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所謂黑暗

顧安曾經見過林澈君這種表情, 雖然每次林澈君都不會真的傷害他，但依舊讓他感到心驚膽戰。

他的眼神陰鹜而冰冷, 夾雜着淺淡褐色的瞳孔如同土壤一般渾厚而莊嚴。眸中的光深邃凝重，一股牽引着緊張神經的力量侵襲着被他所注視的人。

樓道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林澈君整個人如同不存在的事物，遙遠而寂靜。他低垂着眉眼，眼梢微挑, 時不時地瞧向顧安, 似在思考，又似只是凝望。

“你難道知道些什麽？”顧安覺得他的表情很微妙，整個人的存在好似突然消散開來，雖然林澈君一直站在他的面前, 也只是令他更加的心焦。

林澈君當年為什麽要分手, 為什麽突然出國，為什麽突然回國？這些，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

一切都莫名其妙, 一切都匪夷所思，一切都無從解釋。

整件事情, 都透着一股詭異的感覺。突然的分手，突然的出國，突然的變化。一切事情都令他毫無頭緒，并且前後解釋不通。

那個雨夜，在他昏倒的那一刻起，到他再次清醒的那一刻, 那消失的二十五分鐘，到底發生過什麽？是他忘記了，亦或是從來不曾存在。

林澈君低垂的腦袋總算擡起，一雙眼睛陰冷而又憤怒。“有人想要害你。”

“什麽？”顧安蹙眉，林澈君所說的話毫無任何跡象，所以，對于他所說的話，他還無法立刻相信。“怎麽會有人想要害我？是蕭蕭失蹤，不是我失蹤！”

“當然有，十年前有人要害你，十年後自然同樣有人想要害你。”林澈君道，随後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了起來，“你肯定知道些什麽，并且曾經得到過什麽，讓那人懼怕你，畏懼你，并且企圖除掉你。”

顧安站在原地，突入起來闖入他腦海中的模糊畫面令他糊了眼，他顫抖着雙唇，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到底知道些什麽？是他應該知道，但此刻他卻完全不知道的東西。

他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那種突然跌入冷冬的感覺，那突然劇烈疼痛的腦袋，都讓他無法忍受。

“我……什麽都不知道……”顧安抿着蒼白的唇，最終吐出了這麽一句支離破碎的話。

他顫抖着，戰栗着，但下一刻，身體卻被人猛地抱在了懷中，屬于那人熟悉的溫度終于讓顧安從恐懼中回過神來，對方那溫熱的皮膚溫度，令他此刻冰冷的身體回溫起來。而那瞬間蒼白下去的臉色也漸漸回暖。

戰栗，消失了。手中的觸感，周圍的環境，他再次可以觸摸到，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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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我會保護你。”林澈君淡淡地道，就好似他一定會做到。

顧安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退後，從林澈君的懷中掙脫來。他盯着林澈君的眼睛，道：“這次事情解決之後，我希望你可以将十年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我想要知道，不，應該說，我必須要知道。”

“我知道的，不多。”林澈君緩緩搖頭，“一切，都需要你自己想起來。”

“當年，你打過電話給我，你……”顧安剛要說話，卻聽口袋裏頭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林澈君不等顧安的動作，已經從他的褲兜裏掏出手機，接通了電話，那頭機械化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傳來。

“想要找到那個孩子嗎？那就來城中花園地下工廠。”

“咔噠”一聲，電話挂斷了，從一開始，那頭便沒有讓他們回話的想法。

顧安急切地問：“真的是綁匪？”

“沒錯，那個女孩是引誘你過去的工具而已。”

聽到“工具”兩個字，顧安不禁蹙了蹙眉，用“工具”來形容一個生命，一個小女孩的生命，即便是顧安，也不免覺得不舒服。但他僅僅只是蹙了蹙眉，然後道：“我們報警。”

“嗯。”林澈君點頭，“跟他們好好說明情況。”

顧安接過林澈君的手機，撥打了110，随即那邊的電話通了。“剛剛我接到了一通電話，他們綁架了一個孩子……他是激進的類型，必須得要動用特警……城中花園地下工廠，不知道是不是最後的目的地。”

那邊的警/察詳細地記錄了有用的消息，并且特別告知他們，“請按照歹徒的要求前去，我們會在半小時到達那兒埋伏，在此之前，不要獨自前往。”

“請于城中花園與我們集合。”

“好。”顧安點頭答應，随即挂了電話。“他們說讓我們30分鐘後與他們會面，一切按照歹徒的要求，不要反抗。”

“想想也是這樣。”林澈君點頭。“出發吧，現在出發正好半小時到達那兒。”

顧安點頭，“我們應該去告訴孩子的父母。”想到那對小夫妻，他不禁有點煩躁，這件事情如果真的按照林澈君來說是奔着他來的，那麽，他就是那個始作俑者。

這個認知，令顧安覺得全身不舒服。

他還沒有那個能耐去支撐一個孩子的性命。腦袋裏一陣緊縮，隐隐綽綽的，似乎有什麽聲音突兀響起。

“林澈君！”一道尖利的聲音直逼腦膜，震顫了顧安的心。

“怎麽了？”走在前面的林澈君停下腳步，斜睨了顧安一眼。

顧安輕微搖了搖頭。“我沒事，走吧。”說着，他已經踏出了右腳，朝着電梯走去。三樓到達，兩人走到夫妻倆的房門前，深褐色的木質大門厚重大氣，同樣的，沉悶而壓抑。

顧安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敲了房門。

門內立刻傳來一陣疾走的聲音，下一刻，房門便被人從內打開。男人看似平靜，實際上在打開門的那一刻，便下意識地朝下看。

這個動作自然不會逃過林澈君與顧安的眼睛。顧安抿了抿唇，然後還是道：“接下來我說的話對你們來說一定是個晴天霹靂，但我還是希望你們先冷靜下來。”

女人從男人的身後追出來，随即推開男人，一雙哭紅的眼睛幾乎是定定地瞧着顧安他們的身後，她沒有看到她想要看見的女兒，淚水再次洶湧而出。

“你們找到了嗎？”只要看眼前這種情況就會知道的答案，這個男人依舊不肯死心地多此一問。

“這件事情，很重要，希望你們冷靜。”顧安再次重複了一遍，剛剛夫妻倆根本沒有好好聽他說話，所以他必須得複述一次。

年輕的丈夫一聽這句話寒毛倒豎，顧安的認真的語氣令他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受控制。“到底出了什麽事？”

仔細聽，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剛剛綁匪給我打了電話，你們的女兒被綁架了。”

年輕的妻子一聽，立刻雙腿一軟，直接癱在了地上，她面目蒼白，了無生氣。而年輕的丈夫很想冷靜，卻是無法冷靜下來。腦袋裏湧現出了許多紛雜的念頭。

為什麽綁匪給這個男人打電話？是不是就是因為他，自己的女兒才會被綁架的？

他赤紅着眼睛，捏緊了拳頭，上來就是一拳。這下子打得特別的用力，幾乎用了男人全身的力氣，顧安根本沒有想到男人會突然上前給他一拳，沒有迅速躲開。

但他，并沒有覺得疼，因為，林澈君已經幫他制服了男人的動作，将他的手腕牢牢地拷在了後背上，随即在他身後一腳踹上了男人的膝蓋窩。

突然之間的力道，男人往前一撲，倒在了地上。林澈君反扣着他的手，冷冷地道：“給我冷靜。”

林澈君的聲音中充斥着陰鹜之感，男人不禁全身戰栗了一下，剛剛一瞬間，他明顯有感受到，他身後的男人是想要對他動手的，不是為了制止，而是想要殺了他。

腦門滲出一層薄汗，卻是頃刻就冷靜了下來。

顧安對着林澈君搖了搖頭，示意他把他放開。

林澈君考慮了一下，最終松了手。

男人從地面上爬起來，有些後怕，但依舊還是很氣憤。“你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什麽有人要抓我的孩子？肯定是你的原因！”

女人扶着門板，全身無力，她完全不知道，該不該怨怼眼前的男人。她很迷茫，完全找不準方向。那個綁匪會不會很危險？自己的女兒會不會害怕？那個綁匪會不會是變态？現在有好多社會新聞有報道過猥/亵幼/女的新聞。

會不會……

她越想越心慌，即便告訴自己不要瞎想，也無法抑制這些可怕的想法澎湃而出，擴散在她整個腦海之中。

“不要說了……不要……”女人捂着腦袋，失聲痛哭，泣不成聲。

顧安看見女人這樣，不禁咬緊了自己的口腔內壁，他咬得極重，幾乎要将自己的愧疚與悔恨通過這個方式發洩出來。他必須要知道是誰要殺他，又是誰為了殺了他而綁架了一個不過五歲的孩子。

“抱歉……”顧安輕聲地喃喃，卻是令男人大喊。“要不是你提出來去泳池玩！孩子也不會弄丢！也不會被綁架！”

話還未完，林澈君便笑了。“難道不是你沒有看好孩子嗎？不要把所有的責任推給其他人。”他說着，已經拉起顧安的手，然後道，“我們會把你的孩子接回來，在那之後，請你對他道歉。”

他一把拽住顧安的手腕，強行把他拉着走。

顧安挪動着自己的雙腳，卻是覺得心中鈍痛。

但林澈君的聲音卻飄了過來。他說：“這是綁匪的錯。”

心中的黑暗，瞬間被驅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