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場雪似乎纏綿得沒有邊際,始終紛雜下着,毫無停歇之勢。

天色也沉沉的,雲層壓得極低。

溫景梵正在挂號,随安然站在他的身側,看見上面顯示屏上紅色的LED光打在他的臉上,映襯得那雙眸子也染上了幾分猩紅,亮得驚人。

護士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問道:“叫什麽名字?”

溫景梵眉頭輕挑了下,回答:“随安然。随意的随,歲月安然的安然。”

在一旁靜靜聽着的随安然唇微微顫了一下,凝神看過去……五年前在梵音寺的時候,他問自己名字時,她便是這麽回答的。

“随意的随,歲月安然的安然。”

他聽過之後有一瞬間的靜默,才說:“如果以後誰問起我對江南女孩子的印象,大抵就是像你,像這個名字這樣了。”

那時候的随安然并沒有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是後來一次電臺節目。他和聽衆聊到了江南這個話題,一位女聽衆問他:“時遇,你對江南女子的印象是什麽?”

他的回答是:“眉目如畫,溫柔淡然,大氣溫婉,又自有一股靈氣。而且,每次提起江南這個詞想起的那個人,也有着如江南一樣詩意又雅致的名字。”

那聽衆再追問名字時,他卻再也不肯說了:“我的小秘密,深埋的,只我一個人回味的記憶。”

以前不願意相信,可如今——那對應的人,就是她吧?

溫景梵挂完號,拿着病歷單轉身,就看見她靜靜地看着自己出神,不由擡手在她眼前輕晃了一下,輕喚她的名字:“安然?”

語氣裏的溫柔,聲音的缱绻,讓那護士忍不住又往這裏多看了幾眼。

随安然回過神,和他一起去二樓的外科門診換藥處理。

醫生看着她的傷口沉默了半晌,才嘆息着說道:“你們小年輕就不懂事,傷口還是新的就不知道愛護,搞得發炎了怎麽連藥都不吃?別到時候破相了,你小男朋友跑了你才知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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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安然被說得發窘,去換藥的時候都沒敢開口讓醫生輕點。

“醫生,麻煩你輕點,她怕疼。”

那醫生垂眸看了眼随安然緊咬的唇:“現在怕疼了?”說着,手上的動作卻是慢了不少。

可換藥時,棉簽輕按傷口上時還是有尖銳的疼,疼得她頭皮發緊。

溫景梵皺了皺眉,幹脆半蹲下身子,擡手握住她的手。見她低頭看來,無聲地用口型說了句:“加油。”

加油……

随安然差點笑起來,只覺得雙手交握間,那暖意直入心底。

換完藥,又去收費的窗口用錢拿藥,這才離開醫院。

溫景梵去取車,安然就在門口等着。正拿着藥盒看吃法用量,後面卻是一股大力猛地撞了上來,猝不及防之間,随安然手裏的藥盒脫手而出,摔在了地上。

而對方也沒有比她好上多少,手上的東西灑落了一地。

随安然回頭看去,對方正懊惱地皺了眉頭,心不在焉地說了聲對不起,蹲下去撿檢驗報告。

醫院門口人來人往,腳步紛雜。随安然撿回了藥盒,索性也幫她收拾,目光落下去,看見病患的名字那一欄上是——溫融。

這個名字,随安然聽聞歌提起過幾次,是溫家的老爺子。

她微微一愣,往那報告上快速地掃了眼。只是簡單的體檢,幾樣血常規的報道。

溫時遷側目看了随安然一眼,從她手裏接過那幾頁紙張攏進手裏的資料夾裏:“多謝。”

這一看,似乎是覺得有些眼熟,微挑了眉峰審視了她一眼。雖然冷傲,卻并不會讓人覺得她的目光有什麽不舒服。

随安然對她淡淡地笑了笑,低頭把藥盒放回手裏拎着的袋子裏。

不遠處一輛車滑行過來,在兩個人的面前停下,降下車窗,裏面的男人面目溫潤,看着站在一起的兩人,微微有些詫異:“時遷?”

溫時遷擡了擡眉,卻是先側目看向随安然,目光在兩個人之間一梭巡,這才懶洋洋地一笑,擡手撥了撥頭發:“我說怎麽看着這車那麽眼熟呢。”

她傾下身子微倚着車窗,看向裏面的男人,那微長的指甲輕輕地敲了兩下,揚唇笑道:“哥哥的女朋友?”

溫景梵眉目一舒,輕斥了她一聲:“只是普通朋友,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這幾天。”她回頭對安然笑了笑,替安然打開車門:“不打擾了。”

說完,揚了揚手,踩着那高跟鞋便要離開,剛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什麽,回頭看了眼随安然,繞到溫景梵那邊輕聲說了句什麽,就見溫景梵的臉色微變,握着方向盤的手指也在瞬間微微收緊,然後沉着臉點了下頭:“我知道了。”

随安然扣好了安全帶後,他的臉色已經恢複如常,只輕微下垂的唇角還是透出了幾分他的不悅。

“陸熠方明天早上就能回來,明天下午簽完合同,後天就開始配音。你時間上有沒有問題?”

随安然搖搖頭:“沒有。”

話音剛落,手機便輕聲嗡鳴起來,随安然拿過來一看,是陸熠方的微信信息,很簡單的一句話:“劇本熟悉了吧,明天晚上開始配音,你跟時遇說一聲。”

随安然想起自己才翻了三分之二的劇本,整張臉都苦了。

随安然早上先去了一趟酒店,只是遞得并不是那一封辭呈,而是申請休假。

年關将至,正是用人之際。随安然原本以為等待她的會是辭退,卻不料溫姨連原因都沒問,直接準了。只說什麽時候休夠假了,就回來上班。

随安然雖然心裏疑惑,卻沒敢問……

陸熠方這次回來一改往常的低調,不僅在機場就接受了媒體的拍攝,還在車上接了兩個雜志訪談。以至于到工作室時便耽擱了一些時間。

進門便被助理提醒:“随小姐已經等了一會了。”

陸熠方被迎面而來的暖氣轟得有些發懵,正在脫外套,聞言漫不經心地問了句:“時遇呢?”

“還沒有來。”

“哎,奇怪……”陸熠方念叨了這麽一句,腳步卻是不停地往會客廳走去。

會客廳是全方位透明設計,陸熠方擡步邁上二樓便能看見裏面的情況。

随安然正坐在沙發上翻看着什麽東西,微垂着頭,神情專注認真,并沒有半分不耐。

他握上門把正準備推門而入時,腦海中恍然閃過不久之前溫景梵說的那句:“她一向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對待她,就要拿出比她更耐心的決心才行。”

他随口嘀咕了聲:“對待你可不一樣……”

比如溫景梵的一句留下比他百句挽留還有用這種真相,他已經不想提起了。

陸熠方深怕随安然到時候遇到什麽事情又反悔了,也不管溫景梵還要耽擱一會功夫才能來,拉着她先簽了合同,簡單地講了講注意事項以及工作時間等,正要轉移話題聊些風花雪月,那遲遲未來的人,推門而入。

他肩上還漫着一層薄雪化開的水汽,有些濕漉漉的。擡眼看見她時,很是自然地坐到了她的身旁:“額頭好點了沒有?”

陸熠方不滿:“你怎麽不問問我好不好,我們好久沒見了!你進來連看都沒看我!”

溫景梵這才懶洋洋地瞥去一眼,從善如流:“你好不好?”

陸熠方冷哼了一聲,推了一下面前的合同:“安然的簽好了,就你了。”

溫景梵垂眸看了眼合同,擡手拿起安然的,仔細地看了眼條款,目光落在右下方她的字體上時,眸色漸漸加深。

他寫字的筆鋒筆畫都有些異于常人,所以這有幾分像他的筆跡別人看不出來,他卻能一眼看出門道。

随安然暗自吸了一口氣,原本還想着他應該發現不了,畢竟筆力不同啊……但眼角餘光瞄見他唇角微揚起的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時,扶額暗嘆:“完了完了……”

意外的是,溫景梵并未說什麽,只是拿過自己的合同掃了幾眼,擡筆落了字。

簽完合同之後,正好将近飯點,陸熠方心情好,便請客去附近的TC會館吃飯,除了溫景梵和随安然之外,還有幾個已經開始配音工作的演員。而這其中,便有蔣寧夏。

蔣寧夏進來看見随安然的時候也是一愣,大概是在奇怪為何她會出現在這裏。只不過面上只有瞬間的一異,便恢複如常。

蔣寧夏在圈內的人緣向來不錯,而這個基礎通常都是在飯桌上打下的。相比較随安然安安靜靜地獨守一方,她從入場開始便已經格外自然熟稔得和人聊開了,倒是一點也沒有在酒店裏盛氣淩人的模樣。

“溫先生真的是貴客,我都往錄音棚跑好幾天了,也沒見着人。”蔣寧夏擡了擡手裏的酒杯,向溫景梵敬酒。

溫景梵正在剝蝦,聞言只擡了一下眼皮,聲線慵懶得近乎敷衍:“等會還要開車,不喝酒。”

他向來是中心人物,從來不熱絡這些酒局,能和他同桌吃上一頓飯并不是易事。所以蔣寧夏剛一開口的時候,衆人都安靜下來。這會他的回絕便顯得格外突出。

陸熠方是圈內人,和蔣寧夏還在合作,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心裏憋着笑,但還是開口解圍:“酒駕不好,我不開車,找我喝啊,喝醉了有景梵送我回去。”

溫景梵已經剝好了蝦,聞言淡淡地掃去一眼,附和都懶得,把剝好的蝦肉夾到安然的碗裏,平淡道:“你和安然不順路。”

言下之意便是,不送,送安然。

這臺拆的陸熠方簡直內傷……

蔣寧夏看了随安然一眼,輕扯了一下唇,只一瞬的尴尬之後便又恢複如常:“陸導和我一起走好啦,我經紀人會來接我。”

陸熠方抿了口酒,卻是不經意地笑了笑:“哪能勞美人大駕。”

蔣寧夏眯着眼笑,轉頭卻是看向了随安然:“随經理還記不記得我啊?”

随安然并不适應這種環境,從剛才開始便一直埋頭苦吃,不料這麽減少存在感了,話題還能轉移到自己身上。

察覺到衆人的視線看過來,随安然對蔣寧夏笑了笑:“記得。”

哪能不記得……都被拉進“黑名單”了。

蔣寧夏又是一笑,精致的妝容,親切的笑容,若不是随安然見識過她的難搞程度,大概真的要在她的笑容裏融化了。

不過多年的酒店服務經驗累積,她很快就調整出一幅完美無缺的表情,眉眼一轉,對她微微揚起個笑來,不卑不亢,恰到好處:“以後還要麻煩蔣小姐多多提點了。”

蔣寧夏原本就在猜測她出現的原因,見她這麽說,揚了一下眉,有些不解。

随安然又是一笑,輕聲道:“我也參與《九轉》的配音。”

蔣寧夏愣了一下,目光在溫景梵和随安然身上都轉悠了幾圈,反應過來後大概也發現自己表情的詫異,幹脆問道:“你怎麽會?”

随安然面上微笑着,心裏卻有些抓狂。見衆人的目光都在溫景梵和她之間徘徊,頓生一股無力之感——她簡直要成後門專業戶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溫景梵卻放下筷子,低沉了嗓音維護道:“陸導三顧茅廬請出來的,這《九轉》的女主音,也只有她能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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