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影之蹤(倒v)
韓蕭坐了一夜。
炮竹聲聲中, 萬家燈火時,他枯坐在床邊等着冷烨宴席結束後來找他, 到底應該解釋一下, 不是麽?
然而直到宮人說西月國使臣已經出宮,雪停了, 報曉的公雞叫了三遍, 天色微微泛起了魚白,冷烨還是沒有來。
韓蕭等着, 心終究是一點點失望下去,熱情一點點冰涼下去。
被冷烨撞破他與池邊月說話時,韓蕭本想解釋給冷烨聽,告訴他自己之所以瞞着他這麽久只因不想再回憶那些不堪的往事, 而且自從相識後發生的一切, 自己從未有過任何隐瞞了。
但冷烨連一次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
韓蕭不願細想池邊月說的話, “他只是利用你,他不愛你, 也不信你”!他與冷烨之間,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經不起懷疑經不起推敲的感情, 究竟,是誰做錯了?
這一夜, 韓蕭想了很多,直到小福子來伺候他洗漱。
“公子。”小福子道,進屋卻見對方顯然坐了一晚上沒睡的樣子, 眼下有淡淡一層青色的陰影,不免擔憂起來,“公子一夜未睡麽?”
“外面炮竹聲太吵,睡不着。”韓蕭道。
“睡不着啊,沒關系,等下吃過餃子您再去補覺好啦。”小福子樂呵呵道,過年讓他比以往心情都要好。
拿了濕毛巾遞給韓蕭潔面,小福子道:“今天大年初一,皇上等會兒肯定要與公子一起用膳的,公子今天可要打扮的精神點哦。”
“……”韓蕭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強,道“今天皇上不回來了。”
“怎麽可能啊。”小福子笑嘻嘻道:“皇上平日沒事還要往咱們長慶宮跑好幾趟,何況今天這麽大個日子呢!”說到這裏,他想起什麽似的,露出疑惑的表情,“話說回來,公子,昨晚皇上怎麽沒來啊?早晨我聽東盛宮的小孫子說昨晚子時沒到宴席就結束了,皇上應該陪您一起守歲的啊。”
“可能皇上累了吧。”韓蕭道,他知道冷烨是因為昨晚那件事才不來的,不過他不能告訴小福子。
“這樣啊。”小福子半知半解道,心想接待使臣确實挺累的,于是也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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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現在承乾宮那邊該來人了啊。”等韓蕭洗漱好又過了一會兒,還不見有人來請韓蕭去用膳,小福子不禁着急起來,“怎麽搞的。”
“不用等了。”韓蕭道,“你到膳房随便拿些東西來就好,今天承乾宮不會有人來了。”
“這個……”小福子不解,卻見韓蕭不知何時已經斂起笑容,換上一副有些淡漠的表情了。
“讓你去你就去。”韓蕭道,語氣有些發硬。
還是第一次見韓蕭這樣,小福子不敢耽擱,趕忙去禦膳房了。
手摸索着伸到褥子下面,韓蕭拿出那把精致的玄鐵匕首,鑲嵌着寶石的手柄上,若仔細摩搓,依稀能感覺到一個小小的歪歪扭扭的“蕭”字。而韓蕭手中還有一把,即是池邊月昨晚帶回來的刻了“月”字的匕首。
兩把匕首乃是用同一塊玄鐵鍛造的,本屬一對,只是他與“夕月師兄”卻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如今站在不同的陣營,只能成為敵人。
時至今日,韓蕭已經不想去怪罪任何人了,若真要追究某人的責任,也只怪老天捉弄人。讓他來到東祁,遇到冷烨,愛到無法自拔,然後池邊月的出現,給這段脆弱的感情送來致命一擊。
如果曾經的自己可以為冷烨甘願去死,被傷害到體無完膚還會忍不住心軟,會選擇原諒。那麽現在的自己,已經死過一次,傷過一次的人,如果還不能看淡這些感情,也就太可悲了。
将兩邊匕首并排放在一起用布包起來,韓蕭摸索着把。放在一只木匣子裏,塵封起來。有些往事,不願提及,就永遠隐藏起來罷。
在韓蕭收好木匣後不久,小福子便帶了早膳回來了,腳步匆匆,一進門便急着對韓蕭道:“公子,剛才我遇到李公公,他問我您與皇上是不是吵架了,為什麽昨夜皇上喝了整晚的酒,誰都勸不下,好幾個小公公為此都吃了板子呢!”
“……”韓蕭微怔,得知昨晚一夜無眠的不只是他自己還有冷烨後,韓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見韓蕭不語,小福子道:“公子,您與皇上真的吵架了?”
韓蕭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起身,道:“皇上現在是在禦書房還是承乾宮?”
“昨晚皇上回到承乾宮就沒有再出來了。”小福子道。
“我去找他……”說着韓蕭向外走去。
小福子追了幾步:“公子,地上雪還沒化呢,我扶你去啊!”
“不用。”韓蕭道,摸索着一步一步艱難地往承乾宮的方向走去。
【*】
“公子,皇上把自己悶在屋裏一個晚上了,誰都不見。”承乾宮外,小李子把韓蕭攔在了屋外。
“我也不行嗎?”韓蕭道,他刻意提高了聲音,他相信如果冷烨不是爛醉的話定能聽到他在外面。
“這……”小李子面露為難,“皇上昨晚回來後臉色很難看,交代過誰都不見的。”頓了頓,他小心翼翼道:“公子,您是不是跟皇上……”
“我與他有些誤會,我來就是要向他解釋的。”韓蕭道。
張德勝知道韓蕭能主動來找冷烨,就說明問題不在韓蕭這裏,怕是自家主子誤會了對方什麽。不過既然是誤會,解釋清楚便好,他可不願看着冷烨因為心情不好借酒澆愁最後連累伺候的宮女太監受罰,不過他可不敢在冷烨氣頭上擅自放韓蕭進去,只得道:“既然如此,咱家想皇上看到韓将軍,把話說清楚後應該就沒事了。這樣吧,奴才先進去通報一聲,看看皇上的意思?”
韓蕭點頭。
小李子忙跑進屋裏告訴冷烨韓蕭來了。
“皇上,皇上。”
小李子跑進去時冷烨正坐在地上守着幾個空了的酒壇,白皙的臉頰因為醉酒帶了幾分紅暈,他歪倒在床邊,靠着牆懷裏還抱着一個酒壺。聽到有人跑進來,他冷聲道:“出去!”
“……”小李子吓得一個哆嗦,不敢再往前走了,小聲道:“皇上,韓将軍來了……在門外呢……有什麽誤會,您聽他解釋一下吧。”
“誤會?呵!”冷烨勾勾唇角,笑容帶着涼意:“他把自己是西月人的事瞞了朕七年,什麽攻打西月,明明可以手刃池邊月,他卻把池邊月放了。這些都是他親口承認,何來誤會之說?”
“韓将軍是西月人?”小李子愣住,他頭一次聽說韓蕭的身份來歷,與韓蕭認識多年,對方看起來并不像外族人。
“皇上認為韓将軍是西月的細作?”小李子道,“可韓将軍從來沒做危害社稷的事啊?”
“朕沒說他是細作。”冷烨灌了一口酒,淡淡道。
小李子不解:“那您在意的是他外族人的身份?”
“……”冷烨沒有回答,只是再次對小李子下了命令,道:“出去!告訴他,朕現在不想看到他!讓他走!”
“可外面雪還沒化呢,韓将軍走過來多麽不容易,您……”
“滾!!!”小李子沒說完,冷烨抓起手邊的酒壺砸向他。
“當!”一聲,酒壺碎裂。
“滾出去!”冷烨厲聲道,一雙鳳眸冷冷向張德勝看了過去。
張德勝不敢再留,剛要退出去,這時外面有沙啞的聲音響起。
“冷烨……這是你我二人的事,不要遷怒其他人了。”
小李子愣了下,沒再動。
冷烨神色一僵,倒是收斂了一些猙獰的表情,安靜幾分。
“你不願見我也罷,只是有些話,我還是要說的。”門外,韓蕭對着緊閉的門扉,聲音低沉微啞,徹夜未眠使他感到疲憊,而永無休止的猜忌,更讓他心累。
“烨……我昨晚想了一夜,我知道你也一夜未眠……”
冷烨聽到韓蕭疲憊的聲音,抓着酒壇的手慕得收緊。他緩緩起身,步伐不穩的走了過去,靠在門上,離韓蕭更近一些。
韓蕭的聽覺向來敏銳,他知道冷烨就在門內側,于是放低了聲音,帶着幾分嘆息與無奈:“我想……可能是我們之間哪裏出了問題,除了感情之外,我們缺少了太多對彼此的信任……”
冷烨顫了一下,他擡眸望着投映在門上的韓蕭的影子,聽到他說。
“對你隐瞞身世是我不對,可是你說過會相信我的……冷烨,我理解你的多疑你的無奈,可這不代表我不會累……”
“……”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又松開,冷烨張張嘴,喉嚨被烈酒灼得有些發澀,良久,才道:“你為什麽要放他走?”
“……呵呵……”韓蕭低聲笑了,道:“再怎麽說他都是我師兄,如果當初我一劍殺了他,我……還是你認識的韓蕭嗎?”
“……”冷烨心中微動,“那把匕首是你送給他的?”
“沒錯。”韓蕭點頭,“不僅如此,字也是我親手刻上去的。”頓了頓,他道:“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今日你無論問什麽,我都絕無隐瞞。”
“!”冷烨一震,絕無隐瞞?他何時逼得韓蕭要像犯人一樣對他招供了,“韓蕭,我……”
“呵……如果你還想問我為什麽将自己的身份隐瞞了七年,那麽我告訴你……因為……”韓蕭閉上了眼睛,他默然轉身,一步步摸索着走下臺階,“因為是池邊月用我送給他的匕首,親手殺死了我們共同的師父……發生在我第一次與你相遇的一個月前……我因為遇到你,是我最幸運的事,你給我溫暖,給我柔情,然後讓我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
“?!”冷烨被深深震驚了,他從來不知道心底還有這樣一個秘密,這樣沉重而慘痛的回憶。那時的韓蕭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剛剛死去了相依為命的師父,被從小玩到大的師兄背叛,而他……在那時趁虛而入霸占了他的信任和依賴。
“韓蕭!”冷烨猛地拉開門,他知道剛才韓蕭說的那些話,無疑是在一點點揭開那些塵封七年的不堪回憶,那些內心的傷疤,對方心中會有多痛,他難以想象,但他知道,自己應該陪在他身邊,給他安慰和支持,告訴他,一切都過去了,你有我。
然而,門外空蕩蕩的,只有一串印在雪地上的,淺淺腳印。
“韓蕭!”
那一天,冷烨曾瘋了般找遍了皇宮的每一個角角落落,都沒能再看到韓蕭的影子。
那一月,冷烨曾瘋了般搜遍了京都的每一個街角,再沒能打探到韓蕭的消息。
冷烨知道他走了,再一次選擇離開。
比第一次的下落不明生死未蔔更加令人絕望,讓他失而複得,得而複失,兜兜轉轉,他以為對方總會在原地等他,卻發現,對方早已走遠了。
三個月後。
“木劍英,有人從宮中偷走傳國玉玺,朕下令捉拿。無論他人在何處,一旦緝拿歸案,立刻遣送入京。”
木劍英從冷烨手中接過聖旨和韓蕭的畫像時,再次望了下對方冰冷的神色,短短數月,對方的性情變得更加難以捉摸,卻是越來越冰冷而不帶情感。
嘆了口氣,木劍英什麽也沒說,默默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小夥伴問冷烨到底是不是真心的……那個……真心是肯定的,不過他之前一直利用韓蕭不信任他,所以也不會因為韓蕭現在受傷就徹徹底底完全信任他,他們兩個雖然有愛,但要真正在一起還要經歷一些,相互信任和扶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