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嬌娜
孔生的病為單家宅院籠上了一層陰雲,皇甫雲每日憂心如焚,連課業也暫停了。
皇甫太公為此很是歉疚,專門和醫續斷致歉,希望他不要計較小兒的無禮。
醫續斷本就抱有目的,對此并沒有什麽不悅,只是照舊教導着秦素問。
太公稍稍安了心,又怕兒子耗壞了身子,便偷偷與他說道:“你外祖家的娜姑幼時曾得機緣,有個寶貝金镯醫治百病。只要她到了,孔生的病便有得救。”
狐外婆信上說了,娜姑與阿松同來!
皇甫雲放了心,每日耗費精元替孔生延命,恭候表妹大駕。
眼見孔生已到了形銷骨立、奄奄一息的時候,望眼欲穿的皇甫公子終于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表妹。
太公與兒子一齊相迎,顧不得寒暄幾句,便徑直拉着嬌娜往孔生房中去。
初初走到房外,便聞一陣細微的琵琶聲。皇甫公子腳步一頓,偷眼去瞧太公臉色。
太公面上看不出什麽,溫聲向嬌娜介紹了孔生,又撫須道:“孔生與雲兒情同手足,你只當他是你的兄長,不要羞澀。”
嬌娜年歲尚小,知道是治病,便也不曾多想,當即點頭應了。
說話聲傳入房中,裏頭的琵琶便停了。香奴垂着頭開了門,匆匆望一眼太公,不敢開口。
她雖是侍女,卻是太公撫養長大的,終身着落還是要太公安排。
香奴回首瞧一眼孔生,見豔麗無雙的嬌娜小姐坐在榻邊,終究是低頭走了。
她也不是對孔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情愫,只是感念他對自己的傾慕,見他如今受病痛煎熬,這才寬慰一二罷了。
孔生的良配不該是她這樣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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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奴一走,嬌娜便笑吟吟一拍孔雪笙的胳膊,嬌俏道:“你便是孔生?”
嬌娜坐在榻邊,兩人離得近,孔生鼻端只聞一縷幽香,似蘭非麝,教人骨酥神醉。
孔雪笙日日受疥瘡之痛折磨,唯有香奴的琵琶聲可以排遣些許苦悶憂惶。他感激香奴的撫慰,心底早已将她視為妻子。
他自問并非濫情之人,誰知只望了這小姐一眼,便叫他神魂颠倒,連疼痛也忘記了。
這小姐看着不過袅袅十三餘,身量嬌小、意态風流,最是美豔靈秀的多情模樣。
孔生從來不曾見過這樣極致的美麗,天地間所有的聲色都在一剎那間黯淡下去,只餘這窈窕淑女一個。
他讷讷張口,只發出一聲失禮的喟嘆。
皇甫父子将着場景納入眼底,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太公思及香奴,對孔生心生不喜,只眼風淡淡一掃皇甫雲,邁步便出了門。
皇甫雲苦笑一聲,上前朝嬌娜道:“孔生的性命,便全依托妹妹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甫雲倒不覺得孔生如何,只是娜姑年幼,他本來是屬意松姑和孔生結發的。
嬌娜也沒有二話,她垂着水袖為孔生診脈,片刻便摸出了症結所在。
旁的都好,只是這疥瘡要割下來。
關公刮骨能一直被人們口口相傳,便是因為這樣的疼痛為常人所不能忍,才稀奇且令人敬佩。
孔生一介文弱書生,皇甫雲很怕他會痛死過去,便有些猶豫不決。
孔生聽說要割皮削肉,心裏也膽怯。但嬌娜瑩潤的指尖搭在他手腕上,那甜膩的體香迷惑着他的心神,只覺一股英雄氣概在胸中激蕩,絕不肯讓她小瞧了自己。
“小姐莫要遲疑,小生可以隐忍!”
嬌娜不料他有這樣的膽色,不免高看他一眼。
她把水袖輕輕卷起,露出一截玉色的藕臂,孔生看在眼裏,心底愈加情意纏綿。
嬌娜把他那迷醉的情态覽盡,低低笑一聲,褪下了腕上黃澄澄的金镯。
皇甫雲已敞開了孔生的衣襟,露出他長着疥瘡的胸口。嬌娜并不害羞,用那镯子把疥瘡箍住,從懷裏取出一柄薄如蟬翼的小刀。
小刀貼着胸膛和金镯間的空隙,從疥瘡根部緩緩劃下,一刀下去便有紫色的污血流出,伴随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
孔生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他腦中只有嬌娜的一颦一笑,想着他們此刻的肌膚之親。香奴、疥瘡早已抛到九霄雲外,他非但不覺得疼痛,還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如果這疥瘡一直割到地老天荒,那該有有多好。
可惜嬌娜并沒有體察到他幽微的心意。她輕輕巧巧地把腐肉全數割下,那圓圓的一塊爛肉捏在手裏,看着跟老樹上的樹瘤子似的。
美目裏流露出一分嫌惡,嬌娜又叫表哥取來淨水,為孔生清洗傷口。
皇甫雲嘆道:“這傷口如此大,盛夏雖過,卻難免生膿化蛆,孔生哪裏熬得住?”
嬌娜瞟他一眼,張嘴吐出狐貍內丹,放置在孔生傷患處。
孔生不知道那紅丸是何物,但見她從檀口中取出,越發酥了半邊身子,心中愈加癡纏。
“好了。”
嬌娜把那紅丸重新放回嘴裏,輕快地出了房門。
孔生匆匆跳下床,卻見嬌娜已然行遠,想追而不敢追。
那樣的神仙人物,他不敢輕慢。
他的傷病已好,皇甫雲放下心,惦記着被丢在堂中的松娘表妹,便顧不得再和孔生多說,只叮囑他安心修養。
松娘已然十八歲,生的綽約多姿,豔若桃李,相貌并不遜色于嬌娜。
皇甫雲到時,先聞一陣歡聲燕語,便見那呆呆傻傻的小秦湊在阿松跟前,也不知怎麽讨好谄媚了她,逗的松姑花枝亂顫。
這小子才多大,就知道挑逗小娘子了?
皇甫雲冷冷射秦素問一眼,先朝松娘表達了歉意,然後把孔生的事情告知于她。
嬌娜因為那镯子,在族中一向左右逢源,松娘雖然失落,卻也習慣于此,并不見怪。
阿松表妹一向溫婉寬厚,皇甫雲笑一聲,又去料理那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小秦。
“你不在先生跟前伺候,跑到前頭來做什麽?”
任他如何疾言厲色,秦素問并不畏懼,只輕輕哼一聲:“我家公子要外出兩日,命我給你布置課業。”
皇甫雲擰起眉頭。
孔生的病好了,他還想繼續聽小先生論詩呢。
小先生看着年紀小,論起詩來卻比**十歲的老學究還精深。尤其是先秦之前的那些文體,簡直信手拈來、如數家珍,讓他不得不嘆服。
“小先生去哪裏,可是有什麽棘手的事情?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勞,不若讓我代辦,省得先生勞心勞力。”
他說得熱切,是真心視醫續斷為師。
秦素問把手一攤:“公子已經走了。”
這一帶自從來了皇甫家這一窩狐貍,礙于他們的威懾,許多兇惡的鬼怪便都搬走了。公子如今雖不帶她夜獵,但看他每次外出回來的樣子,秦素問便知道是挨餓了。
人是鐵、飯是鋼,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即使威武如醫大腿,幾頓不吃也餓得慌。
有時候想想,這真是和那高貴冷豔的霜雪高人形象不符,奇怪的是她竟從來不覺得違和。
秦素問咂咂嘴,大概是因為那張臉吧。
皇甫雲沒料到他走得這樣利索,害怕小先生不回來,再看秦素問便有些人質的意味。
小先生是不沾染紅塵的世外高人,但這個小書僮陪伴他久,又被他悉心教導,應該有些分量。
這樣一想他又有些吃味,小先生可沒對他這麽上心。
“你不是先生的書僮嗎,怎麽不跟着他一起!”
秦素問正癡迷着溫柔美麗的小姐姐,聞言便皺起鼻子,“不方便帶我去。”
說起來,公子好像很久沒有帶她去夜獵過了。
秦素問心裏思索着事情,卻不耽誤嘴上和小狐貍嗆聲。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只差吵得太公都聽見了。
松娘靜靜聽了半晌,約摸弄清楚這裏頭的事情,便笑着插了句話,引他們說起旁的事情。
“阿松遠來辛苦,可要先去歇息?”
松娘不見嬌娜回來,知道她已經先歇下了,便點頭應了,“也好。晚上姑丈還有洗塵宴,若是精神不濟,便太失禮了。”
秦素問樂呵呵道:“我的屋子旁邊還有一間空房,不如就住在那裏,咱們說話走動都方便!”
皇甫雲防備她勾搭自己表妹,剛要冷臉拒絕,松娘卻先一步點頭。
她欣然道:“我與你一見如故,如此甚好。”
她二人手挽手歡歡喜喜去了,留下皇甫雲悵望高天。
這可是他為孔生請來的表妹!
秦素問幫着松娘布置房間,心裏極其的自得。
公子突然外出,眼看她要失去大腿子的保護,誰知道“天命女主”就出現了。
以松娘的模樣性情和年紀,妥妥是孔生的官配。她是小狐貍的表妹,那必然也是一只狐貍,道行高深又有女主的氣運和光環,她跟在身邊肯定安全。
就是有個萬一,她還有燕大俠送的劍囊防身!
秦素問盡量把事情想得樂觀,卻還是難免露出些惶恐不安。醫續斷乍一走,她感覺自己的劫數便近了。
這他娘的也太巧了!
她的臉色變來變去,松娘看得好笑,愛憐地摸摸她腦袋。
“好妹妹,你這忽喜忽愁的,到底是煩心什麽事情呢?”
秦素問“咦”一聲,驚詫她竟然看破了醫大佬設的僞裝。
果然是女主,眼力就是不凡!
作者有話要說:
秦素問:穩如老狗,一點也不慌……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