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柳和悅第二天去醫院的時候發現老太太的病房是空的,他心裏猛地一落,顯出身形就沖到走廊上拉着護士問這裏面的那個老太太去哪裏了。
“昨天晚上老太太的病複發了,現在在重症監護室,你是她家裏人?”護士多看了他幾眼,如果是家裏人怎麽會不知道老太太現在在哪裏。
柳和悅打哈哈糊弄過去,轉身就往重症監護室那邊走。老爺子不能進去,就坐在外面,兒女都在周圍,他瞧見了柳和悅也不能打招呼。
朝老爺子點點頭,柳和悅穿牆而進,自己現在這麽個樣子,身上自然是不會有什麽細菌的。老太太躺在那裏,眼睛閉着,臉色比昨天自己看到她差了太多。
試着叫了幾聲,老太太也沒有什麽反應。柳和悅皺着眉頭又飄了出去。
老爺子看着他出來了,對身邊的兒女說了幾句就朝柳和悅的方向走,但是卻在柳和悅的面前轉了一個彎,往一邊的走廊走過去。
看着老爺子的兒女擔心的樣子,柳和悅跟在老爺子身邊,問着老太太的情況。老爺子答了幾句,柳和悅安慰了他幾句,但是想到老太太能看見自己這麽久,自己的幾句安慰的話越發顯得缥缈不實。
“她要是知道你來,會高興的。”老爺子扶着樓梯的扶手一點一點慢慢往下走,柳和悅在旁邊小心看着,擡頭看了一眼發現老爺子的一個兒子跟在後面。
“讓他們跟着,為人兒女也不容易哦。”老爺子扶着樓梯走到一樓,走到樓外的長椅上坐下。
柳和悅回頭看了一眼,老爺子的那個兒子也沒跟上來,就在院門口看着的。老爺子這下是背對着院門坐着,就是說話別人也看不見。
“生死有命,這麽大把年紀了也不是看不開。”老爺子看着前面,慢慢說:“就是覺得一真到了這個時候,更覺得還有太多事情沒有做。”
他轉頭看向柳和悅:“小夥子,不用太麻煩,那種紅色的衣服給她弄一套,我想同她好好拍張照。”
柳和悅點點頭,又看了一眼院門口的男人說:“不告訴您的孩子嗎?”
老爺子哼了一聲:“兒女都是父母上輩子的債,我同他們媽成親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是哪裏的孤魂野鬼,告訴他們做什麽!”
柳和悅擔心着老太太的身體狀态,但是看着老爺子的狀态又不敢仔細問了,又陪老頭子說了幾句,就飄着到嚴毅的辦公室去了。
嚴毅感覺柳和悅的精神狀态不太對,加上今天他從醫院回來的特別早,便放下手上的文件坐到他身邊問怎麽了。
柳和悅看他一眼,覺得這個人似乎對自己的五件善事表現得并不是特別熱情,就說了老太太進重症監護室的事情。
嚴毅聽了之後沒說話,柳和悅觀察着他的表情,伸手摸摸他的鬓角,說你好像沒有特別着急。
言外之意太過明顯,嚴毅聽了擡頭看他,嘴唇碰碰他的臉。
“能看見你多一分鐘都是我賺的,我不敢急。怕一急什麽都亂了。”嚴毅抓着他的手,說自己這就去打電話叫人送東西去老爺子那裏。
“那倒是不用,先寄到家裏吧,老爺子不想讓他家裏的兒子女兒知道。”柳和悅想着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彩紙,折成一個紙鶴,問了楊蘭老太太走的日子之後就放飛了。
嚴毅坐在一邊看他折紙,腦袋裏似乎想起了什麽事情。
“高中那個時候的那罐紙鶴是你紮的?”
柳和悅聽他突然問起這件事,手上一頓,然後自然說:“是啊。”
“那你為什麽後來不告訴我?”
柳和悅看他一眼,冷漠說:“是你自己蠢,沒有打開看一下就扔了。”
“那是我看你不高興了我才扔的,難怪扔了之後你脾氣更大了……”嚴毅挨他更近了些,笑着說:“你是不是很喜歡我?”
柳和悅沒說話,手上劃弄着手機。沒有得到回答的嚴毅倒也沒有傷心,又坐回了辦公桌前面處理事情,只是嘴裏哼着歌表現出他心情不錯。
積壓再多的工作也有做完的一天,當天下午嚴毅就翹班,将剩下的一點收尾工作塞給小秘書之後就帶着柳和悅回去了。
到家的時候剛剛好收到包裹,柳和悅打開箱子從裏面提出來一件紅色的中式婚禮服,伸頭往箱子裏面一看,裏面還有配套的什麽頭飾耳環。
拿着衣服在鏡子前面比劃了一下,因為柳和悅見老太太的時候她都是躺在床上,也不知道這個大小适不适合。
嚴毅這時候剛好圍着圍裙上來問他晚上要準備哪些菜,但是看見他在鏡子前面比劃的樣子又忍住沒有出聲。
鏡子裏只有一件紅色嫁衣懸在半空中,裏面沒有柳和悅的樣子,但是不妨礙他從裏面看到系着圍裙的嚴毅。
“怎麽了?”柳和悅頭問他。
嚴毅笑了一下,說:“我在想,如果你穿紅色一定也很好看。”
柳和悅喜歡青色黑色還有淡綠色,衣服的顏色也是清湯寡水,唯一一次身上有紅色豔麗的顏色,也是車禍發生時候他身上的血。
皺了皺眉頭,柳和悅又轉頭看了下鏡子,發現裏面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樣子,煩躁地啧了一聲。
“下次買一件紅色的衣服穿穿看吧。”
将紅色的裙子折起來收好,柳和悅決定明天就給老爺子帶過去,但是這樣帶着箱子的話,自己肯定是要顯形的。
想來想去,柳和悅在衣帽間翻找了一下,找出一頂嚴毅沒怎麽戴過的鴨舌帽來。下樓要他待會給自己燒了。
“好端端的要燒帽子幹什麽?”嚴毅問。
柳和悅靠在門框上把帽子往自己腦袋上戴,正了一下說:“醫院那麽多人,我要是帶着箱子去的話肯定要讓人家看得見我,不然一個箱子浮在半空中多吓人。”
想起鏡子裏又看不到自己的樣子,柳和悅叫嚴毅轉身看一看自己帽子戴了沒有。
“戴着挺好看的,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嚴毅走過來幫他把帽子稍微又扶了一下,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回去繼續做菜。
柳和悅一臉嫌棄的擦着自己剛剛被親過的臉,頂着帽子回沙發上趴着。
這時候又聽見廚房裏傳來嚴毅喊自己的聲音。
“幹什麽!”柳和悅回了一句。
“這個紙紮的蛾子要撲棱到鍋裏去了!你來抓一下!”
柳和悅一下從沙發上彈起來,在紙鶴撲棱沖進鍋裏之前,伸手把它抓住。嚴毅看見鍋裏的油炸開,有些濺到了柳和悅的手臂上。
嚴毅一把抓住他的手拉到水龍頭下面開了冷水沖,柳和悅手上還抓着那只紙鶴,被水一沖一直發出“呃,呃,呃”的聲音。
這個鵝怕不是被水一沖就嗝屁了吧!柳和悅手被嚴毅又抓着抽不出來,嘴裏說:“你松開啊!那只紙鶴要被你用水沖死了!”
嚴毅這才回過神來,松開了抓着柳和悅的手。
紙鶴身上都已經濕透了,艱難地發出“呃呃呃”的聲音。柳和悅看了嚴毅一眼,就發現他的表情泛着白,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臂。
其實剛剛他看見油濺上來的時候,也下意識想躲,但是速度太快躲不掉,看着油滴在上面的時候,自己卻什麽感覺也沒有,也就随着去了。
将紙鶴輕輕放在爐子的邊上,讓它慢慢烤幹。柳和悅走到嚴毅身邊伸手摸摸他的臉說:“我沒感覺的。你別擔心。”
嚴毅垂着眼睛沒有說話,只垂在身邊的手握緊了拳頭。
柳和悅依舊軟着語氣:“你知道的,我死了,沒感覺的。”
嚴毅閉上了眼睛,伸手摟住了柳和悅,手臂一點一點的收緊,柳和悅開始感覺到痛,但是他沒有出聲,這種疼痛提醒着他,他還在這個世間,還有人能感受到自己。
“我很害怕。”嚴毅說。
柳和悅睜着眼睛看着廚房頂上的白熾燈,眼睛有點酸,他眨了眨眼睛,伸手拍拍抱着自己的這個大男孩的後背說:“別怕啊,我在這裏哦,我沒走。”
抱了一會,等着嚴毅情緒穩定下來,柳和悅才說:“明天我帶着東西去醫院了,你放心,都會好起來的。”
“都會好起來的。”柳和悅在心裏複述了一遍。
在火邊慢慢被烤幹的紙鶴這時候“呃”了一聲,提醒兩個人他的存在。
“這個不是我能看到的啊,反正老太太這一兩天還不會走,哎呀,這點小事就不用來問我啦……”
紙鶴說完之後又是呃的一聲,然後倒在了桌子上面,頭還朝着鍋的方向,估計是死不瞑目。
“你鍋裏做的什麽菜今天?”
“啤酒悶大鵝。”
“……哦,難怪。”
難怪這只紙鵝死活要往鍋裏撲騰。柳和悅把那只紙鶴揉了一下扔進了垃圾桶,并且念了幾句往生咒。
雖然他也不知道往生咒是什麽,瞎比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