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陸文宇對民國建築上了瘾，在浦口流連忘返，王亦鳴提議說：“我知道頤和路那邊還有民國公館區，我們要去看嗎？”

陸文宇一口答應，說：“好。”

于是他們便沿着鐵軌原路返回。

王亦鳴心裏還有點後怕，其實這地方雖然偏僻，但是也不能保證就萬無一失。好在陸文宇算是克制，兩個人只是吻了一會兒就分開了。等到分開之後，王亦鳴又覺得有點奇怪的失落。他不覺得自己是個黏人的性格，很多時候他都習慣了獨立，可在陸文宇面前，他忽然覺得自己變得脆弱無比，矯情一點的說，像個連汽水瓶都擰不開的姑娘。但是矛盾點在于，他不是個姑娘，所以他還想變成陸文宇的超級英雄，給他擁抱和安全感。

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将陸文宇列入了自己的未來計劃裏。

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回來還是坐輪渡。

吵吵嚷嚷的人群，充滿了生活氣息，輪渡往返于江面上，不急不緩地前行着。

回到城區之後，他們又坐了一輛公交車，具體是哪一輛，王亦鳴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能記得他和陸文宇坐在後排，手臂觸碰在一起，一個人的體溫和另一個人的體溫交織在一起，仿佛這樣就是沒有距離，或者說，這樣的距離才是最遠的距離。

其實關于頤和路，王亦鳴更喜歡秋天裏過來。那時候才是最漂亮的時候，滿大街都落滿了金色的梧桐葉，像地毯，整個街道是穿越了時間的逆流而行。

他們夏天來，也很安靜。路兩邊都是保留下來的民國建築，獨門小院，唯有大門緊鎖。有一些是某某人的故居，有一些則根本不知道裏面的主人是誰。但是留白更加精彩，留白讓王亦鳴可以擁有足夠的幻想。

陸文宇挺喜歡的，他一走進這裏，就對王亦鳴說：“太美了，要是能住在這兒該有多好。”

王亦鳴想了想，說：“應該不行。”

“我就想一想。”陸文宇說。

“這裏有個酒店，住一晚挺貴的。”王亦鳴笑了笑。

陸文宇說：“等以後有錢了可以體驗一次。”

有錢對于王亦鳴來說太遙遠了，他在短期內還是一個窮苦的男大學生。

“走了。”陸文宇踮起腳尖看了看前面，“前面是不是有分岔的路口啊？”

“好像是的。”王亦鳴也眯起眼睛看了看。

這還不是普通的分岔路口，是個圓盤，有四條路。王亦鳴瞎繞了一圈，一頭霧水，陸文宇拉住他，說：“導航一下。”

王亦鳴看着他，笑着說：“我他媽難道是地圖AI嗎？！”

陸文宇認真地點點頭，說：“是的，你就是我的AI。”

然後，陸文宇竟然還用手指點了點王亦鳴的額頭，配上臺詞：“1，2，3——啓動！”

“你是傻子啊！”王亦鳴受不了了。

他認命地打開手機導航，跟着導航走，說：“這邊。”

走了一會兒，王亦鳴又發現自己走錯了，兩個人走到一半才發現。陸文宇低下頭，嘆了一口氣，用手臂環住王亦鳴，直接拿手在王亦鳴手機上戳戳戳，這姿勢就像是他半抱着他一樣。

最後他說：“不看了，随緣走吧，你選一個方向。”

王亦鳴不太确定，側過臉問他：“要是走不出去呢？我是路癡啊。”

“有我在你怎麽可能走不出去。”陸文宇笑了笑。

然後，他們就走到了王亦鳴之前提到過的那家酒店。

酒店隐隐約約地藏在巷子裏，沒人。王亦鳴往裏面看了看，連聲音都小了不少，說：“我們要不要進去？”

“那就進去。”陸文宇根本不會反駁王亦鳴的任何提議。

這裏面每個房間都是獨立的小樓，難怪一晚上的價格如此漂亮。轉過一個彎，王亦鳴終于看見了一家餐廳，幾個小孩子在餐廳外面的空地上玩耍，陸文宇說：“你餓不餓，我們要不要進去吃點東西？”

王亦鳴連價格都沒看，就說：“你瘋啦！我們好窮啊！”

陸文宇痛心疾首，說：“我以後工資卡一定上交，不能讓我媳婦兒說出這種話來。”

兩人一路開着玩笑，嘻嘻哈哈地走了。

他們在這裏還遇見了兩個背着攝影器材的男生，兩人都留着長頭發，在腦袋後面低低地紮着馬尾。他們專心致志地擺弄着相機，一個男生讓另外一個男生站在牆角，似乎想要給他拍照。

王亦鳴和陸文宇路過，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彼此忍不住給了對方一個微笑。

陸文宇在王亦鳴耳邊輕聲說：“我覺得他們跟我們一樣。”

王亦鳴以前聽說過“gay達”的神奇，卻沒有親身體會過。他其實在生活中隐藏的很好，要不然班上的那個女同學也不會總是想要給他介紹對象。

遇見和自己一樣的人，連微笑裏都帶着一種莫名的溫暖。

王亦鳴扭過頭，沒去打擾他們，只是對陸文宇笑着說：“拍照比你專業多了。”

“我拍的也很好看啊。”陸文宇不服氣。

“是嗎？”

陸文宇不走了，打開手機，給王亦鳴看。

王亦鳴這才發現，陸文宇的相冊裏有很多他沒發現的照片，除了那張在駿惠書屋的二樓拍的照片以外，剩下的很多都是他。

他的背影。他的手。他走過來的時候。他在吃冰激淩。

王亦鳴目瞪口呆，心髒被猛地擊中了，他說：“你……你怎麽偷拍我偷拍了那麽多！”

最關鍵的是，為什麽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陸文宇笑了笑，詞不達意地說：“好看。”

王亦鳴要去搶他的手機，陸文宇動作迅速地舉起手，挑了挑眉看着他，嚣張地說：“哎，幹什麽。”

王亦鳴說：“你再給我看一眼。”

他差點要挂在陸文宇的身上，就是為了多看一眼他在陸文宇眼中的樣子。

“收費的。”陸文宇開始耍無賴，“100塊一張。”

“滾啊！”王亦鳴笑罵道。

走出頤和路，又回到城區的大街上來。王亦鳴回頭看了看，覺得這地方的時空真的像是凝固了一般。他沒再堅持看陸文宇的手機了，只是對他說：“請不要拍我的黑照，謝謝。”

陸文宇跟在他的後面，毫不在意地說道：“你怎麽會有黑照？你什麽樣子我都喜歡啊。”

王亦鳴裝作沒聽見，繼續走。

他們兩人在街邊找到了一家麥當勞。

“要吃嗎？”陸文宇說，“對不起，現在的我還不能請你吃大餐。”

王亦鳴說：“我就喜歡吃垃圾食品，我不喜歡吃大餐。”

學生時代的最美好的感情是什麽樣子？如果要王亦鳴形容的話，可能就是這種兩個人在一起随便吃點什麽都會覺得無比快樂的日子。他沒嘗過什麽鵝肝和黑松露，他吃麥當勞和肯德基，喝可樂和雪碧，有時候還會省吃儉用地攢點優惠券。但是這又怎麽樣呢？王亦鳴坐在椅子上，看着在不遠處排隊點餐的陸文宇，就是覺得一切都太好了，他是真正地活着。

活着啊，是如此真實。

為陸文宇跳動的心髒是如此真實，那種整個人都顫栗的快樂是如此真實，這個世界是如此真實。

真實又溫柔的，讓王亦鳴想落下淚來。

他在這一瞬間想到了很遠很遠的以後，他想一下子就變成五十歲，想看看那時候的自己是不是還是和陸文宇在一起。

等到陸文宇回來了，塞了一根薯條給王亦鳴。

“想什麽呢？”陸文宇摸了一下他的腦門。

王亦鳴吃完那根薯條，看着陸文宇說：“我想帶你去實現你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