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圍欄隔不住兩顆跳動的心

北方的冬天冷得不講道理。

中午時豔陽高照, 厲橙和舍友們在食堂裏吃完午飯,還懶洋洋地曬了一會兒太陽。等到下午下訓後,北風驟然變得極烈, 陰冷的寒風直往羽絨服的領口裏鑽。

這邊天黑得很早,還不到五點半, 黑壓壓的夜色已經壓了下來, 只剩下天邊一抹細細的橙紅色,遙遠的墜在地平線上。

厲橙推開游泳館的大門, 裹緊羽絨服外套, 盤算着一會兒去食堂吃什麽。

集訓中心的夥食真是沒得說, 每天都有專業的營養師為他們搭配菜色。厲橙最愛吃的是牛肉湯面,一鍋咕嘟咕嘟冒泡的湯面裝在大海碗裏,菜碼豐富, 上面還要澆上厚厚一層的牛肉塊,蛋白、碳水、蔬菜一個不少,一碗呼哧呼哧地吃進肚子裏, 再暖和不過了。

想到這裏,厲橙忍不住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 他加快腳步, 向着食堂進發。

“——橙橙!”就在這時,厲橙隐約在風聲中捕捉到了一絲耳熟的聲音。

厲橙的身體先一步停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側頭尋找那道熟悉聲音的來源。

可是找來找去,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

……應該是他太想蕭以恒了吧,居然在這裏聽到了男朋友的聲音。

也不知那家夥現在在做什麽,估計是穿着短袖T恤在美術教室裏畫畫吧。

厲橙下意識地把手揣進衣兜裏想要摸手機發短信, 結果卻摸了個空——為了防止被教練發現他私藏了手機,每天訓練時他都會把手機偷偷藏在被子裏。

兩人交往後的第一個生日就不能一起慶祝, 真是太郁悶了。

厲橙懊惱地撓了撓頭發,忽然間,一雙大手從他身後伸了過來,捂住了他的眼睛。

厲橙的世界驟然變得漆黑,他吓了一跳,一個荒唐的念頭跳入他的腦海。

他克制不住嘴角的雀躍,立刻反手握住那雙手,轉過身子——然後瞬間表情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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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周尖,你幼稚不幼稚?”厲橙撇了撇嘴,眼睛裏寫滿掃興。

“抱歉,見你一個人發呆,就想吓吓你。”周尖是北方人,又是alpha,他個子很高,每次和厲橙說話時,都要略略低頭。

他們倆的專項都是自由泳,雖然一個長距離一個短距離,但平時訓練都在一起。男子自由泳一共有六個小項,預備隊員有11名,厲橙因為是omega,成為了隊伍裏非常特殊的存在。厲橙成績突出,其他隊員對他的實力格外忌憚,再加上他性格刺頭兒的要命,這就導致他和其他隊員頗有些不對付……久而久之,厲橙在隊裏沒什麽朋友,只和周尖能說上幾句話。

周尖見厲橙冷得直縮脖子,立刻摘下自己的圍巾,要給厲橙系上。他是富二代,就連一條普普通通的圍巾都價值不菲,上面的LOGO連厲橙都認得出來。

厲橙立刻後退一步,擺手拒絕:“別,別別,圍巾你自己戴吧,別給我。”

周尖被他拒絕,頗有些下不來臺:“……為什麽?天這麽冷,戴圍巾暖和。”

厲橙:“我戴圍巾覺得喘不上來氣,感覺有人在鎖我喉。”

周尖:“……”

周尖默默地把圍巾戴了回去。

厲橙一直覺得周尖這人挺奇怪的,集訓的兩個多星期裏,厲橙無意中發現,周尖經常盯着自己看。

有時候厲橙一回頭,就會抓到周尖來不及收回去的目光,那眼神飽含深意,看得厲橙渾身毛毛的。

太詭異了!他們倆人的專項并不相同,在競争最終出賽名額上完全沒有沖突,周尖為什麽要把他當作假想敵?

如果周尖知道厲橙心裏在想什麽的話,一定會郁悶于自己這段時間對牛彈琴吧。

室外實在是太冷了,厲橙裹緊羽絨服,雙手踹進衣兜裏,小跑着向食堂前進。周尖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眼神似有若無地落在了厲橙的後頸。

兩人穿過寒風,推開食堂厚重的門簾,終于重新回到了暖氣的懷抱。

他小跑着沖到牛肉湯面的窗口,端走了一碗新鮮出爐的牛肉面。負責打飯的大廚生怕他營養攝入不夠,大海碗裏牛肉盛了滿滿兩大勺,冒尖的牛肉堆成小山,看着格外壯觀。

“多吃蛋白少吃碳水。”大廚把牛肉面放到厲橙的托盤裏,“小夥子,肉不夠再過來加啊。”

旁邊的周尖有心想和厲橙吃一樣的,立刻說:“師傅,也給我來一碗。”

廚師看了看煮面的鍋:“同學,你得等幾分鐘,面用完了,我要現擀。”

周尖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

厲橙沒管他,先端着牛肉面找位子去了。現在是下訓的高峰,幾百名運動員擠滿了食堂,厲橙端着面碗找了好久,終于在角落裏找到一個空位。

剛巧,那空位周圍三張椅子,坐得是自己的舍友。

三名omega不知在聊什麽話題,話最多的陳淼更是眉飛色舞,滿臉的春意盎然。

厲橙端着盤子走過去,大大咧咧地把托盤一放,伸手搭在了陳淼的肩膀上:“嘿,看來你們今天下午訓練不累啊,聊什麽這麽開心?”

陳淼被突然冒出來的他吓了一跳,沒好氣地說:“誰說不累的?我快要累死了,我一下午連着跳了三十次跳臺,和我搭檔那笨蛋總是慢一步,氣死我了。”

厲橙笑嘻嘻地說:“可看你這氣色不像啊……怎麽,遇上好事了?”

陳淼咳嗽兩聲,樣子神神秘秘的:“你不要張揚啊——我剛才在下訓的路上,看到一個特別帥的alpha!”

厲橙:“……”

厲橙對這種“姐妹話題”不感興趣,他“切”了一聲,懶洋洋地把胳臂從陳淼的肩膀上收回來,開始對着面前的牛肉面發起攻勢。

他體力消耗巨大,早就餓到肚子裏唱空城計。他一邊埋頭苦吃,一邊分出一分精力聽陳淼花癡。

陳淼是那種長相可愛型的omega,再加上他個子嬌小,在集訓隊裏很受歡迎。只不過他對集訓隊裏的alpha沒什麽好臉色,總覺得他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陳淼說:“那個alpha肯定有一米八五以上,腿嘛,至少得占一米八。”

厲橙想,這是人嗎,這是圓規成精吧。

陳淼:“他不是咱們集訓隊的人,他站在圍欄外面,一直望着咱們游泳館的方向。我出門時,就那麽湊巧往那個方向一撇——哎呀,我就看到他站在那裏,四周一片漆黑,唯有他所在的位置是有光的,那束光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身上,我當時一陣恍惚,心想我難道看到天神下凡了嗎?”

厲橙想,天神下凡不太可能,那束光的來源只有兩個可能:一,頭頂的路燈,二,有UFO要吸那個alpha。

陳淼:“我承認,我被他的美貌蠱惑了!我鼓起勇氣走過去,和他說了一句話。”

坐在他對面的omega立刻抓住他的手,問:“你和他說什麽了?”

陳淼嬌羞地一笑:“我說:‘同學,你需要幫忙嗎?’”

“他怎麽說?”

“他說:“不需要。””

厲橙:……

陳淼兩手一攤:“于是,我就走了。”

即使陳淼的這個“浪漫故事”結束得很突然,但故事的主人公神秘又帥氣,足夠引起桌上三位omega的熱烈讨論。

雖然那位高冷alpha只說了三個字,但酷愛幻想的陳淼已經為他編造出一個跌宕起伏的愛情故事了。

“他等在圍欄外,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游泳館的大門。他一直盯着那裏,一定是在等待一個人!”陳淼雙手托腮,“而且他只穿了一件呢子大衣,裏面只有一身校服,看起來就很冷。”

厲橙想,零下十度的天氣只穿一件大衣,那alpha真夠騷包,只要風度不要溫度。

坐在對面的舍友說:“校服?可這附近沒有學校啊。”

陳淼:“那我就不知道了,他校服遮住了一半,我只看到上面寫着‘一中’。”

舍友:“是首都一中嗎?那所學校還挺出名的,校服是那種英式的,男生穿西裝打領帶,可時髦了。”

“啊?不是啊。”陳淼搖頭,“那個男生的校服是運動款,藍白色的。”

厲橙的筷子突然頓住了。

藍白色的運動款校服……胸口的“一中”校徽……在這麽寒冷的天氣只穿了一件無法禦寒的呢子大衣……長得俊美非凡性格冷淡的alpha……最主要的是,當自己走出游泳館時,聽到到那聲熟悉的“橙橙”……

幾個線索彙聚起來,一個令厲橙不敢相信的猜測跳入了他的腦海中。

他大腦一片空白,嘴唇微微顫抖着。他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不顧一切地向着外面跑去。

舍友們被他吓了一跳,對着他的背影大喊他的名字。可那些聲音全被他抛在腦後,完全聽不見了。

他沖出食堂時,差點和周尖撞到一起,周尖手裏的托盤一晃,面湯灑出了大半。

“厲橙,你……”

他一句話還未說完,厲橙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夜色裏。

……

冷。刺骨的冷。

冬夜的首都氣溫降到零下十度,路燈下,蕭以恒倚在圍欄旁,把雙手聚攏合在嘴邊,輕輕呼出一口氣,暖了暖冰冷的手心。

呼出的熱氣在接觸到冷空氣的一剎那,變成了白色的霧狀,以最快的速度液化成了小液滴。

而這一幕,讓蕭以恒的眼神柔軟了一瞬,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厲橙提出的傻問題。

他把目光又轉向游泳館,遠遠地望着那燈火通明的場館。

門衛大叔為他指的路很準确,他從大門繞到這邊只花了十幾分鐘。正如門衛大叔所言,整個集訓中心都被高高的鐵格子圍欄圍住,在圍欄牆頂端豎着好幾個攝像頭,全方位監控着這片區域。

他試着給厲橙發短信,但厲橙應該是把手機留在了宿舍,并沒有看到他的消息。他只能眼睛不眨地盯着場館門口,心裏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圍欄距離場館大門離得很遠,好在還能看清出出進進的人影。

蕭以恒在這裏靜靜等了幾個小時,全身凍得冰冷,才終于等到游泳館下訓。

當那個金發少年走出場館時,他立刻大聲呼喊厲橙的名字,然而呼嘯的寒風吹散了他的聲音,他看到厲橙停下來、左右張望了一陣,結果有個身材高大的alpha忽然出現,打斷了厲橙的尋找。

蕭以恒認識那個人——他是周尖——在第一次從厲橙嘴裏聽到他的名字時,蕭以恒立刻上網全方位搜索了他的消息。

他清楚的知道,那個周尖對他的橙橙心懷不軌、發起了猛烈攻勢;他也清楚的知道,他的橙橙對此毫無所覺,粗心大意只把他當隊友……當蕭以恒看到周尖把雙手覆蓋在厲橙眼睛上時,無法抑制的怒火立刻席卷了alpha的冷靜。

他才是厲橙的alpha,只有他才可以觸碰厲橙的身體!

隔着圍欄,他再次喊起厲橙的名字,然而……他卻眼睜睜地看着厲橙的身影越走越遠。

蕭以恒試着給厲橙又撥打了一次電話,但意料之中的,電話沒有回音。

現在……橙橙應該在食堂吃晚飯吧?

蕭以恒聽厲橙說過,晚飯的休息時間大概在一個小時左右,然後隊員們會回到游泳館繼續做晚訓。問題在于,蕭以恒的時間不夠用了,他剛剛已經錯失了一次和厲橙見面的機會,他如果再等下去,就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機場了。

可是,就這樣轉身離開嗎?……蕭以恒不甘心。

他在來華城之前,只想着能夠遠遠見厲橙一面就好。可是當他真的遠遠見到了厲橙,他卻根本無法滿足于此。

他想牽他的手,他想予他熱吻,他想緊緊抱住他,告訴他自己吃醋了。

蕭以恒苦笑一聲,拿出手機又看了眼時間——只剩下十分鐘了。

最後十分鐘,會有奇跡發生嗎?

就在他低頭之際,一道清脆的喊聲順着風飄蕩過來,在他耳畔炸響。

——“蕭以恒!!”

是奇跡的聲音。

伴随着那道聲音,密集的腳步聲同時傳來,蕭以恒既驚又喜地擡頭看去,遠遠的,一道金發身影向着他奔來。

那道身影穿過漆黑的夜色,踏過滿地的枯葉,裹挾着無盡的熱度撲向了他。

是厲橙。是他的橙橙。

他瘦了,棱角分明,五官更顯淩厲;他頭發長了,金發在頭頂紮成一個活潑的小揪揪;他的眼睛更明亮了,像是兩顆熠熠發光的星。

厲橙從食堂直接殺來,一路上踏着風,盛着雲。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胸腔裏同時塞進了一只亂跳的兔、一只發qing的貓、一條因為缺氧而不停擺尾的魚。

厲橙在圍欄內停了下來,他不可置信地睜大眼,但是幾米之外的人影又由不得他不信。

“……蕭以恒。”他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他們隔着一道圍欄,網格狀的欄杆隔開了他們,卻隔不開兩顆跳動的心。

“橙橙,是我。我來了。”蕭以恒看向他,聲音放得很輕。

厲橙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是有一個神奇的熨鬥撫平了內心的褶皺,像是有一捧土填滿了內心的空虛。

他們已經有整整二十天沒有見面了,厲橙無數次懊悔自己居然和蕭以恒沒有一張合影,讓他在思念蕭以恒時,都沒有照片可供他回憶。

而現在,蕭以恒出現在他面前。就像是他在無數次筋疲力盡的訓練之後所做的那些夢一樣。

厲橙懷疑蕭以恒不是真的,而是他因為太過思念而幻想出來的夢境。

他迫不及待地把手伸過圍欄,一把拉住了蕭以恒的手。

蕭以恒穿得很單薄,他的手指被凍得冰涼,但掌心依舊炙熱。

厲橙兩只手緊緊握住蕭以恒的手,拼命攥着,把自己身上的熱度傳遞到他的身上。

“你怎麽來了?”厲橙問。寒風很烈,吹散了他的發絲,也吹散了他眼角的濕熱。

蕭以恒回握住他的手,緩慢地,堅定地,把自己的手指穿過他的指縫,與他十指交扣:“我說過,我的生日願望是見到你。”

——這是他成年之後,勇敢為自己做出的第一個決定。

alpha在十八歲生日這天,飛躍迢迢千裏,把夏日帶進了omega的冬夜裏。

作者有話要說:

我怎麽可能讓他們見不到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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