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我并不覺得自己是個多有同理心的人,不壞,但也不至于沒頭沒腦地去當什麽大善人。
我有什麽資格和立場呢?
自己都沒活明白。
我把他從我身上推開,告訴他:“大小夥子不許哭,看見外面沒有?雨停了,太陽出來了,你該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他或許看出了我的堅決,咬着牙紅着眼,還真的走了。
不過,他所謂的“走了”就只是從我這家小書店出去,又回到了門外的那個角落。
他穿着我的衣服,整個人幹幹淨淨的。
幹幹淨淨,卻又灰頭土臉。
昨晚下過暴雨,臺階上又濕又髒,他沒有坐下,只是蹲着。
我站在窗戶後面看他,看着他蹲在那裏抱着膝蓋,看起來委屈得不行,過了一會兒,似乎是蹲不住了,又站起來,看着前面車來車往的小馬路。
就這樣反反複複,我始終躲在屋裏看着他。
我鐵了心不管,轉身回去做自己的事兒了。
而我所謂的“自己的事兒”又是什麽呢?
拿本書,心不在焉地讀。
偶爾有顧客,轉一圈,拿兩本書,付錢的時候跟我開玩笑:“老板,你那是體罰你弟啊?”
Advertisement
我哭笑不得,他怎麽就成了我弟了?
我解釋說不認識,不知道哪兒來的,人家只當我是氣話,勸我:“有什麽事兒好好說開了就好,別跟半大孩子置氣。”
我也想說呢,求求這半大孩子別憋着股勁兒非得纏着我。
快傍晚的時候,他還在,似乎一點兒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這麽看來,還真挺有毅力的。
我實在是有點兒想不通他怎麽就看上我了,如果他說的“喜歡”是認真的。
我一邊百無聊賴地翻着書頁,二百來頁的詩集,我一個字都沒記住。
店門被打開,我爸拎着一只燒雞走了進來:“門口那孩子誰家的?在那兒幹嘛呢?”
我瞥了一眼窗外,從我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他低着的頭。
他頭發太長了,昨晚洗完,今天又亂糟糟的。
“你徐姨買的燒雞,讓我給你送來。”我爸直接往後面的廚房走,“你沒吃飯呢吧?”
“沒呢。”我放下書,跟着他進去。
我爸回頭看我:“興致不高啊,誰怎麽你了?”
“問你個事兒,”我突發奇想,倚在門邊,看着我爸手起刀落,拆了那只噴香的燒雞,“黑戶的話,得怎麽上戶口啊?”
我爸頭都沒回,随口問:“誰黑戶啊?你背着我跟人生孩子了?”
這就是我爸,永遠比我還能奇思妙想。
“我跟誰生?”我說,“認真點兒,我說真的呢。”
我爸可算是回頭看我了:“這得分什麽情況,是計劃生育時候超生的,還是因為什麽原因信息給弄沒了的,不同情況解決方式也不一樣。”
我又問:“不知道什麽原因,就是沒戶口,老家也不記得了,這種的怎麽辦啊?”
我爸可能聽出不對勁了,問我:“你攤上什麽事兒了?”
我指了指外面:“門口蹲着的那孩子,因為我給了兩頓飯,纏上我了。”
十分鐘後,那小流浪漢又進了我的店,這次不是我招他進來的,是我爸。
而我爸顯然誤會了我跟他的關系。
因為把人叫進來之後,我爸給了他一個雞腿,問:“你是不是被袁涞這小子欺騙感情了?瞅瞅這委屈的,我跟你說,你就不該搭理他,他淨騙你們這些純情少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