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記憶

安青站在他的面前,頂着被扭斷的脖子,斜着腦袋看着他。

她的眼皮像是被凍住了,聳了上去,眼珠子爆出。面色青白,嘴唇發紫,沒有一絲一毫活人的氣息。

楚圖維持着自己原來的姿勢,冷眼看着她。

房間裏的一切都是紅色的。紅色的窗簾,紅色的挂燈,紅色的天花板。

鮮血流淌出網狀的痕跡,布滿了房間的整個頂部,彙聚在一起,液體終于不堪重負,汩汩粘稠的鮮血從天花板上一滴,一滴,滴落到安青的頭頂。

安青面無表情,任由鮮血劃過自己的臉頰和脖頸。

“請問你有事嗎?”楚圖面不改色地問。

“我是因為你死的。”安青張開了嘴,露出了空蕩蕩的口腔,“我沒有被遺忘,我永遠不會被遺忘。”

楚圖沒有說話,淺棕色的瞳孔在房間的陰影裏染成了深紅棕色的色彩,沒有一絲光亮。

安青看他沒有反應,擡起了自己的腳,一步一步僵硬地向他走來:“你害怕任何生命的消逝,然而你只是害怕那些消逝對你自己的影響。你們這些人,道貌岸然,實際上骨子裏都是些自私的豺狼。”

“你害死了我,你害死了我。別再裝出這副無害憐憫的樣子,你永遠也合不上的口子!我要你永堕地獄!”

楚圖的身形沒有動,連着眼睛也沒有任何波動。

安青以為他的确害怕了,病又犯了,咧開了嘴,伸出滿是鮮血的雙手,想要捧住他的頭。

“你不會忘記的。所有的死亡都會在裏刻骨銘心。也許只是一面之緣,你們間的因緣就不會因為航線而斷裂。你永遠是不完整的,你連接向了那些永遠不存在的人。”

一把鋒利的寶劍穿透了她的胸膛,将她釘在了對面的牆上!

安青一臉驚訝,怔怔地看着楚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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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來什麽不人不鬼的東西?”

楚圖的聲音沒有變化,冰冷而鎮定,哪有什麽恐慌?

楚圖走過去,簡單地握住劍柄,猛地拔了出來:“你誤會了什麽?難道真的把我當成戚戚哀哀的小鬼頭了嗎?”

寶劍上沒有染上半點鮮血。

安青的身上多了一個大窟窿。在她驚訝的表情中,身體慢慢變化,最後攤成了一張撲克牌。

楚圖放松地站着,單手提着寶劍,肩垮下來。黑發蓬松而柔軟地搭在額頭上,投下的陰影掩蓋他的眼睛。

砰——門突然開了。

商喚年推門進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抽緊的,他多麽害怕推門進來看到慘烈的一幕!

對于他的反應,楚圖并不敏感,慢慢地把頭轉了過來,眼神不明。

“快走。”商喚年的胸膛還因為剛才的緊張起伏不定,“這是一個安眠夜,只要沒有睡着的人都會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

“不該看到的東西……”楚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劍,無力地抽動了嘴角,“我真的害怕這些嗎?”

看到他這麽不緊不慢、呆呆愣愣的,商喚年一咬牙,沖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這時,楚圖背後,那張撲克牌的壁畫像是一扇打開的門,源源不斷地走出了一個又一個死人。

楚圖沒有回頭,只是低着頭問:“走廊上是什麽?”

“惡心的怪物。”商喚年說,“對別人來說是麻煩,但是憑借我們的身手,沒有問題的。”

“那我告訴你,這個房間裏的是什麽。”楚圖揚起頭,露出了一個笑容,“這是我的心魔啊。”

從撲克牌裏走出來的人沒有生氣,沒有靈魂。

這些是楚圖以前航線上有過一面之緣的乘客們,他們死亡的小世界正是楚圖經歷過的。

“走出來的,不是死者。”楚圖的眼睛眯了起來,有些令人膽寒的怪異豁達,“是從我心底裏走出來的啊。”

仔細看,這些“人”像是被打了馬賽克,模糊不清。而且模糊不清的程度彼此也不相同,久遠的那些人影,早就在歲月中被磨得只剩下一個大概的輪廓。

“你……”商喚年的眼睛慢慢瞪大。

他怎麽還笑得出來呀。

楚圖閉上眼,笑着對他說:“我不會再看他們了。能信任你嗎?”

商喚年的鼻子突然一酸,眉眼一下子柔和了下來。

“好。”

後面這些模糊不清的“人”從四面八方撲了上來。

兩道人影相互牽連。

閉着眼睛的楚圖完全信任商喚年的信息。

商喚年一牽,楚圖心領意會地向前一劈。

商喚年一點,楚圖便知道身後又有危險而來。

當整個房間裏除了他們再也沒有人影,而滿地破碎的撲克牌時,房間裏寂靜的氣息包裹了兩人。

砰。

寶劍從楚圖的手中滑落,敲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們維持着斬斷最後一個身影的姿勢,商喚年背朝着楚圖站着,胳膊從背後折過去握住了楚圖的左手腕。

商喚年慢慢放開了手,然而,突然,他的手被一把抓住。

他驚得回頭,只見楚圖抓緊了他的手腕。楚圖睜開的眼睛,眼眸裏沒有曾經與記憶和痛苦掙紮的破敗感,無比幹淨、純粹,也帶着他固有的幹練和銳利。

“你……”商喚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斬斷了那些不好的碎片了。”楚圖的聲音低沉,帶着磁性。

“我記起來了。那年我眼睛被灼傷時,鄰居家的小不點硬要拉着我給我指路。”他的聲音中帶着笑意,“是嗎?”

猛地,商喚年轉過身,手一用力,将楚圖緊緊抱住。

他把臉埋在了楚圖的脖頸旁,眼睛緊緊眯了起來,略有氤氲,胳膊卻緊緊纏繞在楚圖身上,不給他一絲移動的機會。長及耳鬓的黑發與楚圖的黑發交纏。

一把霸道地抱住的是他,表現得像是個害羞小鬼的也是他。

商喚年的聲音悶悶的:“你什麽時候想起來的?是上個紅夜頭疼時嗎?”

楚圖被商喚年的臉蹭得只能向另一邊側過頭:“葡萄架下。”

“你……”商喚年又想問什麽,然而被打斷了。

楚圖被一只小狼狗抱得渾身動彈不得,卻依然騰出一只手,看似無意而休閑地在商喚年的耳鬓卷起了兩縷黑發:“不過,我也想問。我記憶裏的那個鄰家小鬼一直叫着我哥哥,他又是什麽時候打起壞心思的,嗯?”

楚圖只感覺另一個身體一下子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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