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相見
和荊淵再次相見,是在半年以後;并沒有久別重逢的思念,也沒有物是人非的悵然。
這半年來張家與趙家的鬥争愈演愈烈,李父和李母的離婚官司也成了豪門年度大戲的輿論觀點。這場離婚案從宣布伊始就注定了其曠日持久、波瀾起伏,李清妍是女方最大的武器,一個只比自己兒子大半歲的私生女,怎能不讓世人想入非非、唏噓不已?
終于,在這個不是很合适的時間點,李母适當地爆發了,因為這些年走過的寡淡歲月,也因為一個再次從精神病院消失的兒子;但世人不會關注這些,世人眼中的李家繼承人,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是那個帶着李家血脈回歸的大小姐。
除了荊淵,偶爾他還會到精神病院,到阿磊曾經住過的病房裏待一陣子,或是住上一晚。
從來沒有人尋找過這個消失的人,也許他們憐憫地希望給他最後一點自由,也許終有人會覺得茫茫人海中沒有他的音信,總讓人還有祝福的希望,願他平安快樂。
這些都只是阿磊閑來無事時無聊地猜測,這會讓他從內心深處感到愉悅;只有這樣,阿磊才會覺得自己對他們還是有影響、有價值的。以這般妄想維持自己可憐理智的阿磊,自然不會介意自荊淵的妻兒父母從國外回來以後,他再也不曾去過那間陰暗孤寂的病房。
每每想到他那可愛的孩子,美麗的妻子之時,阿磊的心中沒了愛恨,也沒了波瀾,一切的變數都成了計劃中的一部分,裝點荒蕪的心田。
也許到了今天,阿磊才明白,和荊淵之間即使曾經有愛,最後也将變為本能的性;依靠着荷爾蒙的相互吸引最終走到一起,終歸是性別錯了,輸給了天倫之樂。
可愛本就無錯,如果人生可以再來一次,阿磊仍會愛上荊淵。
在茫然無措、乏味無趣的人生中,終于遇到一個人,讓自己眼前一亮,讓自己不顧一切,那樣的愛情又怎會屈服于世俗的阻撓之中呢?
感受着荊淵時時望向這邊的眼神,阿磊抿了抿幹燥的唇,在心底泛起一絲冷意,沒有曾經酸澀的感覺。
即使猝然相逢,兩人面色依舊絲毫不變,一切如常;這歲月将彼此歷練得波瀾不驚,再也沒有當初的熾烈如火。
約莫過了一刻鐘,等荊淵身周的人聚得多了,再也無暇看向這邊;阿磊起身,在走廊的轉角處抽了根煙,看着徐徐上升的煙霧,越加覺得這日子空蕩而蒼白。
一牆之隔,裏面多的是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一門之隔,這一個個休息間裏也多的是縱情享樂的浮世男女。可是阿磊明白,自己再也融不進去了;就像一條橫亘的天河,沒有向往的恒心想要靠近天河中燈火通明的郵輪,結局不過是淹沒在那茫茫波濤之中。
去年在公司混過一年,也有幾個認識阿磊的;但那些躲閃的眼神從來不敢直面阿磊的打量,也不敢近前。
因為阿磊現在的打扮,也因李家搖搖欲墜的巨頭地位;以後這鞍市誰說了算,在這一汪渾水之中仍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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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磊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這兩年渾渾噩噩的痛苦日子,流失的不止是這顆心的精魄,還有這具軀體所有的光華神氣;如今的阿磊,清瘦了,憔悴了。
阿磊曾經站在鏡子前,仔仔細細地打量過自己;有一個讓人不得不承認的事實,阿磊真的老了,越發黯淡粗糙的皮膚,偶爾呆滞無神的眼睛;還有那一頭幹枯焦黃的頭發,如今哪裏還有以前秀雅俊美的李少爺。
現在有的,不過是一個形容枯槁的李清磊而已;沒有親人,也沒有愛情。
古人雲: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誠不欺人。
這剪裁得當的西裝,以前是相得益彰,現在卻成了人靠衣裝;靠着這華衣美服,勉勉強強有了從前的幾分□□的李少爺,也只是一個泯于衆人的閑人罷了。
荊淵倒還不錯,一副神采奕奕的精英模樣,哪還有當初那個堅強挺拔的窮大學生模樣;看來離了李清磊,荊大老板的日子仍過得有滋有味。
再深刻的習慣都可以改,阿磊習慣了荊淵不在的日子,荊淵自然也能離了阿磊。
動身回轉,沒有如想象般偶遇追尋出來的王子,這光鮮陸離的宴會之中,沒有誰可以随意退場。閑閑地撿了幾口水果,阿磊召來侍者,由他引出門去,離了酒會。
第二天出門晨時,見到守在門外的人,阿磊笑了笑;無視來人“老板有請”的言辭,自顧自地越過他們,像往常一般跑了一圈。
回來時,那人還候在門口,門口的藍色牽牛花正好落在他的肩上;見阿磊回來,他立即看了過來,仍是那套說辭,只是少了些冷然傲氣,多了幾分請求的意思。
“抱歉,我身體不好”,阿磊擡頭,眼底的青灰和那黯淡粗糙的膚色在晨光下一覽無遺,回絕了來人,“不方便見你們老板,也請不要在這裏打擾我的生活。”
來人不好再勸,只猶疑地說了一句:“荊總吩咐一定要将您接過去。”
“哦…”阿磊打開門走進去,臨關門的時候才淡淡回了一句,“要見我,就讓他自己過來。”
這房子是李母的,不是嫁妝也不是投資,這裏是她原本預備給自己兒子兒媳的婚房。
阿磊走過略微有些昏暗狹長的玄關,裏面兩個人正在桌前吃飯;見滿桌清淡營養的早餐,阿磊如往常般道了聲謝。
“還沒到預訂的時間”,女人輕輕擦去孩子嘴角的奶漬,粉嫩的指甲稱着淡灰色的絹布,在陽光下泛着的晶瑩;可女人說話的語氣中,卻帶了幾分不滿,“你的身體還沒好全。”
“可”,阿磊點頭微笑,自回來後,他越加愛笑了;“我等不及了啊!”
“三個月,你好好準備,可以提前帶着孩子走了。”
“祝你好運!”
“多謝!”
阿磊紳士地上前接過女人手中的絹布,目送着女人抱着孩子走上樓後,才轉到另外一邊,坐下來靜靜地吃着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