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微信裏面有個共享實時位置的功能。以前王亦鳴偶爾迷路，也和李可用過。但是，他還是頭一次覺得，這個功能會這麽的……浪漫。

王亦鳴在這個春天的晚上，和陸文宇開着共享，然後看着彼此的頭像一點點地接近。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有很多事情憑借的就是一種沖動。他把自己的這種沖動歸結于陌生的城市，春天的夜色，還有他尚且年輕又多情的心。

王亦鳴沒法形容他現在的心情，走在路上，他想到的都是陸文宇。他忽然有點沮喪地發現，自己大概是沒法忘記陸文宇了，僅僅是之前的那點接觸，就跟被人在心上刺了刺青一樣，刻意的遺忘只會招來更激烈的回響。

半個小時前，他跟個傻子似的問前臺姑娘：“不好意思，你……你這兒有充電寶嗎？”

姑娘關了手機，電視劇和綜藝都不看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啊。”

“可以借我一下嗎？我要出去一趟，不對，租……租也可以。”王亦鳴說。

前臺姑娘笑着問：“女朋友啊？”

王亦鳴矢口否認：“不是。”

其實前臺姑娘剛剛已經聽見那邊是個男聲了，就是故意逗王亦鳴玩的。她又笑了笑，從桌子底下套了個充電寶遞給王亦鳴，說：“借你的，不要錢。”

“謝謝。”王亦鳴真誠地說道。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出大門，再次迎着夜色走到大街上。他反複地告訴自己，這沒有什麽，這沒有什麽。

微信裏面，陸文宇的頭像越來越接近了。王亦鳴再看一眼，他們居然只相隔了一條街區。

“你別動。”此時，陸文宇發來語音，“別動了，我知道你在哪裏了，我過去找你。”

“不是啊。”王亦鳴很不理解，“我們兩個往同一個方向走，不是會更快一點嗎？”

可陸文宇卻笑着說：“不，我喜歡去找你，你在原地等我。”

王亦鳴就真的很聽話地不走了。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在揚州這座城市裏，他是另外一個王亦鳴，有可能，這個陸文宇也是另一個。就像平行時空的相遇，就像不同世界線延伸出的不同結局。

他在原地轉了轉，碰見個咖啡館還在營業中。王亦鳴也不想在大馬路上幹等，就跑到咖啡館裏坐着，點了杯咖啡喝。他特意選了個靠窗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

也太魔幻了吧。陸文宇怎麽也會“剛巧”出現在揚州？這回他還會用碰巧兩個字來解釋嗎？有碰巧碰到另外一個城市的情況嗎？

王亦鳴一邊想事情，一邊喝咖啡，剛喝了一口，就覺得苦不堪言，連忙往裏面加了不少糖。反正，糖不要錢，甜是正義。

後來，也許過了五分鐘，或許是十五分鐘，等到王亦鳴把咖啡喝完，杯子裏只剩餘一點殘渣的時候，陸文宇出現了。

他推門而入，一下子闖入了王亦鳴的世界。

“嗨，王亦鳴。”陸文宇也看到他了，對他揮了揮手。

王亦鳴一只手撐着下巴，微微擡起頭看他。逆光讓他看不清陸文宇的樣子，只能模糊地看見一個輪廓。等到陸文宇走到他身邊來，王亦鳴才覺得，他似乎瘦了一點兒。

陸文宇穿了件略微寬松的深藍色牛仔外套，內搭了一件純白T恤，頭上還戴了頂黑色的鴨舌帽。他在王亦鳴旁邊坐下，靠窗的都是高腳椅。他坐下來，把帽子一摘，王亦鳴又看見了他的那雙笑眼。

他特別喜歡陸文宇的那雙笑眼。有很多次王亦鳴問自己，為什麽會對陸文宇有好感，有一多半的原因就是他的眼睛。

陸文宇這樣看着他的時候，王亦鳴有一種他是唯一的錯覺。

“世上四大高興之事，知道嗎？”陸文宇問。

王亦鳴這才開始擔心自己的眼神是不是過于裸露，不動聲色地偏了偏視線。

“聽說過。”王亦鳴不暇思索地說，“久旱逢甘露，他鄉……”

他鄉遇故知。

他說到第二句，突然反應過來，陸文宇還是笑着看他，王亦鳴卻不上當了，正色道：“你別糊弄我，解釋，為什麽你也來揚州了？”

陸文宇嘆了口氣，好像對他突如其來的霸道無所适從，說：“小鳥。”

“嗯？”

“高鐵站是不是你家開的？”

“不是……”

“那……有法律條文禁止我跟你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嗎？”

“也沒有啦。”

陸文宇雙手抱胸，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說道：“那就是咯，我去哪兒，都是我的自由嘛。”

王亦鳴說：“道理我都懂，可是……”

他大腦的思考模式已經快被陸文宇給攪亂了。陸文宇總是這樣，出現的時候像風暴，吹亂王亦鳴的心。王亦鳴說不過他，卻又不甘示弱。

這一次的再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奇怪，比在地鐵站裏面牽手還要奇怪。王亦鳴隐隐約約地覺得有些東西開始不一樣了，有些情緒在反複升騰，有種不應該有的感情要沖出土壤。

最後，王亦鳴說：“我想知道。”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對陸文宇說的，還是對他自己說的。

他開始說的很小聲，但是為了得到某種關鍵的答案，王亦鳴随即又轉過頭，看着陸文宇的眼睛，不厭其煩地重複了一遍：“我知道你可以選擇不說，但是我想知道。”

陸文宇才不會躲開王亦鳴的視線。王亦鳴要看他，那就看他，他不僅不會躲開，反而會認真地與他對視。他的目光要比王亦鳴強勢的多，那裏面有一種獵食者的本能，有一種漂亮的人獨有的自信。

“我擔心你，不知道你出了什麽事情。”陸文宇想了想，最後說，“我不認識你的其他朋友，不知道你平時喜歡做些什麽。不知道你為什麽去揚州，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就是莫名其妙地擔心你，你手機打不通，我心裏很着急。”

“我急着想見你，如果你沒事就好了，我想，我自己去看看吧，揚州又不遠。然後我就立刻打車去了高鐵站，買票過來，什麽東西都沒有帶。”

“我還去了瘦西湖，想找找你下午在哪兒拍的照片。”

“我甚至害怕你掉進湖裏了。”

陸文宇沒頭沒腦地說了一長串，王亦鳴早就傻了眼。

“對了。”他繼續說，“你會游泳嗎？”

王亦鳴夢游似的說道：“我不會。”

“那就是。”陸文宇說，“看來我的擔心還是有根據的。”

王亦鳴說：“淹死的都是會水的，我旱鴨子一個，非常小心謹慎。”

陸文宇聳聳肩，說：“是嗎？也是。”

他不說話了，王亦鳴也沒有開口，兩人間的空氣突然靜止了下來。在此之前，王亦鳴從來沒有聽過陸文宇一次性對他說過這麽多話，還是……某種意義上的袒露心聲。

他擔心他，王亦鳴的手機只是關機了，但是陸文宇卻可以從一個城市跑到另外一個城市。

僅僅是因為他擔心他。

這樣正常嗎？代表了什麽？意味着什麽？王亦鳴不敢胡亂猜測，他覺得自己的天地都因為陸文宇的這些話開始旋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