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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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我這人真挺壞的,而且專門欺負弱小,也就是袁春天。

但我也确實低估人家了,袁春天跟我說:“我不識字,但是會數數。”

行吧,還沒那麽好騙。

把文盲當傻子是我的錯,我道歉。

我在紙上寫下了我的名字,他問我那個“涞”字是什麽意思。

我沒好意思說我爸就是随便給我起的,本來想叫袁來,但覺得加個三點水看起來更牛逼。

“聽着啊,你爸我現在教你第一條人生道理,”我故作高深地說,“不要遇到什麽問題都問別人,想知道答案,要自己去尋找。”

他歪着頭看我,半天說了句:“你不是我爸。”

他根本就沒抓住重點,我懶得理他。

之後,他一個人坐在那裏反反複複地寫我的名字,就那兩個字,寫了好幾頁紙。

我問他:“寫那麽多幹嘛?”

他拿起來,一張張排開:“好看嗎?”

這兩個字,他大概寫了上百遍,從天光大亮,到夕陽西下。

好幾次我路過這邊都看見他十分專注地低着頭,緊握着那根筆,慎重地寫下每一橫豎撇捺。

從第一個“袁涞”到最後一個“袁涞”,他的字進步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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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我名字沒用,”我說,“你練練你自己的名兒,以後出去需要寫名字的地方多着呢。”

他笑,盯着“袁涞”看,跟我說:“我就喜歡你的。”

然後又轉過來看我:“也喜歡你。”

挺窩心的,我被他過分真誠的目光弄得不得不躲開他的視線。

我心虛個什麽勁兒呢?

我是他爸。

太陽落山前我出去了一趟,讓他看着店,有人來買書的話讓人等等,我很快就回來。

我到馬路斜對面的商場買了個小蛋糕,就是遍地都是的那種連鎖蛋糕店賣的二十來塊錢一個的小奶油蛋糕,巴掌大,沒兩口就吃完了。

我還特意買了蠟燭跟壽星帽,琢磨着怎麽也得像那麽回事兒。

我其實不用對他這麽上心的,等到他戶籍落地,救助站那邊也給他安排好了活計,他也就該走了。

但是每次他看着我的時候我總覺得那目光太赤誠了,我要是不善待他,就真的說不過去。

良心過不去。

回去的路上我自嘲個沒完,活了将近三十年,頭一回發現自己原來是個大善人。

推門進去的時候,那家夥還坐在那兒寫我的名字,用藍色的圓珠筆,寫在了他自己的手心裏。

我問他:“幹嘛呢?”

他說:“把你攥住了。”

臭小子竟然妄圖攥住我,他還是做夢比較快。

我把桌子收拾了一下,那幾張他寫完的紙我本來想丢掉最後還是疊好放在了一邊。

他看着蛋糕,笑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知道這是什麽嗎?”

“看到過。”他說,“我總在窗戶外面看。”

我想象了一下他當初髒兮兮地站在蛋糕店外面看着櫥窗裏擺着的蛋糕,一個玻璃窗隔開的是兩個世界。

我沒多說話,但是突然有點兒後悔,我應該給他買個大點的,更好看的蛋糕。

我把數字“18”的蠟燭插在了小蛋糕上,又給他戴上了壽星帽。

我說:“鬼知道你究竟多大,就當你今天18吧。”

我指了指桌上的臺歷:“3月18日,袁春天今天18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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