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咱們到了。”羅斌将車停靠在了路邊的一棵大榕樹下，朝後座上的兩人說道。
項清瑤輕輕地拍了拍趴在自己腿上睡得正熟的亓淇，将她扶了起來。
“到了？”亓淇擡手揉了揉眼角，軟綿綿地窩在對方的頸窩裏。
X市第一監獄建在南山的半山腰上，離市區足足有三十公裏遠，再加上沿着山路上山，哪怕是羅斌也愣是開了兩個多小時才到。
山路崎岖颠簸，亓淇一上車便阖上了眼睛養神，在打着暖氣的車裏睡了一路，醒過來不免兩頰通紅。
項清瑤擡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摟着肩膀道：“不舒服的話就在車裏等我，我很快就出來。”
聞言，亓淇用力甩了甩昏沉的腦袋，強行使大腦恢複一絲清明。
“不行，我得陪你去。”
她可沒忘昨晚是誰縮在自己懷裏瑟瑟發抖，睡夢中也始終緊蹙着一雙眉頭。
對方越是一副滿不在乎，不放在心上的樣子，亓淇心裏就越擔心。項清瑤害怕衛赫，不只是因為前段時間的醫暴，更多的是從七年前就埋下的恐懼。
從開着暖氣的車廂中走出來，山上的風比山腳的更刺骨幾分，原本紅潤的臉頰也在吹過冷風後恢複了過來。
亓淇伸手攏了攏衣襟，習慣性地握住了項清瑤冰涼的手，跟在了羅斌身後。
“03576出列！有人探視！”獄警打開牢房門，鐵門上傳來了警棍清脆的敲擊聲。
衛赫将枕在腦後的雙臂放了下來，一個翻身下了床，自覺地伸出雙手帶上了獄警一早就準備好的手铐。
“進去吧，有什麽快點說，只有三十分鐘。”
獄警粗暴的将衛赫推進了探監室，順手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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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赫一個踉跄，朝緊閉的房門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
兩人早就坐在了探監室裏，亓淇側坐在項清瑤身旁，一絲不茍地幫她整理着翹起來的衣領。
衛赫擡眸對上了亓淇的側臉，桌上的透明玻璃上映出了他錯愕的神情。
亓淇又擡手撫了撫項清瑤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這才轉過頭來看向衛赫。
這是她頭一次見衛赫，之前無論是從百事通的資料裏，亦或是從學校的論壇中，她多多少少知道衛赫的相貌。
此時的他同其他的犯人一樣被剃做了光頭，胡子拉碴，青黑色的眼袋包裹着一雙布滿血絲的瞳孔，頹靡的模樣實在是很難将他跟上市公司的總經理聯系在一起。
亓淇不禁緊皺着眉，衛赫落到這般田地，她心裏并不痛快。其實，無論衛赫的下場如何，她心裏都沒辦法釋懷。
畢竟項清瑤七年來心理上以及身體上受到的傷害是沒辦法就這樣簡簡單單就被抹去的。
如果可以，她希望衛赫能一輩子被關在着暗無天日的囚牢中。
衛赫對上她怨恨的目光，驀地有一瞬間的恍惚，直到看清亓淇的相貌後，才慢慢回過神來。
見鬼了，我還以為是……
“你想跟我說什麽？”
衛赫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似的，“她是誰？”
項清瑤顯然對這個人沒什麽耐心，只冷冷地回了一句：“跟你有關系嗎？”
“你不是想知道我叫你來幹嘛嗎？你先告訴我她是誰。”衛赫帶着手铐靠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盯着眼前的女人。
“我是項清瑤的女朋友。”
“女朋友？”衛赫冷呵一聲，腦子裏一閃而過的一個念頭被他精确地捕捉到了，像是發現了什麽秘密似的，“怪不得，我一進來就感覺你很熟悉，果然是她女朋友啊。”
“你什麽意思？”
衛赫完全沒有去理會一旁的項清瑤，反倒是對亓淇有了興趣。
“我要單獨跟她聊。”說着，擡起雙手指了指亓淇。
“你做夢！”鬼知道這個瘋子心裏揣着什麽樣的壞心思。
“不願意算了，那我跟你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衛赫作勢要叫門外的獄警将自己帶回去。
“等一下！”亓淇一把叫住了他，“我跟你聊。”
亓淇知道項清瑤今天能來這裏見衛赫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的，無論衛赫是不是真的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跟項清瑤說，她也希望她能在這裏跟衛赫有個了斷。
她可不願意項清瑤被這樣一個莫須有的愧疚感再折磨一個又一個七年。
“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守在門外的羅斌見項清瑤剛進去不到五分鐘就走了出來，不解道：“亓淇呢？”
“衛赫說要跟她單獨聊。”項清瑤還是不放心地透過門上的小窗朝裏面張望着。
“這王八蛋一肚子壞水兒，鬼知道他安了什麽心思，非得要見你。”
羅斌猛地一吸，将煙頭扔在水泥地上，狠狠地碾了幾腳，确定沒有火星子了，又一腳将它踢進了草叢裏。
項清瑤見他準備再掏出一根，忍不住提醒道：“少抽點。”
羅斌聽罷，将剛叼上的煙取了下來，別到了耳廓上。
什麽時候煙瘾變得這麽大了？
項清瑤也記不清了，只記得去年有段時間去刑警隊給羅斌送飯，他辦公室裏的煙灰缸就沒幹淨過。
忍不過三分鐘，羅斌起身去了一個轉角，項清瑤看破不說破。
想必對方勸自己少喝酒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吧。
不多不少，整十分鐘，羅斌擡手扇了扇面前的白煙，又含了顆薄荷糖，這才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還沒等他走近，探監室的門打開，這次換做了項清瑤進去。
“他跟你說了些什麽？”
羅斌隔了一個位子坐在了她的右手邊，亓淇感受到身旁位子的晃動，這才回了神。
“什麽？”
亓淇魂不守舍的模樣令羅斌有些不安，“不管衛赫那小子跟你說了什麽，你都別聽，別信。”
良久，還是不放心地又添了兩句，“他無非是在你面前說清瑤的不是，你跟她也在一起這麽久了，你應該很清楚清瑤的為人。”
羅斌嘴笨，除了項清瑤也沒喜歡過其他人，她們之間的事情自己也插不上話，他只是想項清瑤好好的，不想她好不容易熬過了七年，又一夜回到曾經那樣頹靡的狀态。
亓淇勉強牽起一抹笑，向羅斌投去了一個放心的眼神，“我明白。”
與此同時，探監室內，項清瑤還沒坐下便開始質問眼前的人，“你剛跟她說了什麽！”
亓淇出來時心神不寧的樣子項清瑤盡收眼底，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衛赫肯定是跟她說了什麽。
項清瑤惱羞成怒的樣子衛赫猜得八九不離十，他仰靠着椅背，自下而上對上了她怨怒的眼神，笑道：“沒什麽啊，就是跟她聊了一些事實。”最後兩個字他故意說得很重。
見對方還想繼續追問下去，衛赫提前打斷道：“你自己做的事，就不用我來提醒了吧。她要是真的在意的話，她會主動來問你的。”
“現在聊聊咱倆的事。”衛赫擡頭望了眼牆上的挂鐘，“你應該挺好奇，我為什麽突然自己認罪吧？”
項清瑤沒搭腔，衛赫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也怪我事前沒有調查清楚，我只知道你跟唐睿涵有交集，卻沒想到那個二世祖居然對你這麽上心。”
“如果不是唐楚天用公司的股份去要挾我爸，你覺得，你能鬥得過我嗎？”
項清瑤不禁打了個寒顫，衛赫這笑裏藏刀的模樣像極了七年前。
“出去之後我就回A市，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再找你的麻煩，畢竟還有唐楚天那個老不死的在。”
“可是項清瑤，你真的就能忘了肖夢琪嗎？你能忘了那天下午，她孤苦無依的站在天臺上，還有最後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滿身是血的模樣了嗎？”
“就算沒有我衛赫，你也擺脫不了你是個殺人犯的事實。”
“是你項清瑤，親手殺死了肖夢琪。”
“你閉嘴！”項清瑤一掌拍在面前的桌面上，怒目而視，“你有什麽資格提她！”
對，就是這樣。
憤怒，悔恨，還有愧疚，越多越好。
項清瑤的反應衛赫很滿意，既然沒辦法再對付她，那至少也得讓她心裏不好過。
“被我戳到痛處，惱羞成怒了？”
“如果我是肖夢琪，我做鬼都不會原諒你，我要讓你一輩子都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衛赫一拳重重地打在了面前的玻璃上，“你憑什麽能舒舒服服地活在這個世上？你女朋友知道你的事嗎？她知道肖夢琪的事嗎？”
“你口口聲聲說你無辜，可你連告訴她事實的勇氣都沒有，你骨子裏就是個殺人犯！”
獄警聞聲趕了進來，将衛赫重新壓回了椅子上。
衛赫不耐煩地甩開了獄警的手，站起了身，不再看項清瑤一眼，離開了探監室。
門外的兩人也聽見了房間裏的響動，羅斌猛地推開了門，“發生什麽事了？”
亓淇快步走到項清瑤身邊，對面早就沒了衛赫的身影。
項清瑤重重地呼出幾口氣，聲音有些喑啞道：“沒事，我們回去吧。”
羅斌只覺得離開的時候，後座上的兩個人和來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了，具體怎麽個不一樣，原諒他一個直男并看不懂。
“一會兒……”羅斌剛一開口就被項清瑤打斷了。
“先送亓淇回家，然後送我去醫院吧。”
“還要去醫院啊，不能休息一天嗎？”
項清瑤揉了揉她毛絨絨的腦袋，笑道：“病人可沒辦法休息一天。”
亓淇知道她作為醫生有很多不得已的時候，但是她不是羅斌，她能看出來項清瑤跟衛赫聊完之後情緒的轉變。要放在以前，她可能還不懂，但是現在她能猜到，肯定是因為肖夢琪的事情。
“那你，注意休息，累了別逞強。”
項清瑤見亓淇的背影消失在小區入口，這才對羅斌說道：“送我去程醫生那裏吧。”
……
研究生的課程不多，亓淇這學期也主要是跟的日本那邊的導師，那邊一結束，她這學期的學習也就接近了尾聲。
剩下的日子如果導師那邊沒有什麽要求，她也算是能提前開啓寒假了。
下午的時候亓淇照例給項清瑤發了幾條消息，許是在忙，沒有來得及回複。有了之前的那場意外，項清瑤無論是忙到多晚都會給亓淇回一通電話。
晚上七點，項清瑤掐着點回了家，手上還拎着亓淇最愛吃的那家黑椒牛柳芝士焗飯。
亓淇見桌上只擺了一份，問道：“你吃過了嗎？”
“吃過了。”項清瑤照例在程醫生家裏解決了晚飯，也難為她每次在自己去看病的時候都準備川菜。
今天見過衛赫之後，兩人心裏都各自藏着心事，也正是因為這樣，雙方都沒注意到對方的異樣。
晚上洗漱完，兩人都早早地鑽進了被窩，只道是因為太累了，也都沒多想什麽。
項清瑤剛一躺下去，便朝熱源中心湊了過去，同往常一樣縮進了亓淇的懷裏，像受驚的小鹿緊緊地抱着對方的腰不放。
良久，耳邊傳來了戀人均勻的呼吸聲，亓淇卻怎麽都無法入眠。
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在重複着衛赫對自己說的話，不知不覺都到了深夜，好在沒有課，就算是睡不着也沒什麽，大不了白天再補覺就是了。
亓淇這般想着，懷裏的人突然開始顫抖，嘴裏嗚咽地在說着什麽。
“對不起，對不起。”
亓淇湊近後才聽見了對方嘴裏念叨的話。
“對不起……原諒我，別走。”
不多時，耳邊傳來了她的抽噎聲，豆大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止不住地往下掉。項清瑤緊咬着下唇，快要滲出血的唇瓣和蒼白的毫無血色的雙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亓淇猜想她是做了噩夢，再這樣咬下去嘴唇肯定會破的。
“項清瑤，醒醒！項清瑤！”
亓淇伸手拍了拍她的臉，嘴裏還在不停地喚着她的名字。
項清瑤半張開雙眸，溫潤晶瑩的水珠還挂在睫毛上，一雙有些失焦的眼睛愣愣的望向眼前的這張俏臉。
“夢琪……”
亓淇腦子裏頓時嗡嗡作響，剛準備拭去對方眼淚的手停在了空中。
她剛剛，叫我什麽？
項清瑤一把摟過她的肩膀，嘴裏還在不停地呢喃着，“夢琪，對不起，別走，求求你別走。”
亓淇任由她這樣抱着自己，她出奇地沒有回抱住對方。耳邊的哭聲像是一柄尖刀，毫不留情地刺破了自己的心髒。
不多時，懷裏的哭腔漸漸小了起來，項清瑤哭着哭着又靠在亓淇的肩上睡着了。
亓淇将她又放回了床上，離開了房間，進了客廳的衛生間。
鏡子裏，亓淇看着肩膀上被哭濕的一大片，自己的鼻子也開始止不住地泛起酸意。
打開水龍頭，接連往臉上鞠了幾捧涼水，卻怎麽也擦不幹。
此時腦海裏再次回響起衛赫的話，亓淇沒辦法不去相信了。
……
“你剛才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衛赫上下打量着她，自言自語道：“晃眼一看，是挺像的，仔細一看嘛，長得确實不一樣。”
“誰？”
“項清瑤有跟你提過她的前女友嗎？肖夢琪。”
過去的那些事，亓淇早就了解清楚了，不過後面衛赫說的話，着實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剛進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我見鬼了，肖夢琪明明都死了這麽多年了。你跟她，倒真是挺像的。”
“她以前也喜歡留這樣的齊肩短發，就連你看向項清瑤的眼神，也跟她如出一轍。”
衛赫見她不搭腔，笑道：“她該不會沒跟你說過肖夢琪是她前女友吧？看你這反應，多半連肖夢琪是誰都不知道。”
“小妹妹，別被項清瑤賣了還替她數錢。你恐怕啊，就是肖夢琪的一個替身，怎麽說來着？借你來排解一下對她前女友的，懷念？”
“真替你感到悲哀。”
……
這樣的話，哪怕是從其他人嘴裏聽到，亓淇也是不信的，更何況是衛赫。他無非是想入獄前再蹦跶兩下，挑撥她跟項清瑤之間的關系。
但是不否認，這也的确是化作了一根尖刺埋進了亓淇心裏。
只是她沒想到，這刺捅破的那一刻，竟然來得這麽快。
作者有話要說：快誇我！今天這章超~~~~~肥的！
（我絕對不會告訴你們是因為要趕榜單的字數所以寫這麽多）
姓衛的終于完成了他作為一個反派最後的使命，現在可以徹底下線了
老項也不知不覺地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作者：項清瑤！再不追你老婆就要沒了！
感謝在2020-04-19 20:59:41~2020-04-22 16:42: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陽光燦爛小馬駒 4瓶；若星。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