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臨淵
最終還是冷烨親自為韓蕭清理了那些穢物,又擦拭了身子換過新的床褥。
那天對于長慶宮的宮人來說簡直是一場噩夢,因為誰也想不到一向性格冷淡的君主會因為一碗隔夜的豆腐腦而大發雷霆,下令處斬了相關的一個管事太監,而其他人除了小福子之外全部領了三十大板。
只是一碗豆腐腦而已,最多不過是一碗隔了夜的豆腐腦,而且也不是有意為之,只是下人疏忽端錯了碗,并不是有意克扣長慶宮裏的那位主子。
然而正是這樣一碗豆腐腦,為他們招來殺身之禍。
從屋內出來時冷烨的臉色黑的可怕,渾身散發出的冰冷及肅殺之氣讓他所過之處那些下人會不自覺地抖索着腿退避三分。
“韓公子的膳食是誰準備的?”平靜到毫無起伏的聲音,卻讓人聽起來心底發寒,一雙鳳目赤紅如血,顯示出他壓抑着的暴戾。
“……”所有人都不敢出氣,那些太監宮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懼色。
“沒有人站出來承認麽?”掃了那些人一眼,冷烨淡淡道:“”那就全部拖出去斬了!”
“皇上饒命!”聽到要被斬首,這才有個小太監“撲通”跪下請罪,他大呼饒命,指認道:“是……是錢公公說要奴才把那碗豆腐腦端給公子的,奴才自小嗅覺失靈,也不知道它……它是馊的啊……”
“哼!嗅覺失靈?”冷烨冷哼一聲,道:“沒有嗅覺也敢在禦膳房做事,你頭上有幾顆腦袋?自己去領三十個板子罷,以後也不要在禦膳房做事了,調去辛者庫……”
“啊……”去辛者庫就是幹苦力的啊,不過看皇上的樣子,自己能撿回一條命已經該謝天謝地了,于是跪下謝恩:“謝皇上不殺之恩!謝皇上!”
“哪個是他說的錢公公,自己站出來罷。”冷烨沒再理他,而是轉向瑟瑟發抖的衆人。
随着冷烨話聲落地,有人腿一軟坐在地上。冷烨鳳眸微眯,擡步走過去,居高臨下睥視着他,冷聲問道:“你就是?”
“皇上饒命,奴才是無心的……”錢公公吓破了膽,不斷磕頭。
“無心?”冷烨哪裏理他,飛起一腳跺過去,道:“無心尚且能把馊了的膳食給他吃,若是有心還想怎樣?你要端一碗□□嗎?啊?!”最後的尾音,簡直是聲色俱厲,十分駭人。
“!”錢公公心裏“咯噔”一聲,才發現皇上這脾氣發得極不尋常,本來就是一碗豆腐腦的事兒,吃了頂多害人拉肚子,但現在冷烨明顯是借此事來發洩他自己心中的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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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公公在心裏直叫倒黴,怎麽偏偏皇上心情不好這事兒讓自己撞上了,但沒等他喊冤,冷烨已經将他打入地獄。
“來人,拖出去斬了!還有其他人,每人三十大板,長長記性!”
立刻有侍衛沖進來帶走了長慶宮裏的數十號人,唯有小福子還跪在冷烨腳邊瑟瑟發抖。
“皇……皇上……”
“今天這件事不要跟公子說,你以後還是照常服侍他,不過要再謹慎些,藥膳衣物之類的都要檢查無誤後再拿給公子,知道了嗎?”
錢公公是個心思精明的人,他看得沒錯,冷烨今日一下處理掉這麽多人,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心中有股邪火要發洩,一想到韓蕭從此對他毫無留戀他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暴戾,也因為此,方才才會失手打了韓蕭一掌。
然而更大的一部分原因卻是,冷烨要為韓蕭在後宮立威。
現在韓蕭躺在床上,目不能視,腿不能行,而且住的又是由冷宮改建的長慶宮,所以難免有人欺軟怕硬以為冷烨不待見他,所以心生怠慢。
沒錯,冷烨已經有了将韓蕭收入後宮的打算。從他找到韓蕭,決定不再讓那人涉足朝政之時起,他就已經決定要将對方永遠留在身邊了。
所以,今天的事不能讓韓蕭知道,否則依那人的性子若得知有數十號人因此受罰,定會怨他心思狠毒。
不過冷烨從未認為自己是良善之輩,否則七年前他不會利用韓蕭,三月前也不會發生青峰崖那件事,現在更不會落得此番愛而不得的地步。
五指慢慢收緊,冷烨回頭再次朝屋內看了一眼。剛才幫韓蕭清理了身子,又喂他服下安神茶,知道他現在正睡得安穩并不能聽到方才院子裏的響動,冷烨放心地才離開了長慶宮。
沒過多久理藩院的王大人在禦書房外求見,并且帶來了個說好不好說壞不壞的消息。
彼時冷烨剛坐下沒多久看了三兩本奏折,那些大臣多是報喜不報憂的主,上奏的無非是“國運昌盛,風調雨順,百姓安康,五谷豐登”之類的,本沒什麽大事。
尤其是在韓蕭幫他平定周邊諸國後,內憂外患一并拔出,至此東祁舉國上下再無争論和戰事。
然而王大人卻帶來一個冷烨意料之外的消息,就是西月國會在下個月派出使臣拜訪東祁國君,以彰顯兩國經過上次一站而達成友好共識。
西月皇池邊月的這一舉動着實出乎冷烨的意料。
一則,兩國從無利益上的交集,友好更是無從談起;二則,合約已經簽訂,使臣來訪毫無意義;三則,距離兩國交戰已經接近三個月,使臣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東祁因為失去主帥軍心不振之際來訪,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
“這事你怎麽看?”冷烨單手支頤,随意翻看着王大人呈上來的拜貼,對一旁站着的木劍英道。
在王大人走後不久冷烨立刻差人去傳了木劍英來,現在禦書房內只有他們兩個。
“回皇上,臣以為此事另有蹊跷。”木劍英掃了那帖子一眼,道:“池邊月與其說是一國之主倒不如說他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商人,之前貿然攻打我朝就是看中了邊境那塊牧地肥美的牧草,這次特使來訪估計也是別有用心。”
“……”冷烨皺眉,他思索片刻,道:“韓蕭已經回來的消息,除了你之外朝中沒有人知道罷?”
“嗯。”木劍英點頭:“皇上交代此事不能張揚,所以臣誰也沒說,而且當時跟着去的弟兄臣也都封了他們的口。”
“這就是了……”冷烨面色顯得有些凝重,他看着木劍英,又問:“韓蕭出事的消息,現在有多少人知道?”
“這個……”木劍英也想到了冷烨擔心什麽,他皺眉道:“當日韓将軍的‘死訊’我們并沒有刻意隐瞞,恐怕池邊月現在還以為韓蕭已經不在人世了……”
“這就對了。”冷烨向後移了移身子靠在龍椅上,沉聲道:“看來這次他們拜訪是假,打探虛實才是真罷……”
“但不是已經簽訂了休戰書和合約了嗎?”木劍英有些還是有些不确定。
冷烨搖搖頭,勾起一抹冷笑,道:“合約算什麽,不過一張廢紙而已。”頓了頓,他沉吟一聲:“池邊月……呵呵……”
木劍英低頭快速在心中計較了下利弊,憂心道:“事情如果真如您的推測,形勢對我們不利啊。”
“水來土掩。”冷烨微微一笑,“啪”将那封拜貼扣死,随手欲将其丢在一一團廢紙裏。
而在這期間,禦書房外小福子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幾乎掉出了眼淚。
“侍衛大哥,你就放我進去見皇上罷,求您了。”被四名侍衛拿□□駕住手腳,小福子不得動彈,只得哭喪着臉解釋:“剛才我不是有意要闖禦書房驚擾聖駕,實在是有要事啓奏皇上啊……”
“有什麽要事等皇上和木将軍商讨完國事再說。”為首的侍衛面無表情道:“我們也是公事公辦,皇上交代了不讓任何人打擾。”
“可公子等不及了……嗚嗚……”一想到韓蕭突然毒瘾發作性命垂危,小福子終于哭起來:“您就讓我進去罷……嗚嗚……否則公子出了事情咱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什麽公子?”見小福子說的有模有樣,又哭哭啼啼,不像作假,那幾名侍衛也開始心裏沒底,他們對望一樣,道:“你是哪個宮裏的,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奴才是長慶宮的……皇上專門讓奴才伺候公子的……嗚嗚……”小福子哭着祈求:“侍衛大哥,您就放我過去罷……”
“長慶宮?是那個冷宮改建的?”侍衛臉上露出不屑,想來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否則皇上怎麽會讓人住在冷宮?想通此節那侍衛更不打算放小福子進去,而因為離禦書房還有段距離,冷烨沒能聽到外面的喧雜。
不過聲音驚動了守在門衛的小李子,他遠遠看見侍衛攔下了一個人,還推推搡搡的似乎雙方發生了不小的争執,模模糊糊聽到“長慶宮”之類的字眼兒,于是小跑着過來看一眼。
“怎麽了?”小李子問了一句,看到是小福子後,他擺擺手示意那些侍衛松手,道:“不在宮裏好好伺候韓公子,你跑來這裏幹什麽?不知道公子身邊離不開人麽?”
小李子認識小福子,當初還是他從鄉下老家找到小福子把他送進宮來。若按輩分論起來,小福子還要叫他一聲四爺爺。
看到小李子,小福子簡直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他抱住小李子的大腿嗚嗚咽咽道:“李總管……您快去告訴皇上……公子突然毒瘾發作,奴才已經叫了張太醫……可……可……恐怕是不行了……嗚嗚嗚……”
“什麽?!”小李子吓得後退一步,如果韓蕭真出了什麽事,冷烨會變成什麽樣子誰也不知道。顧不得再管跪在地上的小福子,小李子拔腿就往禦書房跑。
“咣”推開門,他顫聲道:“皇……皇上,韓将軍突然毒發……這會兒……您快去看看罷……”
冷烨唇邊的笑陡然僵住,手中的拜貼應聲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