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亦鳴和陸文宇最後是坐了末班地鐵回去的，大概是吃飽了，他在路上不停地打哈欠，兩眼淚汪汪的。地鐵車廂裏空空蕩蕩，從左望到右邊也就只有零星的兩三個人。

陸文宇對他說：“你要睡覺的話……”

“我的肩膀給你靠一下？”王亦鳴賤兮兮地接道。

陸文宇說：“這也太土了吧。我想說的是，你可以直接去對面躺下來，那一排座位都是空的，到站了我叫你。”

王亦鳴誇張地搖搖頭，說：“學長，你真有創意。”

“當然了。”陸文宇從善如流地說道，“你要是想睡我懷裏，也是歡迎之至啊。”

王亦鳴轉過頭看他，陸文宇不知真假地張開手臂。

“來，小鳥。”他笑，“哥給你抱。”

王亦鳴看了他一會兒，最終還是偏離了自己的視線，假裝對地鐵地面上一小塊污漬産生了極大的興趣。

“你別逗我玩了，陸學長。”王亦鳴想了想，還是說，“小心我真賴上你怎麽辦。”

陸文宇愣住了，“那就……”

王亦鳴站了起來，難得有點兒嚴肅地說：“就是這樣，我跟你想要的東西不一樣，跟你也不是一路人，你要是不嫌棄，我們就做朋友吧。”

地鐵到站，電子女聲發出了溫柔的提示。

王亦鳴先下了地鐵，外面已經全黑了，風從他的背面吹了過來，他伸出手把衛衣的帽子給自己戴上，直接往樓梯那兒走了過去。

王亦鳴沒回頭，他知道陸文宇就在他的身後，也許跟着他隔着幾步遠的距離。可就是這一點距離，就像是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

如果陸文宇現在追上來——

“等下，小鳥。”王亦鳴左腳剛想踏上電梯，就別陸文宇拉了回去。陸文宇力量有點沒控制好，王亦鳴差點自己踩到自己的腳。

上行和下行的電梯寂寞地運行着，四周安靜極了，只有風，燈光，還有一名從遠處走來的工作人員。陸文宇的手抓着王亦鳴的胳膊，低下頭看他，眼睛裏有一種不太确定的東西。

王亦鳴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些慌，好像靈魂穿梭到了幾分鐘之後的未來，聽見了陸文宇将要說出口的話。

王亦鳴說：“我們先出站吧，出去再說。”

陸文宇沒有反對，也說：“好，先出站。”

可他忘記松開拉着王亦鳴的胳膊的手了，反而準确無誤地牽起王亦鳴。

寂寥的地鐵裏，這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牽手。陸文宇的手心溫熱，王亦鳴的手被他攥在手裏。他們走在一起，像一對晚歸的同性戀人。

出站，過馬路，綠燈有幾十秒，王亦鳴覺得這條街像是永遠走不完的長夜。

他是一個非常堅守原則的人，可再冰冷的原則也是會敗在這一點點溫柔上面的。

王亦鳴把他沒有甩開陸文宇的手歸結于他的貪，因為他貪戀這子虛烏有的溫柔。

可這綠燈很快過去，他們走到校門口，路燈漸亮，不再是只有他和陸文宇兩個人了。王亦鳴悄悄掙脫了一下，用的力氣很小，但陸文宇沒有挽留他。

陸文宇直白地說：“王亦鳴，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王亦鳴笑了下，說：“哎，那可惜了，跟我做朋友多好。”

“還有其他的辦法嗎？”陸文宇嘆了一口氣，說。

王亦鳴說：“沒了。”

“你知道你其實可以不必這麽認真的吧……”陸文宇說，“你不喜歡我嗎？”

王亦鳴認真地說：“喜歡，挺喜歡的。學長你長得好看，性格又這麽有趣，還幫了我這麽多忙……可我做不到。”

陸文宇笑了笑，朝王亦鳴伸出手，王亦鳴沒動，陸文宇摸了摸他的頭頂，又捏了捏他的臉，小聲說：“那好吧，你這麽認真的一個小孩，我是真的不敢再逗你了。”

他收回手，王亦鳴現在倒是膽子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他。

陸文宇問：“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麽？後悔了嗎？”

王亦鳴說：“沒有後悔，你回去之後不會在微信上拉黑我吧。”

陸文宇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慢慢地倒着走，一邊走一邊對王亦鳴說：“你想多了，我也很喜歡你，小鳥，就是有點兒難受。”

王亦鳴提高了聲音，喊道：“難受什麽啊？”

陸文宇擺擺手，走了。

王亦鳴若無其事般地走回宿舍，校車沒了，他踩着路燈下的影子前進着。

感覺像是做夢一樣。

做了一場夢，夢裏面有個陸文宇。他只要稍微松下口，陸文宇可能真的就吻他了。

可王亦鳴就是不甘心，怎麽樣也不甘心。

洗完澡後，王亦鳴躺在床上，室友從對面給他扔了一顆話梅糖，王亦鳴把糖含在嘴裏，酸酸的。

自那以後，王亦鳴沒再收到陸文宇的消息。

王亦鳴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軌，不，他甚至連軌都沒有出。陸文宇只是一粒投入湖中的小石子，雖有惆悵，但是影響不大，不會傷筋動骨。

這樣挺好的。

王亦鳴繼續他的生活，上課，下課，做作業，到處亂晃，消磨着一切能夠消磨的東西。青春，時間，金錢。

有天，李可跑過來問王亦鳴要他的安全套，王亦鳴才忽然想起兩個星期前自己在陸文宇面前掉了一地安全套的畫面。

王亦鳴氣憤地說道：“沒了，自己再買去吧。”

李可坐在王亦鳴的椅子上，玩他的電腦，說：“操，看不出來啊小鳥，你這麽奢侈？自己撸管還要戴着套撸？”

王亦鳴躺床上看小說，差點氣的要下來揍李可。

王亦鳴說：“你大爺的，別惹我。”

“怎麽啦？來大姨媽了？我去給你弄點紅糖水喝喝。”李可不怕死地說道。

這回王亦鳴真的不理他了，李可過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喊道：“小鳥？王亦鳴？生氣了？”

他脫了鞋，順着宿舍床的樓梯往上爬，看了一眼王亦鳴，說：“還以為你睡着了呢，你小說拿倒了，王亦鳴。”

王亦鳴面無表情地把書掉了個個兒。

“說說，跟哥說說，有什麽心事嗎？”李可說。

“沒有。”王亦鳴幹脆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放在胸前，一片安詳。

李可轉了轉眼珠子，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

王亦鳴繼續閉着眼睛，問：“你知道什麽了？”

李可嘿嘿一笑，說：“還有什麽，一定是那個瞎了眼的帥哥。怎麽，人家眼睛治好了嗎？又重見光明了？”

王亦鳴怒道：“滾啊！”

李可說：“十有八九就是為了男人吧，不是我說，王亦鳴，難得有個帥哥跟你看對眼了，我瞧你也挺在乎人家的，怎麽不把握好機會呢？”

王亦鳴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煩躁地說道：“他只是想睡我。”

“喜歡你才睡你啊。”李可愣了一下，說道。

王亦鳴翻了個身，把臉對着牆壁，說：“不想談戀愛，只想睡呢？”

“操。”李可說，“那就有點耍流氓了。”

“是啊。”王亦鳴說，“所以我拒絕了。”

“不是，小鳥——”李可有點好奇地問道，“既然這樣，那你幹什麽要這麽惆悵？你真喜歡他嗎？”

王亦鳴覺得，也不算特別喜歡，但是總是非常在意的。

他問：“李可，如果是你，遇見這種情況，會怎麽辦？”

李可拍了一下大腿，義正言辭地說道：“肯定是先睡了再說！老子又不是你。”

王亦鳴笑了笑，是了，他怎麽現在才發現呢，李可和陸文宇才是同一類人，他們只想要當下的快樂。可他，他不是。

他想要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