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所謂商量
清晨, 溫暖的室內一片祥和。窗玻璃內側有一層濕氣,微微沿着窗玻璃滑落下來。
顧安終于從主卧的床鋪上睜開了眼睛, 他眨了眨眼,只覺窗邊似乎站在一個人, 他修長的手指握着黑色手機機身,在那邊打着電話。聲音是他很熟悉的嗓音,讓他又開始昏昏沉沉起來。
男人似乎是察覺到了顧安已經醒來, 他轉過身, 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直視着顧安的眼眸,幾乎要深入他的心底。
顧安猛地清醒了。在他面前的,是林澈君。
夢中的一切非常清晰,他親耳聽到了所有的過程, 那繁雜的雨夜, 那亂糟糟的厮打,那落入海底的聲音。
“林澈君”死了,真的是死了。并且他還曾經……顧卓明并沒有騙他。
林澈君見其躺在床鋪上, 一臉木然,平日裏水波潋滟的桃花眼裏滿是哀傷, 便挂了電話,走上前去,坐在了床邊。他雙手撐在身後,側頭看着顧安,問了一句。“你想起什麽了?”
顧安被這一聲熟悉的嗓音給拉回了現實,他猛地擡頭, 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黏在了林澈君的臉上,随即一下子爬了起來,縱身撲在了林澈君的身上。
林澈君一時不查,下意識伸手抱住他,才沒有倒在床上。他低垂着腦袋,瞧了眼顧安發白的手指,握了上去。
顧安沒有絲毫的反抗,任由他覆蓋在他的手指上,應該說,如果沒有林澈君在身邊,他或許真的會崩潰。
他果然是個脆弱的人,根本無法承受一點的痛苦。因為十年前的這個真相,他自我封閉了這些記憶,導致“林澈君”死不瞑目,沒有人站出來,指出兇手,沒有人站出來,為他正名。
如果不是眼前的男人出現,自己怎麽可能知道一切的真相,怎麽可能會嘗試着,即便痛苦,也要想起所有的一切。
他壓抑着痛苦,咬着自己的下唇,憋着自己的眼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即便他努力地憋着、忍着,也終是沒有忍住,滾燙的淚水從他的眼眶中滑落下來,滴落在林澈君的肩膀上,沾濕了他的衣裳。
林澈君微微側了側腦袋,同樣感受到了顧安的悲傷。他與他的哥哥不一樣,他的哥哥是個正常人,而他天生情感缺失,極少能感受到其他人的情緒,他對顧安的執念,也不過是由于想要知道自己哥哥身邊的人到底是誰。
應該說,對他最為重要的,其實是他的哥哥,因為哥哥,他認識了顧安,并且把他列入重要的觀察名單,最後卻是越來越被他吸引,直至交往。
當年他哥哥突然失蹤的那一天,他們的父親率先得到情報,當年的林父是無法與那個人鬥争的,為了避免那殺人犯知道這個林澈君的存在,引出更多的秘密,他立刻舉家搬遷,根本沒有表現出失去一位孩子的悲傷。
對于林澈君,林父真的是一位嚴厲的父親,但對于“林澈君”,他何其殘忍。
因為,那本就是被他抛棄的孩子。他們林家的繼承人,只需要更加優秀的就可以了,只要林澈君沒事就可以了。
他計劃裏頭就只有一位繼承人,而那代孕婦女生出了一對雙胞胎,本就令他感到厭煩,更別說另外那個孩子天生身體不好,應該不到成年,就會心髒病突發死掉。
于是,他給了那個女人一筆贍養費,讓她自己照顧那個孩子,而他則帶着林澈君回到了林家。
林澈君是在十歲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有一個哥哥的,因為那個女人快死了,她帶着那個孩子來認祖歸宗。十年後的“林澈君”并未心髒病突發,反而越來越健康,但即便如此,也沒有改變林父的想法。
那個孩子與林澈君一樣叫“林澈君”,但很顯然,父親不想要他。在他們家偷偷地呆了一個月左右,“林澈君”消失了。
但兩個孩子到底是雙胞胎,所以對對方都很有興趣,林澈君那個時候對于自己突然出現了個哥哥感到了好奇,便與他偷偷交換了通信方式。
當然,通信的開始,是從十三歲開始。
那是他第一次對林家的環境感到厭煩,他一直覺得母親不喜歡他,十歲的時候他得知了真相,令他省了與母親好好相處的想法,十三歲的時候,他愈加厭惡高強度令人胸悶的林家教育,于是他嘗試着給“林澈君”寫了一封信。
“林澈君”很快便回信了,并且告知他了他如今的生活,而每封信中,必定會出現的就是叫“顧安”的家夥,“林澈君”說顧安很溫柔,說顧安是個很好的大哥哥,說顧安讓他融入了集體,說顧安帶他偷偷跑出學校買冰激淩吃。
每次的描述,都讓林澈君對“顧安”這個人越來越好奇,終有一天,他乘着火車獨自來到了W市。那是他們第一次的見面,但林澈君卻了解顧安的一切。
而顧安,果然沒有察覺他們兩人之間的差別。
那一天,他們逛了許多地方,他偷親了顧安,卻并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對顧安如此執着。之後,他又在與“林澈君”說好之後,與顧安見過幾次面,每次的相處都讓林澈君覺得很舒服。
然後,顧安對他告白了。
他覺得挺奇怪的,兩個男人也可以在一起嗎?但他當時點頭了,雖然那個時候只是因為一時的好奇。
兩人相處的時間并不多,畢竟他可以用學業繁重這種事情搪塞他,那一年,他們不過見過十幾次面,都是通過“林澈君”在通信,但兩人竟然也樂此不疲。
但很快,他時常會偷跑去W市的事情就被他父親發現了。為了不讓父親發現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他故意截斷了所有的通信,誰知知子莫若父,林父很清楚林澈君對顧安不同以往的執着,在發生那件事情之後,以保護顧安的性命這件事情為要挾,直接把林澈君給遣送出國了。
失去了哥哥,他不想再失去一項重要的東西。
那一日,他便知道,如果要得到他自己喜歡的東西,首先要做的,是擁有無盡的權利,直到連他的父親也無法阻礙他。
當然,對于殺了他哥哥的兇手,他是必定會抓出來的,那可是他的哥哥,雖然他相比他哥哥是情感缺失的怪胎,但相比林父,他真的是擁有感情的。林父可真是不知道失去一個雙胞胎哥哥之後,心靈裏頭的缺失。
他一想到那個殺了他哥哥的殺人犯,心裏湧出來的可不只有憎恨,還有殺意。
于是,歷經十年的蟄伏,他總算是回來了。
而顧安,依舊還在他的身邊。
顧安在林澈君的懷裏總算是停下了哽咽,他抽噎着,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感受到林澈君的味道,他才微微控制住了情緒。“謝謝。”
他從林澈君的懷中退出來,一雙紅彤彤的眼眶有些迷蒙,他的嘴唇有點起皮,他整整做了一個晚上的噩夢,精神上真的很疲勞。“我全部想起來了,那個男人,做的一切。”
林澈君挑了挑眉,摸上了他的臉頰,“我現在還無法找到可以完全控告他的證據,‘林澈君’這個人本身是真實存在的,但實際上又是不存在的,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也就是說在法律意義上,我們同屬一個人。”
“而我活着,那麽‘林澈君’就依舊活着,這是一個死循環,所以殺人罪這件事情我們無法控告他,即便控告,也無法成立。”
“那該怎麽辦?”顧安蹙眉,他很想要把那個殺人犯給送進該去的地方。
“你既然記起來了,應該知道什麽。”林澈君沈默。“否則當時就不會有人想要害你。”
顧安,“你的意思是,上一次并不是柯暢的問題,而是她背後有人。”
林澈君颔首。
“抱歉,實際上,我除了那段記憶,根本沒有證據。”顧安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可以威脅那殺人犯的事情。
林澈君聽了這話,一時也沉默了。“這件事情很奇怪,如果你沒有證據,他何必想方設法的害你。”
顧安想了一下,“我的父親知道這件事情。”
“對,他是知情者。”林澈君的眼神陰鹜下來。“所以我要把顧家毀掉。”他的眼神射向顧安,似乎在看他的态度。
顧安點了點頭。“這件事情你沒有必要在意我,我與顧家也沒有什麽關系,當年他來找我這件事情或許是有貓膩的,會不會真的與當年的事情有關?”
林澈君蹙眉,“那這樣更加奇怪,他與那人明明是盟友關系,那人卻是十年不曾動過你,在我回來之前,我曾一度認為你應該是被林家偷偷保護着。”
顧安沉思片刻,“或許顧卓明他自有考慮。”
林澈君冷笑一聲,“到時候便知道了。”
顧安擡頭,“我能知道那個殺人犯到底是誰嗎?”
林澈君勾唇一笑,“這件事情,得要三年後慢慢處理,如今,不是最好的機會,他可是只老狐貍,我與他交戰了這麽多次,也不曾理解他的真實想法,我原以為他會立刻對我出手,但并沒有。”
“你以身犯險。”顧安不認同這種做法。
“但比較有效率。”
“我會保護你。”顧安立刻道,他已經失去了他的弟弟——“林澈君”,不想失去他的愛人——林澈君。
“好。”林澈君不禁勾唇一笑,眼梢挑着,看起來特別的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