵裏的那家夥是獬獄。”

“我也肯定。”陸許說。

“嗯。”李景珑點頭,沉吟道,“我也親眼所見,确實是獬獄,或者說,是獬獄的分身。”

阿泰望向李景珑,李景珑似在思考一件極難下結論之事,自言自語道:“這可就麻煩了……”

“居然不是他。”莫日根說。

“還不能下定論。”李景珑道,“但這麽一來就複雜了,不是他……又是誰呢?”

“麻煩什麽?”鴻俊腦子又有點不夠用了,總覺得莫日根、阿泰與李景珑又達成了某種奇怪的共識,陸許則與自己完全在狀況外。

“你們在說什麽?”鴻俊見那氣氛沉默,只有自己完全在狀況外,忽然又有點黯然,哪怕自己與李景珑的關系已變得不一樣了,卻仿佛仍回到了他們都在保護他、什麽都瞞着他的時候。

他細微的神情一發生變化,李景珑便馬上察知,忙道:“鴻俊,其實是……”

“沒關系。”鴻俊欲起身,說,“我給你們燒水泡茶。”

李景珑卻拉着他的手臂,不讓他離開,猶豫片刻,仿佛下定決心,說:“不告訴你,只是怕你煩惱。”

莫日根做了個籠子的手勢,李景珑會意,點頭,意思是鴻俊至少眼下,是不怎麽怕獬獄了,讓他知道也無妨。

“你說吧。”鴻俊道。

“這些日子裏,我們一直在推斷。”李景珑背靠案後一塊木倚,皺眉道,“獬獄的巢穴,究竟在什麽地方。它會不會像九尾狐一樣,化作人,潛伏在長安城裏?”

陸許認真道:“在敦煌時,我聽獬獄說過好幾次,長安城裏九尾天狐已死,想必它就在長安附近。”

“我已與陸許詳細核對過內情。”莫日根插口道,“只有這些訊息了。”

鴻俊這才知道,在自己未了解之處,他們竟是已經在推動與暗中調查。

“所以呢?”鴻俊說,“有什麽結論?”

平日裏鴻俊只要聽結論就行,但這一次,就連李景珑也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外頭腳步聲響,李景珑馬上警惕,聽到特蘭朵對話,衆人便松了口氣,阿泰忙拉開簾子,說:“永思回來了!”

鴻俊笑了起來,裘永思一身風塵仆仆,擠進了雅間內,說:“哎可累死我了。嫂子,快來點兒茶!”

裘永思走了幾天,鴻俊總覺得驅魔司裏少了點什麽,現在總算是人齊了。

“洛陽怎麽樣?”李景珑問道。

“先說你們的。”裘永思接過茶杯,連灌幾大口,說,“聊完我再補充。”

“長安有個大麻煩。”李景珑道。

“不會吧。”裘永思叫苦道,“以為你們在這兒喝酒,合着查案呢。”

鯉魚妖騎在盤膝而坐的鴻俊大腿上,說:“老二,繼續說,你覺得獬獄在哪兒?”

李景珑道:“它就在長安,最大的可能,也許在興慶宮,而且還有極大可能,在陛下身邊。”

“啊?!”鴻俊驚訝道。

衆人沉默,陸許一瞥李景珑,再看鴻俊。鴻俊便想起陸許曾經說過的李景珑的某種“天賦”。他總能從缺失的許多信息裏,奇跡般地提出匪夷所思的猜想。

“為什麽這麽說?”鴻俊忍不住問。

莫日根說:“雖然這很離譜,但長史一提,我倒覺得很有可能。”

“獬獄對長安城的局勢了若指掌。”李景珑喝了口茶,緩緩道,“有兩個解釋,一:耳目随時向他彙報。二:他就在長安城中。”

“結合上次九尾天狐死後,妖族四散的情況。至少有一段時間,城中已沒有妖了。折損九尾狐後,獬獄必定得重新朝長安放一枚眼線,但九尾狐死後,我特地注意了城中情況,沒有任何異常。”

“離開長安,前往涼州後再歸來,我特地查過大理寺卷宗,也沒有出現過異常。”

“鴻俊,青雄也告訴過你,妖王在長安。所以我據此猜測,獬獄一直沒有離開過,它始終就在這兒。”

鴻俊:“……”

裘永思顯然也是知道李景珑最開始猜測的,插口道:“我若是它,已經有九尾天狐打頭陣了,想必潛伏在陛下身邊并不難。”

李景珑點頭道:“它極有可能就是朝中的某位大人。”

鴻俊說:“這不可能!”

鴻俊雖然不太了解大唐朝堂,卻也跟着李景珑見過不少官員,如果說黑蛟獬獄就潛伏在官員裏,簡直是相當恐怖了。

“我們沒有明确的線索。”李景珑朝鴻俊說,“只有一個模糊的方向,獬獄一定會非常非常小心,事實上如果它露出了線索,才是不合理的。”

裘永思點頭道:“對,一旦有明顯得能讓人順藤摸瓜的痕跡,才是出了問題。”

“你想想。”阿泰說,“連虢國夫人都能替掉,再換個把官員,對獬獄來說有什麽難處?”

鴻俊這麽一想,倒是很有可能,李景珑又說:“事實上從虢國夫人伏誅的那天起,我隐隐約約就在懷疑。”

“會是誰?”鯉魚妖道。

“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楊國忠。”李景珑道。

鴻俊不禁背脊生寒,顫聲道:“不可能!”

他見過楊國忠許多次,每一次都不覺得他像個妖怪所變,裘永思說:“很有可能,獬獄這等大妖怪,變幻之術随心所欲,若尋常驅魔師能看出來,倒也不用混了。”

“可現在我又不覺得不大像。”李景珑皺眉道,“第二個懷疑對象,是高力士。”

“不像。”裘永思搖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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