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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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真的鐵石心腸,但也真沒善良到路邊撿個小流浪漢就放家裏養。

每個人活得都不容易,他不容易,我也沒多好。

只是看着那輛載着他的車越走越遠,心裏确實會難受,那種感覺應該怎麽形容呢?空落落的,發酸發脹。

就像是我看了一本十分震撼的書,還沒看夠,卻發現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

而那車尾燈,就是那本書的最後一行字,讓我始終盯着,直到沒辦法再繼續看下去。

我爸說:“還舍不得了?”

“誰舍不得了?”我說,“就是不知道他以後怎麽辦。”

“人家救助站肯定比你處理得好,”我爸向來比我活得理智,“你解決不了的問題,人家都能解決。”

他拍拍我:“回屋,吃飯,我的燒雞還沒吃呢。”

要麽怎麽說人的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兒呢?

那小髒孩兒不過是在我門口蹲了幾天,我竟然開始總是下意識看向外面的那個角落。

我爸說得對,他去救助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他應該不大,或許還是個未成年,就算不能回家,在救助站好歹也算是有了個落腳的地方,總好過在外面流浪。

我看過很多關于流浪的書,那些小說、詩集,在書頁裏,“流浪”兩個字被完全美化了,它其中真正藏着的苦難,只有活在現實中的人才知道。

流浪一點兒都不浪漫,也并非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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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難就是苦難。

晚上我一個人開着燈坐在窗邊,像白天曬太陽時一樣,拿着本書,眼睛卻望着月亮。

我手裏的那本詩集,薄薄的一冊,我卻看了好多天。

詩人寫:

月亮是夜晚的傷口。

每個星星都像血滴。

我早上起床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落枕了。

脖子動不了,疼得要死。

罵罵咧咧地從床上下來,洗漱的時候不停在翻白眼,然後我一擡頭,看見了放在一邊的那套牙具。

昨天應該給他帶走的。

我猶豫了一下,放在那兒沒管,想着改天再丢掉,今天脖子疼,什麽都不想做。

什麽都不想做,包括早餐。

于是,順理成章地出門,準備找王哥來一份豆漿油條。

沒想到,我一開門,門口蹲着一個瘦小子。

大概是聽見了開門聲,蹲在那裏的人回過了頭,然後趕緊站起來,怯生生地看着我。

他眼睛有點兒腫,一看就是哭多了,小時候我不好好學習被我媽罵哭,第二天也是這樣。

王哥說:“等你一早了,我給豆漿都不喝。”

我本來以為自己産生幻覺了,沒想到這小子還真回來了。

我問他:“你怎麽回來了?”

他抿抿嘴,說:“想你。”

真是絕了,從老家出來找不到家,但從救助站出來能找到我這兒。

我能說什麽?

“你這樣跑出來,會讓人家擔心。”

“那你不擔心我嗎?”

他還有理了。

“擔心你不是我分內的事,”我戳戳他,“救助站不比我這兒強?你跟着我,沒戶口,沒新衣服,要什麽沒什麽,你跟着我幹嘛啊你?”

我吓唬他:“我欠了幾百萬的債呢,半夜有人拿砍刀來讨債,你不害怕啊?”

我沒想到他竟然擡手攥住了我的手指,斬釘截鐵地對我說:“我不害怕,我護着你。”

他護着我個屁,就他這瘦得風一吹就散架的樣子,真要有追債的,收拾他不跟收拾小雞仔一樣?

我抽回手,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只好說:“進屋洗臉刷牙,等會兒過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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