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1)

傾城推開房門, 只見屋內妖氣沖天,那赤鬼王通身綠得發光,一雙血紅的眼睛凸得吓人, 而那條咀蟲在他體內亂竄,此時與修然對峙, 修然手持長劍依舊嬉皮笑臉,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狀态, 也就正因如此才更加激怒了赤鬼王。

赤鬼王似乎有點瞧不上這個對手, 裂開嘴一直在笑, 笑一會兒就開始啃他手中金色的饅頭,饅頭啃了大半天,卻一點都沒見少。

傾城如今的修為不如之前,推開門之時,一股強大的妖氣迎面直撲,傾城輕念劍訣,赤炎劍奪鞘而出,紅得似火的劍在空中劃過一條漂亮的弧線, 最後劍尖直指赤鬼,赤鬼恍惚了一下,随後扔出手中金色的饅頭,頓時饅頭如一根根金色的絲線, 編成一道天羅地網。

“傾城小心!”修然知道傾城身子虛弱,往後退了一步将傾城護在懷中,“你先出去等我, 這種鬼王我一個人就夠了!”

“你要是真的能降服他,會想方設法帶我去雲水澗,然後又将我帶到瀛洲來嗎?”傾城笑了笑,雖不知鬼王與修然有什麽過節,但既然今日已經遇到了,斷然就沒有不顧之禮,此時的赤炎劍正在試圖沖破這張天網,試了幾次沒有成功後,傾城便收回了劍,她知道玄冥傘是赤鬼王的命門克星,可如果再用一次法器的話,自己也會被玄冥之光,畢竟如今的她已經回到自己的肉身,修的可是火系術法。

“說什麽叱咤九州的驅魔聖女?依我看,不過就是一個沒張開的丫頭而已,還以為能有多大的本事,看在本大爺今天心情還不錯的份兒上,今日就先放過你們,等下次再好好的會會你!”赤鬼王輕蔑一笑,親手将饅頭捏碎,頓時只見一大波金色的水撲天而來,這金水中還有大量的毒氣。

随後金水便與赤鬼王也一同消失了!

“該死的,又讓他給逃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修然心中仍有不甘,本想追出去,可連方向都摸不清了,再加上身旁的傾城氣息越來越弱,整個人神志不清暈了過去。

長清殿的東院,琴聲優雅而靈動,粉嫩的帷帳裏有一個十分精致的女子躺着,只見她雙眸緊閉,白皙的臉蛋上有絲絲汗漬,蒼白的唇瓣微翕,脈象很弱,似有似無。

“天樞師父,你倒是想想辦法啊,傾城她到底怎麽樣了?怎麽好好的就成這樣了?”屋內修然急得來回不停踱步,雙手不停的揉搓。

要知道傾城可是驅魔一族最厲害的王牌,身為驅魔族人是誓死都要守護好他們的聖女,傾城可是他帶出來的,要真的出了什麽事情,他是萬死難辭其咎,聖女牽涉的可是四海九州,如今九州三界四海一片新榮,也是因為有了聖女,倘若聖女有損,他就是罪人。

修然越想越急,越急就越心煩,與在一旁安靜彈琴的天樞形成明顯的對比。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彈琴?我同你說了半日的話,你能不能吱個聲?”

“桌旁有水,自己倒點!”天樞淡漠道,手指依舊撥弄着琴弦。只是這次撥弄的頻次速度也越來越快。

修然很是聽話的倒了水,狠狠地喝了一大口,“你說現在該怎麽辦?我能做些什麽?她要是出事了,我只能以死謝罪,可我現在還不想死……”

琴聲乍然而落,天樞擡頭看了修然一眼,“她只是一時吸收了大量的毒氣,再加上她腹中的小東西在不斷的長大,自身修為不夠,這才會陷入昏迷的,不過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弄懂她腹中到底是何物,想救活她不難,度些修為就好,但要想弄清楚她腹中的東西,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了,除非能說服她放棄執念,進入神識靈海,但這神識靈海一旦開啓,會發生什麽,誰都無法預料,只是她心中執念過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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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樞欲言又止,只是柔和的看着床榻上的女子,他此生一共就收了三個徒弟,不論哪一個都是以蒼生為重,哪怕是身為妖王的白邪,想起白邪,天樞的眼眶微微濕潤。

突然敲門聲起,門外的墨瀝道,“天樞師伯,我這次出去特意帶了個人來見您,您見了一定歡喜。”

墨瀝這些年一直在尋找白邪的下落,天樞聽到墨瀝這麽說眼睛放光,“快,快,把人帶來,把人帶來,一定是白邪,一定是我的白邪回來了!”

天樞在房內思緒紛雜,有些激動,又有些害怕,白邪已經消失了幾百年,師徒二人再次相見,總有一些複雜的情緒在腦海中翻滾,昔日種種也一一展現。

期盼了很久的木門終于被推開了,腐臭中夾雜着沉光佛香的味道,腳趾頭在地上重重的摩擦,撞擊聲一陣又一陣,甚至還有沙啞的咿咿呀呀聲由遠而近。

天樞雖然心中已猜到了幾分,但仍是不敢回頭,他仰頭逼回眼淚,最後緩緩地轉身,只見一個滿頭銀發的少年正跌跌撞撞小心翼翼摸索着前行,腳趾頭都裹露在外,原是白皙修長的手也變得粗糙無比。

“白邪,你怎麽成如今這幅模樣了?這數百年來你與傾城到底經歷了什麽?我這個師父一無所知,白邪......”天樞眼眶濕潤,他扶住白邪坐好,看着他成如今這副模樣心中有一絲疼痛,他看了看傾城,再看看白邪,這原本好好的一對佳偶怎麽就被命運折騰成這樣?

天樞先是撫琴一曲,琴聲婉轉如林間嬉鬧的小鳥,山中自由流淌的小溪,鳥語花香,春光無限,白邪晃了一下腦袋,瞬間進入睡眠狀态,天樞随手一揮,白邪就已經被換上幹幹淨淨的瀛洲校服,身上自帶的沉光佛香味,也慢慢的散了出來,換上幹淨衣服後的白邪也恢複了以往的風流倜傥英俊帥氣,他與傾城二人此刻躺在一張床上,看上去是如此的登對。

天樞設了一道仙障,整個瀛洲島就連一直蒼蠅都飛不出去,而他則盤腿而居,房內點燃了二十四根火燭,火燭成一字型排開放在床邊,他逼出自己的神識,潛入到白邪與傾城的神識靈海中。

天樞最先進入地獄鬼門,鬼門一開,冥道的羅剎鬼怪層出不窮,在那群鬼魂之中,有個長得高大邪魅的男子,那男子渾身是傷滿目傷情,邁着血步趟過雪山火海,當他成功抵達往生海後,就坐在海邊任憑海水侵蝕他的每寸帶血的肌膚,陰靈往渡争先恐後卻只有這個滿頭銀發的男子坐在原地失聲痛哭。

一壺濁酒燒心灼肺,就在他過輪回道時,卻主動封印了五識,再次投生卻變成了一個又聾又瞎又啞的殘障。

他投上的是一個剛出生就死了雙親的孤兒,一個人在山林長大,飲過馬尿,跟狗搶過食物,因為他的身體狀況,無法跟讓旁人正常溝通,所以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後一個人漂泊到北冥。

想不到好好的一介妖王竟淪落至此,多少令人有點唏噓,不過這五識,雖說是自己主動封印,要是想破了封印也不是件難事,而這找回來的關鍵人物,就是自己最愛的人。

天樞本想繼續查探,卻被白邪的靈海給彈了回來,他重新聚齊精氣神,再次潛入了傾城的神識靈海,傾城是驅魔炎火龍族,她的神識靈海在一片紅光普照的火海中,四條看護的火龍盤踞,不讓任何人靠近。

天樞本以為會與這四條火龍有一場殊鬥,誰知傾城的神識卻自行引路,天樞緊随引路靈龍來到一片紅色的花海中,在花海中央有一汪泉水,此泉水從天而流,泉水中央有一層仙澤,而在這處以修為澆灌的泉水中,有一個圓乎乎的白球,白球周邊裹着一圈紅色的花瓣,這白球很是軟萌可愛,正在吸納強大的仙靈。

天樞忍不住伸手觸碰,可就在指尖即将碰到時,那白球突然彈跳起來,往天樞懷中蹭了去,蹭了天樞一身的水。

天樞被這白球給萌到了,雙手緊緊抱着舍不得松開,誰知這小白球突然變成紅色,周身湧現出大量的妖氣,但這是傾城的神識靈海中,如果天樞妄動仙法的話,勢必會傷害到傾城,最後天樞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血畫就符咒來封印白球體內的妖氣,再将白球重新放入泉水中,重新回到泉水中的白球,像是個貪吃的孩子,正在大口吸納靈氣。

“你倒是吃得痛快,卻不知道供你靈氣的人,修為都要散完了。你可知修為散盡,即便是神也會羽化的!”

聽到天樞這樣說,那白球就沒再吸納靈氣,而是直接跳入泉水中,泉水深處傳來嘤嘤的哭聲。

想不到這白球竟如此懂事通人性,天樞坐在泉邊又念了一遍清心咒,将這咒語一并封印在白球體內,做好這一切後才從靈海中出去。

探尋兩人的神識靈海,已是耗費了不少修為,回歸肉身後,天樞滅了二十四根火燭,同時将他們二人給喚醒。

“啊......”醒來後傾城看到自己旁邊躺着一個很好看的男子,吓得大喊一聲,用被子緊緊地包住自己,雙手警惕性的護在胸前,再細細看着這男子的臉,還有那一頭銀發,又看了坐在琴案前的天樞,“師父,這是怎麽一回事?他怎麽會在這兒......”

“他不是跟你們一起上島的嗎?”天樞依舊在撫琴,雖說二人都已經醒過,可那神識靈海多少會有些損傷便撫上一曲,以助二人恢複。

是這樣嗎?不過此時是與不是已經不重要,反正他也都已經上島,但摸清他的身份不就是此次上島的目的之一,“師父。這個人到底是誰啊?”

天樞撫琴的手指稍微停了會兒,然後又輕輕向琴弦扣去,口中淡淡說道,“他叫白邪,是為師以前收過的徒弟,本是位霁風朗月的上仙,卻因造化弄人,宿命輪回,為了一個自己愛的女人,由天道堕妖道,成了叱咤九州的妖王,但他秉性敦厚,心性善良,即便是入了妖道,成了妖王,也從不做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只可惜他愛的女人,卻為了天下蒼生選擇犧牲,而他也萬念俱灰,主動封印五識,甘願入了這輪回道,從此成了凡間的廢物,眼不能看,耳不能聽,口不能言,沒有感覺,沒有痛苦,所以你看他即便是雙腳磨起血泡身上傷痕累累,也不覺得一絲痛苦,只是這樣卻如行屍走肉的活着......”

天樞一邊撥弄琴弦,一邊輕柔的說到,聲音輕柔緩緩,感受不到任何情緒,就如同講述一個從別處聽來的戲本子,只是心裏的情緒,也就只有自己能明白,畢竟他撥弄琴弦的手指在他講述這段故事之時,越收越緊,越收越緊。

“想不到他竟是個情種!只是有點可惜,本該是一對有情人,卻因種種終是沒能在一起!”聽完這個故事,傾城看向白邪的眼神裏多了一些溫和,甚至有點覺得惋惜,畢竟這麽好的男人,那個福薄的女子終究是沒能得到。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能讓他如此傾心相對?

不過惋惜歸惋惜,但此時還不是惋惜的時候,傾城從床上下來坐在天樞的身邊,充滿希望的眼神緊緊地盯着天樞,“師父,你去過我的神識靈海了,可探到我神識靈海中到底藏了什麽?你可有受傷?”

探入神識靈海需要二十四根火燭,而這火燭勢必會耗損修為,更何況天樞還一次性探入了兩人的神識靈海,這讓傾城不免有些擔心。

“一個白球,白球周身還有一圈紅色的花瓣!而且你的修為也停滞在靈海中,默默的保護着這個白球,傾城,你可知道這個白球是從何處而來的嗎?”關于這個白球的來歷,天樞一時也不知道,可能還需要一段時日,不過不是一無所獲,也總算是弄清楚傾城修為消散的原因。

“白球?”傾城思考了許久,莫不是窮極淵見到的白球?但那白球到底是什麽呢,“師父,我那時以身殉道,靈魂墜落到一個叫窮極淵的地方,曾經在那兒見到過這個白球,可是這個白球怎麽會在我的神識靈海中呢?”

這時白邪從床上摸索着起身,小心翼翼的向傾城這邊走來,興許是聽了天樞講的那個故事,傾城對白邪有些不一樣了,她使了個小法術,将白邪面前的障礙物都給變沒了,沒了障礙物之後,白邪很是利索的就坐到了傾城旁邊,失明的狐貍眼很是溫柔的看着傾城,若是別人一定不會相信這麽好看的男人竟是個殘障。

天樞将這一切都盡收眼底,看來這一對是注定了生生世世要在一起的,只是希望這一世能有個圓滿的結局,“傾城,為師有一個大膽的猜想,你可能有身孕了!神識靈海裏的白球。恐怕就是你腹中的胎兒。”

本來天樞打算先隐瞞一段時間,但如今傾城肚子也是越來越大,此事恐怕也瞞不住,不然就将自己的猜測都說出來,日後出什麽事情也好有個應對之法。

“身孕?我?”傾城輕輕撫上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這怎麽可能呢,她尚未婚配,也沒有跟世間任何男子有過肌膚之親,這一定是妖怪,這肚子裏的一定是妖怪,“師父,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我們驅魔一族,是不能自行婚配,師父,你是不是弄錯了?修然說這是妖果,是我将妖怪給吃了,所以才會這樣的......師父,這一定是妖怪,我不可能有身孕的,師父……”

“這胎兒身上确實有妖氣,但靈識很強,周身有四條火龍再加上你的修為守護,不可能是妖,為師雖然将妖氣封印在他體內,但要想徹底根除,恐怕還需要靠他自己,胎兒尚未成型,現在還沒辦法定義是神是妖,只能等生下來再耐心教導,為師相信你,你能以身殉道拯救蒼生,自然就能教導好他,就算生下來是妖,肯定也跟白邪一樣,是個好妖!”

聽天樞這樣說,傾城露出懷疑的神色,如果師父說的沒錯的話,那麽确實是有了身孕,她不知道尋常女子知道這個消息是何種感受,但此時的她只覺天旋地轉,她一點也不想當娘親,一點也不想,一個未出閣的聖女娘娘,一個封情絕愛的女子,馬上就要當娘親了?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三界九州四海之內的一個天大的笑柄!

當然這還不是最搞笑的,最搞笑的是,那麽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總不至于自己一個人就能生孩子吧?

“師父,您要不要再找個神醫仔細給我瞧瞧?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麽可能突然就有了身孕,一定是弄錯了!”

天樞笑而不言,起身正欲離開。

“師父,你知道孩子的父親是何人嗎?”這是在是令傾城頭疼的問題。

“我的傻徒兒,這種事為師怎麽知道?不過今日為師很高興,走,我們晚上搞個火鍋慶祝一下!”

火鍋?這真是是稀罕東西!傾城好像腦海中有關于這火鍋的記憶,但怎麽都不完整,只是模糊中回想一些零碎的畫面。

那晚應該是長清殿最熱鬧的一個晚上,溫爐裏煮着食物,餐桌上喝了好幾壺酒,大家說說笑笑好不熱鬧,衆人都微微有些醉意。

“天樞師父,你倒是挺會玩的,還能整出這麽個好吃的玩意,這比我們河風島的桃酥餅好吃多了。吃了這頓火鍋以後,我再也不想吃我們河風島的桃花羹,桃酥餅幹!”修然夾了一筷子滾燙的食物就往嘴裏塞,一邊吃着火鍋,一邊大口喝酒,這真可謂是人間一大趣事。

“我早就說過河風島的東西很難吃,是你自己不信的!”傾城也夾了些菜往嘴裏送,從離開島後吃了不少喜歡的開胃的食物,整個人都感覺圓潤了點。

天樞一臉得意,“這也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不過這是我第一次做,我之前有個很頑皮的小徒弟,她喜歡吃火鍋,有次她帶着我另外兩個徒弟出去采購食材,還把東海的鎮海神獸給砍了!”

如今重提往事,天樞一臉自豪,要知道沒有兩把刷子是不可能将東海的鎮海神獸給砍了的。

而天樞口中的這個小徒弟就是舒漓,也是傾城的第二世,對于修仙之人而言,凡塵一世不過一瞬,但天樞看向傾城的眼神中總是多了分溫柔,就算是傾城将那一世的事情都忘得一幹二淨,在天樞眼裏,不論是傾城還是舒漓都是他那個頑皮的小徒弟。是白邪心中最愛的女子。

“師父,不知道是哪個小徒弟,能讓你記憶這麽深刻!”聽到師父提到別的小徒弟,傾城有些吃味,說話的語氣都酸了幾分。

天樞給傾城盛了一碗滋補的魚湯,一臉寵溺的微笑,“師父說的這個小徒弟,就是你的第二世,那時候的你還是朵花,随着白邪一起來瀛洲修煉,你是不知道你有多調皮,能闖的不能闖的禍,你基本上都幹了一遍。

但那時白邪總是默默的替你善後,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會幫你處理好,有一次你将為師從靈山帶回來的六月飛雪給弄死了,這六月飛雪是何種珍貴的藥材,白邪怕為師責怪你,自己偷偷的去靈山偷了一株回來,你是不知道他回來的時候,全身鮮血淋漓,一直跪在為師面前,卻還求為師不要責罰你。”這數百年來天樞都是冷淡着一張臉,仿若這世間的一切都跟他無關,可今日是如此高興與激動,講述自己兩個徒弟的過往就如數家珍一樣,如今傾城與白邪都在自己跟前,只是沒了流觞......

“師父,我是不是還有一個師兄啊?我記憶中好像還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師兄,我兩個師兄經常在一塊下棋彈琴,有時候我喊他們吃飯,都不搭理我……”

“你還有一個師兄叫流觞,只是後來他不小心魂飛魄散了,這也是為師心中最不能釋懷的事情了,傾城,是為師對不起他……也是為師害了他……”

傾城聽着這些,心中也有一些難受,她給天樞斟滿酒,“來,師父,傾城敬您!”

天樞将傾城手中的酒給偷偷換掉,“你現在可不能喝酒,一點酒都不能喝,記住了沒,你就以茶代酒吧!”

帶着幾分愁緒與隐傷還有思念,天樞将杯中酒一口飲盡,窗外的圓月挂在黑色的夜幕中,可卻再也沒有人在月華下彈奏流觞曲水了。

九曲亭他也很久沒有去了。

相聚自然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可那些隐藏在心底的思念卻也如滔滔江水一樣奔流不息,月光如華,思念如流觞。

白邪雖然聽不到也看不到,但他好像能感受到大家的情緒一樣,突然他放下筷子慢慢的站起身來,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往傾城這邊挪動,卻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壺,那大半壺的茶水全都潑在傾城身上,而茶壺也應聲落地,大家也都紛紛停下筷子來看戲,白邪伸出手再次在傾城身上摸索,手指探尋到濕漉漉的衣服時,就用手不停的捏搓,試圖将水分擰幹。

可他雙手探尋的位置,竟是那高聳山丘之處,氣氛說不出來的尴尬,傾城紅着一張臉,輕輕地推了推白邪,換做其他人敢如此對她,肯定是拔劍相向,可自從聽了師父講了那麽多關于她與白邪的事情,雖然那是她第二世經歷的,可對于這個為了自己深愛的女子如此深情的人,她怎麽都狠不起來,不僅恨不起來,甚至還有些妒忌那個女子。

“哈……傾城,沒想到咱們的聖女就這麽被人治的服服帖帖的,果真還是瞎子的福利比較好,好撩妹,尤其是像白邪這種長得帥的瞎子!”修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看來這丫頭的桃花運開始了,活了幾萬年的鐵樹終于要開花了,雖然這男人又聾又瞎又啞,但長得好看,長得好看也是一種優勢。

“你現在還是個孩子還在長身體,好好吃飯!”傾城怼了回去,起身對天樞說道,“師父,徒兒先回房換件衣裳,一會兒我再來收拾廚房!”

天樞點點頭,又繼續低下頭喝了一大口酒,興許酒意正濃,對流觞的思念也就更濃,想到那日懲處白邪時,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也不會害死流觞,而他就那樣看着流觞在自己面前灰飛煙滅卻是什麽都做不了。

三個徒兒他都沒有保護好,所以這一次一定會好好保護白邪還有傾城的!這是他身為師父理應做的。

傾城離開後,白邪也開始摸索着跟了過去。

“喂,傾城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去幹嘛啊?快回來!”修然想将白邪給攔住,話才剛喊出口,當他反應過來白邪聽不到時,突然就開始笑了起來。

“由他去吧,畢竟傾城對于如今的他而言就是心上唯一的一道光!”天樞的語氣有些沉重,他看了修然一眼問出了自己心中一直很是疑惑的問題,“你不是驅魔族的人,你修的是水系術法,這跟驅魔族的火系術法有悖,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一路跟着我兩個徒弟?傾城也不是你姐姐吧?你與赤鬼王之間有何恩怨?”

修然噘嘴笑了笑,“師父果然是師父,一口氣就問出這麽多問題,我先想想我要回答哪個好呢?”

天樞飲了一口酒,雲淡風輕,“這吃火鍋差的就不是時間,你可以慢慢說,反正我今夜有的就是時間……”

“我與傾城确實不是姐弟,她是害怕洩露身份,所以我們便以姐弟相稱,不過我雖然不是驅魔宮的人,但卻是河風島的少主,我是很小的時候被島主收養的,他雖然待我如親生的兒子,可我總想弄明白自己的身世,聖女娘娘生病,天族的人都無能為力,我就蠱惑她出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救治她的辦法,好不容易在赤鬼王身上找到了一絲蛛絲馬跡,沒想到還是被赤鬼王給逃了!”修然轉動眼珠靈機一動,“天樞師父,你活的時間比較長,你可知這赤鬼王是何來歷?”

天樞淡然一笑,“你既然想知道,為何不去問傾城呢?”

“她現在病怏怏的,一門心思都在她的肚子上,我也不想讓她分心,更害怕加重她的病情,我看你也挺喜歡講故事的,今天給大夥兒講了不少故事,我想你應該也不介意再多講一個吧!”

天樞一開始并不打算将這樁事說出來的,但看在修然處處為自己的徒弟着想,又幫他找回了白邪,索性這樁陳年舊事告訴他也無妨,“相傳在太古初期,南浔有兩位世家公子,含着金鑰匙出生,可惜這兩位世家公子放着好好的富貴生活不要,非要去修仙,一日這兩人約好偷偷的溜出去,然後去找傳說中的驅魔宮,想拜入驅魔一族,驅魔是最早的神族,那時沒人知道驅魔宮在哪兒,也沒有人見過驅魔宮的人,只是知道驅魔一族逢妖魔必出。

于是這兩個小公子就想盡一切辦法跟妖魔扯上關系,就只是為了引出驅魔族的人,正逢那日是驅魔族第一任聖女成年外出歷練之日,那時聖女的仙法還不是很強,第一次歷練也沒什麽經驗,剛走到伏魔山就被一群妖魔圍攻,驅魔聖女與一群妖魔厮殺,聖女終是寡不敵衆,以為自己會命喪群魔之手時,有一個小公子沖了過來,替聖女挨了一錘,而自己也當場喪命,驅魔聖女想盡一切辦法讓他死而複生,甚至開啓了驅魔族最高陣法之一的輪回圖,入陣助他投生,誰知這輪回一開,百鬼盛行,不僅不能助他投生,反而害了他,最後驅魔聖女只好将他收進玄冥傘中,以道教化,讓他做了玄冥傘的器靈 ,而另外一個公子,卻也因心術不正,入了鬼道,做了這赤鬼王,不過這赤鬼王倒也有一個缺點就是見到玄冥傘便所有的能力都消失了,不過讓我好奇的是你從赤鬼王身上找到了什麽,竟能讓人冒如此大的風險,甚至不惜利用傾城......”

這利用二字說的可能重了點,但仔細分析卻也能稱之為利用,其實對修然而言,只是互相幫忙路上有個照應,也算不上利用,被天樞這麽一說,反而惱羞的紅了臉,“天樞師父嚴重了,不管我做了什麽,或者即将做什麽,我都不會傷害傾城的,這點你大可放心!”

“希望如此!”天樞說完便揚袖而去,修然看着火鍋裏的食材,一個人不停的往嘴裏塞,還多飲了些酒,吃飽喝足後便化作一團雲煙散開,這次他一定會成功的!

傾城在知道白邪曾經為自己做過這麽多事情上,對如今的白邪怎麽都狠不起來,所以不論他做了什麽,她都能原諒,畢竟如今的他已如同廢人,雖說如此但不管他變成什麽樣也還是她的白邪師兄,可在感情上,她總不能釋懷,只要想到白邪曾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付出這麽多,心中就覺得煩悶郁結,似乎胸口壓了一大塊石頭,這口氣堵得很難受,以致在換衣服的時候不小心将衣服給撕碎了。

幸而這次帶的衣服不少,可是......

在穿上衣服之時,她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肚子又大了一圈,照這樣下去,再過幾個月不就成了個大肚婆,想到這傾城就更不開心了。

看着銅鏡裏那張絕美的臉,再看看自己的肚子,最後傾城只能換了件寬松的衣衫,随便用根發簪绾好長發就往廚房那邊走去。

長廊盡頭,月光傾斜,庭院裏寂靜無聲,就只有一輪孤月清冷的挂在夜空中,本是如此美好皎潔的明月卻沒有欣賞之心,今日這一趟瀛洲,讓她吸收了太多太多之前都沒有接觸過的事情,其他的倒不說,在這修仙界裏遇到任何都不覺得奇怪,甚至連修然一路以來精妙的布局她也無所謂。

可還是有點難過,甚至還有點失落,難過的是白邪曾經那麽真切的愛過一個女子,而失落的是她卻懷了一個不知道生父是誰的怪胎。

這兩件事放在一起,哪裏還有心情賞月,一人漫無目的從東院走到西院,西院很是冷清,涼風習習,讓人不寒而栗,甚至還能隐隐約約聽到哀怨的琴聲。若是以往她肯定想進去瞧個究竟。

可如今……

夜半不聞琴,淚濕羅衫裙,皓月星空挂,愁緒訴別離,此情此景一個人的夜始終是安靜的寂寥的。

走着走着,一個人就走到了九曲亭,在那九曲亭的回廊上,有一個白衣翻飛的銀發少年,那少年背手而立,背影蕭條而寂寞,很是傷情,月光披散落在那一頭銀發上,像極了從畫中走出來的仙人。

“不是沒喝酒麽,怎麽就先醉了!”傾城暗自嘀咕了一句攀着臺階迎了上去,傾城笑的很甜,那少年也長得真好看,光看背影就醉了。

傾城步伐沉重,頭也昏昏沉沉的,快走到白邪身邊時,整個人頭重腳輕,抓住白邪的衣袖,兩人順着臺階滾了下去,當傾城反應過來後,她的雙唇竟緊緊地貼在白邪的唇瓣上。

“你幹嘛不躲開點,這要是被人看到該怎麽辦!真是夠倒黴的了,你沒事一個人站在這裏幹嘛?”傾城将唇移開,正欲起身誰知白邪那雙手竟緊緊地抱着傾城,他抱得很緊很緊,似乎等這個擁抱等了很久很久,突然一滴眼淚從那雙青光瞎的狐貍眼中流了出來,于白邪而言淚不是淚,是這糾葛了幾世的情。

那一滴淚深深地刻入傾城的心中,她心中猛然一疼,伸出手輕輕地拭去,就這一個細微的動作,卻引得白邪翻身将她圈在懷裏,再次熱烈而激動的吻了上去。

傾城面頰緋紅,這個吻綿長而溫情,好像曾經也有人這麽溫柔待她,可腦海中記憶裏始終是一片空白。

“白邪,你做什麽,放開我,你快放開我,你三番兩次這麽對我,我是覺得你可憐所以不殺你,但你要是太過分了,我肯定會一劍殺了你!”傾城用力推開白邪,委屈的狠狠地擦着自己的唇,本是紅潤的唇都快被擦得滴出血來了。

白邪張開唇發出了三個音,那三個音無法分別是對不起還是我愛你,但不管是什麽,他看着傾城的眼神始終是溫柔的,明亮的。

“白邪,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虧我還覺得你是個正人君子,還替你感到惋惜,以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哼!”傾城越想越氣,倒黴的事一出接一出,自從遇到白邪後,就沒一件順心的事,

誰知她走得急,竟一腳懸空從九曲亭的長廊裏掉了下去,白邪感知這些,什麽都不顧,縱身一躍……

這九曲亭下,便是大千世界裏的萬丈紅塵,而這萬丈紅塵迄今為止無一人敢踏入。

剛掉下來就感受到無窮無盡的毒氣層層疊疊,各種妖獸鬼魂争先恐後。

“你怎麽随我一起掉下來了,你不過就是一介凡人,從這裏掉下去你會死的!”雖然在大家眼裏他是個殘障,可傾城卻沒這麽想,白邪其實心中什麽都能明白,只是因為身體上的殘傷,行為上會讓人覺得怪異而幼稚,雖口不能言,但內心清明敞亮。

白邪想說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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