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初臨千星(14)

自從将越前送去德川的住所開始,手塚就一直覺得心神不寧,生怕誰會突然問起越前的去向,尤其擔心遇上龍雅或者跡部。要知道,這兩位在整個元老院都是出了名的,不肯省油的燈,若是被碰上了,他不認為自己有能力糊弄住他們。

就這麽提心吊膽的過了兩天,見一切風平浪靜,手塚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于是,他決定不再拿出外勤當借口,而是回元老院正常工作,同時也打聽一下關于越前的最新處理結果。

可惜,天使一族沒有未蔔先知的能力,手塚也不會想到自己剛踏進元老院的門,就被叫住了,并且叫住他的,還是他最不想碰到的跡部。

叫住手塚的時候,跡部的臉色很不好,完全沒有平日裏意氣風發的神氣。幾步走過去把手塚往角落裏一拉,他緊擰着眉沉聲問:“龍馬呢?你把他從宿舍帶走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回去過,是不是你把他關押起來了?”

聽跡部的問話,手塚便知他還不了解實情,不由得默默松了口氣,尋思着自己是不是該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以求太平。可這念頭剛剛在腦中轉了轉,他突然聽到“砰”的一聲巨響,驚得他眉弓一跳,忙轉過頭去——

一扇高兩個标準高度單位的玻璃門被從外踹開,倒在地上摔得粉碎,看得手塚向來面無表情的臉難掩錯愕。元老院所在的高塔周圍都有高階防禦場保護,普通的攻擊根本難以奏效,除非是有誰動用了種族異能。可誰又敢明知在元老院動用種族異能是重罪的情況下故意為之?

手塚的疑問在下一刻便得到了答案——龍雅渾身攜着淩厲的殺意大步走了進來,逼得聞聲趕來的數十個守衛人員連腳步都不敢挪動半分,只能眼睜睜看着接待大廳裏的物品接二連三的爆裂。似乎是注意到了角落裏的手塚和跡部,他腳步微頓,一雙閃爍着血光的眼落到手塚身上,唇角扯出一絲獰笑:“你要找死,我之後會成全你的。”

可能是看不慣龍雅如此嚣張的做派,跡部眉心緊緊一蹙,沉聲呵斥道:“越前龍雅,你在發什麽瘋?有時間發瘋,不如先去找找龍馬!他失蹤兩天了!”

“跡部!”見龍雅根本不理跡部徑直走進傳送門,而跡部一臉不悅想要追上去理論,手塚連忙一把将他拽住,滿眼凝重。“不想死就別跟去,我們加起來都不一定是他的對手。”說完微微一頓,他走過去吩咐安保組:“關閉自頂樓以下三層的傳送門,撤離這幾個區域所有工作人員,快!”

看手塚一臉嚴肅,眼裏甚至隐隐閃爍着一絲慌亂,跡部反倒從被龍雅無視的羞惱裏冷靜下來了,微蹙着眉問:“到底出什麽事了?”

回頭靜靜注視跡部,手塚心知如果此刻不說,跡部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說不定還會搞出更大的麻煩,幹脆言簡意赅的道:“因為千星學院午夜茶會一事,德川閣下将越前龍馬暫留在自己住處,越前龍雅閣下恐怕是知道了。”

跡部正是因為千星學院出了午夜茶會這件事才會到去探望越前,又從塞巴斯蒂安處聽說了手塚将越前帶走的事。聽完對方的話,他登時冷下了面孔,唇角浮起嘲弄的冷笑,咬牙切齒的道:“你們天使族的确在找死。”

“你能不能冷靜一點,跡部?”因為跡部已不分青紅皂白把事情提升到了種族的高度,手塚哪怕再冷靜自持也有些愠怒了。冷冷看住深藍的瞳,他沉聲道:“德川閣下一向中立公允,他這麽做是為什麽?你難道想不明白嗎?”

德川這麽做的理由,也許當跡部平靜下來之後會想明白,但此刻因弟弟被扣留而怒火中燒的龍雅卻根本懶得去想。出了傳送門後,他直接走到議事處日常使用的會議室前,一腳把門踹開,沒說半句話便将蓄勢已久的魔法風刃朝德川扔了過去。

清楚龍雅的實力哪怕是在整個焦點星也是數一數二的,德川不敢大意,六翼羽翅“唰”的展開擋在身前,但還是被風刃的餘威劃破了臉頰。在細微但尖銳的刺痛裏輕擰眉心,他平靜迎上依舊閃爍點點血色的琥珀眼瞳,道:“如果你想問為什麽要瞞着你,這就是原因。”

“先把小不點交出來,其他的賬我們慢慢算。”從小到大,只要事情涉及到弟弟,龍雅從來沒有任何道理可講,所以他根本懶得理會德川,自顧自道:“否則,我不介意拆了整個元老院。記住了,這是天使族引起的紛争,你德川和也要為此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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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前龍雅,你可不可以稍微理智一點?你這樣子,反倒讓我覺得你是故意在找天使族的茬。”代德川開口的是聞訊而來的入江奏多。像關閉傳送門這種普通手段根本攔不住他這樣的高階天使,他是直接開了一個傳送門出現的。比起沉默少言的德川,他的言辭犀利了許多,依舊微微笑着看着龍雅,不緊不慢的道:“當然,我也知道,你一向就看我們天使族不順眼。”

“我要找天使族的茬,随時都可以,也不必專門找今天。”心裏清楚跟入江争辯簡直就是浪費時間和精力,龍雅懶得理他,徑自拉了張椅子坐下,雙腳搭上桌面,道:“把小不點交出來,他跟千星學院那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那個所謂的代理院長,是我殺的。”

平等院原本只是在冷眼旁觀,聞言冷冷一笑,道:“你認得倒快。那麽其他學生呢?也是你把他們啃成那樣的?我記得你一直說不吃那種東西吧,為了弟弟終于肯認了?”

“野獸進化出來的種族,腦子不好使也正常。”看也不看平等院,龍雅閑閑撥弄着手指甲,用充滿嘲弄的語氣繼續道:“用你那蠢腦子仔細想想,要真是我吃的,我還挨個咬一口嘗嘗哪個味道好是嗎?是不是你接下來還要說,我本來打算那些學生藏起來,等到餓了時候再吃?蠢也要有個限度好嗎?”

不加掩飾的鄙夷聽得平等院勃然變色。雖然他至始至終也并不認為越前做得出那麽殘忍的事,但他容不得焦點星出現這種事情,自然急着要調查出真相。将拳頭捏得格格作響,他緊抿着唇大步走向龍雅,一場鬥毆眼看無法避免。

出來阻止的依然是入江。擋在平等院身前,他笑容可掬的聳聳肩,道:“太計較的話,反倒失了氣度呀,平等院閣下。何必呢?”說完回頭看向龍雅,他又道:“既然你承認代理院長是你殺的,那麽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就完完整整的說出來吧。這樣,不也就解了小殿下的嫌疑嗎?你這個當哥哥的,也不希望弟弟背着嫌疑繼續留在焦點星吧。”

雖說一向讨厭天使族,更讨厭入江,但龍雅也不得不承認對方說得有理,畢竟弟弟對他來說才是重要的。輕輕一勾唇,他道:“修·布瑞恩一直在研究讓人類複活的方法,當晚襲擊學生的,就是他的失敗品。”略微頓了頓,他看着面露震驚之色的諸位議事處成員,眼底浮起不加掩飾的輕蔑,哼笑道:“你們還真是孤陋寡聞,他在焦點星研究了數十年的活死人,你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蠢吶。”

“越前龍雅,你少胡說!”一位來自死神族的議事員聽了這話豁然起身,滿眼閃動着怒意,厲聲喝道:“我們的确在收集、研究人類的靈魂,但生命是不可逆的行為,死神族絕對不會加以幹涉,你這是污蔑!”

“污蔑?我污蔑你們做什麽?有好處嗎?”雙手環抱在胸前,龍雅看着對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笑話,氣定神閑的應道:“與其在這裏撇清關系,不如好好想想怎麽才能把那家夥繩之以法吧。不過說實話,你們有這個能力嗎?他可是你們現存死神裏實力最強的,你們準備派遣多少死神去送死?如果我沒記錯,你們一旦身死,可是連渣都不剩的。”

滿場的死寂裏,只傳來死神代表的粗重喘息,德川擡眼看向入江,輕聲道:“前輩,麻煩你查一下修·布瑞恩的住處,然後讓手塚去帶他來協助調查。”

回望德川,入江唇角泛起一絲苦笑,搖頭道:“他已經離開焦點星了,就在事情發生後的當夜。”轉眼若有所思看住龍雅,他意味深長的問:“不會是你吧?”

“他又不是傻子,用得着我嗎?”發出一聲低低的哂笑,龍雅站起身直直看向德川,道:“事實我已經說完了,把小不點還給我。”

既然涉事者已經離開焦點星,那就意味着不再受元老院管轄,德川無奈也沒有辦法,只得對入江道:“前輩,請你通知手塚,把越前龍馬帶來這裏吧……”

“等一下。”不等德川說完,又一位議事處成員開口了。無懼迎着龍雅微微眯起,冷光閃爍的眼,他用平直無波的聲線道:“我的種族和你們惡魔沒有任何交集,所以我接下來的話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對龍雅來說,這位成員平日存在感極低,幾乎很少發表意見,反倒讓他能夠冷靜的傾聽。無所謂的聳聳肩,他哼道:“那就抓緊時間。”

起身環視一圈,該議員慢慢開口道:“越前龍馬是生殖隔離定理下的一個意外,焦點星上各種族都對他或多或少抱有敵意,又或者是興趣。對于本來和平就如履薄冰的焦點星而言,他是個特別不确定的因素。現在的情況是,不僅血族和惡魔族,就連死神族也被牽連進來了,我很擔心以後還會發生別的意外。所以,我的意見是,他不能再留在焦點星,他應該被驅逐,以元老院的名義。”

此話一出,引得在座不少議員紛紛點頭——與其讓一個不确定因素留在焦點星,倒不如防患于未然。然而,也就是這話,讓龍雅原本微揚着的唇角猛然垂下,面色變得無比陰沉,極緩慢的吐出兩個字——“誰敢!”

龍雅的确不想弟弟留在焦點星,這一年多以來背地裏用各種各樣的手段來為難弟弟,以期待他自願離開。但驅逐卻不同,一旦背上被元老院驅逐的烙印,就意味着這個宇宙将再無弟弟的立足之地,哪怕回了哈迪斯,也會被惡魔族認定是全族的恥辱。即便不死,也将面臨再度被驅逐的命運。

他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但,議事處負責的是整個焦點星的秩序,這個提議無疑是防止越前再度踏上焦點星一勞永逸的方法,所以他們沉默了。他們承認這樣的做法對越前來說并不公平,但對個體的不公平恰恰是為了對大衆的公平,因此就連一向相當公允的德川也沒有開口反駁,只微微垂着眼動也不動的盯着光可鑒人的桌面。

就在龍雅準備使用強硬手段的時候,會議室角落的空間突然悄無聲息的被撕裂開來,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那是一個身型與越前差不多的,長相清秀的男孩,頭頂有一雙像人類所熟知的兔子的長耳朵,身後還有一團毛茸茸的尾巴,穿着一身長長的白袍。怯生生打量着不約而同看過來的各位議員,他小聲道:“我叫壇太一,來自時空族。”

“兔子?”聽完男孩的自我介紹,平等院微顯驚訝的一挑眉,随即又恢複了慣有兇狠嚴厲的表情,沉聲道:“連元老院也敢亂鑽,你是不要命了?”

也難怪平等院會流露出驚訝的表情,因為時空族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種族。他們數量非常稀少,也從未正式在焦點星登記過,與其他種族更是基本沒有往來,很多時候都被認為他們早已不存在了。可就是這樣一個種族,卻有着一項特殊的能力——撕裂時間與空間,窺視未來。

當然,時空族并不能看到未來的全部,更像是在時空的障壁上打出一個個孔洞,從而窺得未來的一些枝葉末節。再加上他們特殊的外型,這份能力被其他種族稱之為“狡兔三窟”,他們也因此得了一個外號——兔子。

“我不是兔子,是時空族!”雖然懼怕平等院的兇惡,但男孩不喜歡這個稱呼,微微嘟起臉争辯了一句。然後,他對着議員們有禮的鞠了一躬,又道:“我奉長老之命前來轉告各位大人,越前龍馬不能被驅逐。”

“為什麽?”似乎對壇的外型很感興趣,入江走過去摸了摸兩只垂着的長耳朵,又抓了抓毛球似的短尾巴,笑眯眯的道:“如果只有這麽一句,是不能被在座各位頑固的大人信服的,相信你的長老也清楚吧。”

因為入江友善的态度,壇眼中的緊張消退了不少,忙忙從斜跨在腰間的小布兜裏掏出一個圓圓的玻璃球舉到眼前看了看,道:“具體不能說,只是越前龍馬對焦點星的未來很重要。如果現在驅逐了他,這裏一定會有一場大的浩劫,甚至會波及到這裏所有的種族。這是長老在看了未來的無數種可能之後得出的結論,所以特地派我來轉告各位。”

“是什麽樣的浩劫?”作為将自身放在維護星球秩序與安全立場上的天使族,德川眉心微蹙,盡量用不那麽冰冷的語氣反問看起來很不自在的男孩。即使對方只是個孩子,他卻不能不鄭重對待這份告誡,因為天使族歷史上就有不聽時空族的建議而導致災難發生的例子,他是親身經歷過的。

搖搖頭,壇清秀的面孔上蒙着一層堅定,道:“不能說。”

入江也是當時的經歷者之一,所以在聽到平等院一聲不屑的輕笑後擡手阻止了對方即将脫口而出的嘲弄,摸摸壇細軟的發,柔聲笑問:“那麽你的長老呢?這麽重要的事,他應該不會只讓你獨自前來吧?”

回頭朝龍雅的方向看了看,壇猶豫了一下,道:“長老在外面,但他說了,只要見越前龍雅先生。他還說,若你們執意不信,他也沒辦法;但他相信越前龍雅先生一定會讓焦點星的混亂提前到來。”

聽到這話,龍雅繃不住笑了出來,心中對這位素未蒙面的時空族長老生出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他還真是那麽打算的。環視臉色有些不好的議員,他懶懶舒展了一下身體,轉身道:“那你們就繼續讨論吧,我不參加了。”

龍雅的性格有多麽無賴,在座的議員們都是深有體會的,就算極其不滿也只能任由他離開,還得留下來看看有沒有機會從壇口中逼出些更有用的信息。時空族的告誡有多麽難能可貴,又有多高的可信度,其實他們心裏都很清楚。

至于龍雅,他在出了會議室之後,一眼便看見一道修長的身影站在不遠處,半眯着的冰藍色眼眸裏含着溫和的笑意。不知是不是與入江交手多了早已有了戒心,他警覺的眯了眯眼,道:“就是你要單獨見我?”

“我是不二周助。”無視龍雅眼中的戒備,不二微笑颔首,主動擡了擡手,道:“不介意的話,可否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

看在時空族算是幫了自己和弟弟的份上,龍雅沒有拒絕這份邀請,徑直将對方帶至一個偏僻的角落,張開防禦場,挑眉道:“現在可以說了?”

“能夠在元老院的禁魔場中自由運用魔法,你真的很厲害,越前龍雅先生。”指尖輕觸防禦場的邊緣,感受到微微的刺痛,不二輕輕笑着,語氣相當和藹可親:“但是,一味追求力量,也未必是件好事吧?太過強大的力量本身就是一把雙刃劍,既傷人又傷己,不是嗎?”

龍雅向來就讨厭這種說話拐彎抹角的方式,而且至今未見到弟弟,讓他此刻的心情很不愉快,更加沒有耐心與不二打啞謎。眸光一閃,他淩厲看住微笑着的冰藍眼瞳,冷冷道:“廢話少說。”

并不介意琥珀眼眸中透出的警告,不二依然笑得溫和,自顧自盤腿坐到地上,特別仔細的撫平白袍上的每一個褶皺。做完這些,估摸着龍雅的耐心已經耗得差不多了,他慢慢開口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接下來要做的,是把你弟弟強制送回哈迪斯,并且說服南次郎公爵讓他永遠不能再離開吧?”

并不否認自己的确打算這麽做,龍雅淡淡扯動唇角,冷哼道:“與你有什麽關系?”

含笑平靜回望倏然轉冷的臉,不二道:“我建議你最好別這麽做,而且建議你從今以後不要再幹涉你弟弟的任何行動。如果,你還想實現你心中所想的話。”

雖然對方說得含糊,但龍雅不知為什麽,總有一種應該相信的感覺。垂眼沉默片刻,他語氣裏少去了敵視與抗拒,甚至多了一分絕不應出現在他身上的猶豫,低聲問:“你們時空族,真的能窺見未來?”

面對這樣的疑問,不二回答得倒也坦然:“只是一些片段,卻不能看到全貌。”

“你看到了什麽?”

“不能說。”

“為什麽?”

靜靜回望龍雅凝起不悅的眼,不二唇角微揚,用慣有輕柔的語調反問:“你知道為什麽我們時空族從來都是只給建議而不說出看到了什麽嗎?”并不是要等龍雅回答,他微微一頓後,繼續道:“因為被預知的未來,通常已經不存在還會發生的可能性了。”

“聽起來很矛盾,是嗎?但其實很好解釋的。未來的結局,并不會盡如人意,所以會有人盡量試圖去改變。可你應該知道,我們所看到的未來不過是若幹可能性中的一種或者幾種,任何幹涉的行為都會導致未來走向不同的分支。所以我們只是旁觀,就算給出建議也不過是在保證最後真實到來的結局不要太壞。”

這番話背後隐藏的意思,龍雅懂了,也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很久很久以後,他擡眼正視那雙看透了未來,精明睿智的眼,遲疑的問:“那麽,在你看到的未來裏,我是否得償所願?”

“還好。”唇角微揚起淺淡的笑意,不二緩緩起身,在撕開空間前留下最後一句話:“不要幹涉你的弟弟,讓他做他想做的,我可以向你保證,結局還算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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