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今年似乎格外的冷,大雪一場接一場頻繁的下個不停,将北方的世界覆蓋成了一片雪白的顏色。
車輛在馬路上行駛的無比緩慢,從路口一直堵到下一個路口,幾乎寸步難行。
方子謙焦灼無比的拍打着方向盤,目光從遠處路邊拳打腳踢的一群人身上劃過,依稀從那些憤怒的拳腳縫隙間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有人從旁邊的酒吧裏沖出來拉架,有人在罵。
“不帶眼睛就別他媽出來瞎晃!看清楚你爺爺的臉了嗎就拉拉扯扯胡亂逮着人抱!”
“被人甩了就去找甩你的人,大馬路上撒什麽酒瘋!有病!艹!”
又有人出來拉住還想打人的那個,“行了行了,我也沒怎麽着,就別跟瘋子計較了······我們快走吧。”
“你別管,他敢抱你,我他媽今天要不把他胳膊打斷就跟你姓······”
“再打就真要出人命了,警察馬上就來了,快別打了······”
“快住手!別打了······莫總,莫總您怎麽樣了?快叫救護車······”
······
街邊亂成了一團,地上的人已經滾了滿身的泥水,沾着血不辨面目,嘈雜聲透過車窗隐隐的傳進來,前方綠燈亮起,車流适時走動起來,方子謙冷冷的收回視線,把車開了出去。
楊岚站在門口不停的張望,姚娜娜過來勸說了幾次她都沒有挪動半步,從未有過的不安讓她無法平靜的坐下來,在看到車子停在門外時,幾乎是飛奔了出去。
可是下車的卻不是莫勻。
魏文松道:“莫總跟人發生了沖突,受了點小傷,現在在醫院裏,我擔心您在家裏挂念着,過來接您去醫院。”
楊岚面色驟白,“小勻受傷了?”
Advertisement
“不是很嚴重,您別太擔心。”魏文松拉開後車門,楊岚剛邁進車裏一條腿,有突然頓住,問道:“吳肖······他找到了嗎?”
魏文松始料未及,有些擔憂的看了眼楊岚的神情,似乎并無一提起吳肖兩個字就發病的跡象,這才猶豫着搖了搖頭。
可他還是忍不住期待的道:“莫總他,最近真的很辛苦······”
楊岚狠狠的顫了一下,忽然收回了那條腿,轉身就往回走,“我不去醫院了,小勻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就在家裏等着他······”
魏文松意識到多嘴了,張了張嘴,又懊惱的閉了回去。
好在楊岚看起來并沒有其他的異樣,姚娜娜也及時的出門接到了楊岚。
魏文松沖姚娜娜點了下頭。姚娜娜欲言又止的停住,轉頭看看已經進門的楊岚的背影,擡腳朝魏文松走來。
魏文松經常跟随莫勻出入莫家,姚娜娜與他也十分熟識,知道莫勻十分信任他。這些天莫勻都沒有回過家,電話也不接,她想找機會跟莫勻談一談都不能。
魏文松看出姚娜娜有話要說,以為是與楊岚的病情有關,緊張的問:“是不是夫人的情況不太好?”
姚娜娜搖了搖頭,“她很好,讓莫總不必擔心。”
魏文松松了口氣,這時候楊岚再出什麽問題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姚娜娜道:“我想讓你幫忙給莫總轉達幾句話······”
魏文松怔怔的睜大雙眼,幾疑自己聽錯,或者是姚娜娜表達有誤。直到上車離開,一路上他猶在反複咀嚼姚娜娜那幾句話,仿佛做了一場荒誕的夢,無從理解。
怎麽會······
車在醫院停下後,魏文松仰頭看着病房的窗戶,忽然紅了眼眶。
可是,到底誰最可憐?
莫勻嗎?
吳肖嗎?
還是楊岚?
這個世界仿佛瘋了,愛,讓所有人瘋狂,然後遍體鱗傷······
莫勻傷的不算太重,但傷口也要住院靜養幾天,他已經一個多月沒有睡過一個踏實的覺了,閉上眼腦海裏心裏都是吳肖,他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因為藥裏有鎮定劑,莫勻得以睡了三天兩夜,醒來時還有些迷迷糊糊不知所在何處。
魏文松守在床邊,見莫勻醒來,道:“張經理已經在盡力去找人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您現在這樣出去也無濟于事,先好好養好傷,一有消息我馬上告訴您。”
“我剛剛又夢到吳肖了。”
“······”魏文松不知道這個時候該不該接話,也不知該不該将姚娜娜的話據實以告。說實話,他并不是很理解莫勻的感情,自認沒有資格判斷評價。可前一段時間他跟在吳肖身邊,看着吳肖,是真的有在心裏偷偷埋怨過莫勻。
在知道吳肖生病的情況後,就更加的憤怒,不理解。
吳肖太苦了。
那樣一個人,明明那麽辛苦,可還是沒有表現出半點。兩個人明明互相深愛着,卻像着一對同床異夢的夫妻,互相觀望着,想要觸碰,卻觸不到,也不肯多邁出一步。
莫勻的主動,對那樣的吳肖來說,反而變成了毒,摧心噬肺。
所以,吳肖跑了。
他反而慶幸,吳肖的解脫。可是現在,他又覺得也許并不是他想的這樣。尤其在知道某些真相之後。
莫勻像個親手弄壞了心愛玩具的孩子,瘋魔絕望的樣子讓人心疼憐憫,無所适從。
他忽然想起了小時候鄰居家的弟弟,那個弟弟曾經養了一只小狗,每天都抱在懷裏喜愛的不行,見人就要顯擺一通,有一天小狗吃了那個弟弟喂的東西死了,弟弟哭的天崩地裂好像世界毀滅了一般,誰來也哄不好,最後還哭着親手給小狗挖了個坑埋了,立了個碑。
後來怎麽樣了,魏文松已經記不起了,因為後來他就住校了,再後來那一家就搬走了,他也再沒有問過,那個失去小狗的男孩最後怎麽樣了。
還會記得那只小狗嗎?或者,還會繼續養狗嗎?
他覺得莫勻現在像極了那個鄰居家的小男孩,在遺失了珍愛的東西後,也迷失了自己。只是這會是暫時的痛,還是會成為永遠的創傷,魏文松并不清楚。
莫勻接到了趙曉龍的電話。
車停到殡儀館門口時,莫勻恍惚像是仍在夢中,只是夢裏沒有了吳肖,夢,變成了噩夢。
趙曉龍在車前站住,一身沉悶的黑色,懷裏抱着一個小小的盒子。
莫勻不想下車,他逼着自己醒來,醒來睜開眼這一切就都不見了。可是閉上眼,再睜開眼,趙曉龍還在那裏看着他,紅腫的眼睛裏是他讀不懂的情緒。
“你把我叫到這裏來幹什麽?我還要去找吳肖,沒有時間跟你在這兒廢話。吳肖呢?他在哪裏?”
“莫勻。”過了許久,趙曉龍開了口,聲音沙啞的像是摻了一把沙子。他看着車裏始終沒有動作的莫勻,忽然不知道該憤怒的叫罵,還是放聲大笑。
他抱緊懷裏的盒子,忍住了已經快要哭幹的眼淚。
“吳肖說讓我把骨灰交給你。”
莫勻整張臉瞬間慘白,肌肉神經質的抖了起來。似乎想要強迫自己将目光從那個小盒子上移開,卻一眨不眨,像是被定住一樣。
“不過他又後悔了。”趙曉龍慘然失笑,“他說,最後還是舍不得離開你,可是他又不想再見你,他希望你永遠都別再記起他······”
笑着笑着,眼淚還是流了下來,滴在黑色的盒子上面。莫勻突然受了什麽刺激一般從車上滾了下來,是滾了下來,被絆倒在地後又迅速爬起,将盒子從趙曉龍懷裏搶過去,用力的抱住,用手一遍一遍執拗而瘋狂的擦去那幾滴未幹的液體。
“你這是在幹什麽?啊?你現在在幹什麽!”趙曉龍揪起莫勻的領子,再忍不住狠狠揮了一拳,莫勻狼狽的倒在地上,仍死死的護着懷裏的盒子,嘴裏喃喃的聽不清楚說着什麽,只是一個勁兒的摸着盒子的邊角,擦去上面的根本沒有沾到的灰塵。
林秀從旁邊跑過來拉住趙曉龍。
趙曉龍道:“吳肖死了!吳肖到死都還記着你,盼着你,你是不是很高興?!你是不是很高興!啊?姓莫的!你他媽不是人!是你害死了吳肖!都是你!”
“我不是可憐你才把他給你,我是要你永遠記住!”
“你就一輩子都活在痛苦裏自責忏悔吧!”
“你這個人渣!敗類!惡魔!”
“為什麽死的不是你!為什麽偏偏是吳肖······他那麽喜歡你,二十多年了,莫勻啊,你們認識了二十多年了,他喜歡了你多少年?忍受了你多少年?我有時候都會妒忌,為什麽是你?!為什麽我沒有更早一些認識他,讓他從一開始就離你遠遠的!”
“折磨了他那麽久,你為什麽就不能放過他!最後還要把他活活逼死!”
林秀松開了手,扭過臉去。
趙曉龍踉跄着後退兩步,忽然捂住臉蹲到了地上,痛哭出聲。
“吳肖每天都坐在窗邊往外望,我知道他在看什麽,他白天夜裏都睡不着,每天都在反複不停的發燒,會突然陷入昏迷,他醒着的時候只字不提,昏迷的時候卻總是不停的叫着,莫哥,莫哥!你知道嗎?你根本不知道!我看着他那個樣子,真想一刀殺了你!”
“他在夢裏哭着找你,哭着喊疼,一遍一遍說‘莫哥你抱抱我······莫哥我想你······’我心裏有多難受?為什麽是你啊莫勻?你告訴我,你憑什麽值得他這樣挂念着你?你憑什麽?憑什麽!”
“他說他欠了你那麽多那麽多,可是他真的欠你嗎?莫勻,你扪心自問,吳肖欠你什麽?錢嗎?這些年吳肖該還你的早就還清了,是你抓着他不放,是你一步步把他逼進了絕望的深淵!”
“要做惡人就做到底好了,可你為什麽又要回過頭來給他希望呢?為什麽又要回來招惹他!你哪來的臉!你有什麽資格!”
作者有話要說: 求包養收藏!求灌溉-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