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深夜又下起了雪,溫景梵在落了一層薄雪的車前站定,借着熹微的路燈燈光看向車前蓋上用樹枝挑開寫的字。

不知道是誰留下的“I LOVE U”,此刻已經因為新雪的累積,模糊得有些看不清了。

他微揚了揚唇角,拉開車門上車。

到溫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的三點了,整個別墅區靜悄悄地沒有一絲人聲,除了路燈薄影,便是遠近層疊的黑暗。

他平日裏并沒有多大的煙瘾,抽煙更是極少。此刻坐在車內,看着外面飛揚的大雪緩緩而落,煙瘾便一下子上來了。

他拉開暗格看了看,摸出香煙和打火機,捏在手裏良久,才湊到唇邊點燃。

那煙霧散開,眼前的雪景便更加朦胧。他想起不久前接到的安然的電話,心下不由就緩緩柔軟了下來,連眼底都漫上了一層不深不淺的笑意。

很好的進展。

他正彼此陷在自己的回憶裏,絲毫沒注意有人開了一側的小門走了過來。

聞歌走到窗邊輕輕地扣了扣車窗,看見窗內一閃而過的紅點後,便繞過車頭往副駕走。一個不經意的一瞥,就看見車前蓋上幾乎要模糊了的幾個字母。

她一挑眉,頓時樂了。

拉開副駕的同時,車內濃重的煙味撲面而來,她剛張嘴狠狠吸了一口,頓時被嗆得肺都要咳出來了,快速上車開了車窗通氣。

溫景梵降下車窗把剛撚熄的煙從窗口扔出去,正好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裏,這才回頭看她:“怎麽是你?這麽晚還沒睡?”

“就許小姑等得?”聞歌撅了撅嘴,有些不滿。

見他雙眸沉靜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麽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放緩了語氣說道:“景梵叔對不起,如果不是我說漏嘴了,也許……”

“遲早會有這麽一天。”他側目看了她一眼,見空氣裏的煙味散得差不多了,升上車窗:“不用自責什麽,只要我想和她在一起,遲早要面對老爺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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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歌諾諾地沒說話,垂着眼睛玩手指頭。

“她什麽時候知道我是時遇的?”他問。

“是我說的,我知道之後的一個月她就知道了。”聞歌擡眼看他,見他面容清冷地望着窗外,不敢多說,回答完這句又沉默下去。

“知道我為什麽會不顧老爺子的阻攔,去S市嗎?”他卻突然笑了起來。

聞歌搖搖頭,開始有些後悔自己大晚上爬起來替小姑守門的英勇舉動了……

溫景梵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并未多解釋什麽,搖了搖頭,也沉默了。

兩個人就這麽靜靜地坐了半個多小時,就在聞歌就要睡着的時候,溫景梵又開口道:“你和他怎麽樣了?”

聞歌眼皮子擡了擡,還是困極了的樣子,就這麽蜷在座椅上,含糊地哼唧着:“就是那時候……爺爺知道了……我才不小心說漏了你的事……”

鼻子有些癢,她擡手揉了揉鼻尖,聲音困頓又哀傷:“其實景梵叔你說得對,我和他真的沒有可能。一直都是我一個人自作多情了……”

話音纏綿溫吞之際,她有咕嚕了一聲,就徹底睡着了。

溫景梵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心裏想的卻是:很少見她對誰多交心,只這聞歌,性子單純直接又熱烈的,的确适合她。

正這麽想着,屋前又出現一個人,只穿着單薄的睡衣,身上披着一件長外套幾步走了過來。

溫景梵擡了擡眉,看了眼已經睡熟的聞歌,低不可聞地嘀咕了一聲:“我看不見得……”

話落,副駕那側的車門就被打開,溫少遠目光清冷地看了他一眼,最後落在已經睡着了的聞歌身上,微微皺了下眉:“她睡着了也不知道給她蓋件衣服?”

“我要是蓋了,現在應該是你把那衣服直接甩我身上了吧。”溫景梵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輕輕地敲了敲,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溫少遠睨了他一眼,唇線抿成一條線,直接脫了自己的長外套蓋在聞歌的身上,裹住她後,小心翼翼地抱進懷裏就要往屋裏去。

“你也趕緊進來吧,時間還早,休息一下再跟老爺子談。”話落,抱着人便走了進去。

溫景梵靜靜地看着這個背影良久,眸色漸漸幽深。

拜良好的生物鐘所賜,随安然一早就醒了過來,她躺在床上思索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程,偏頭看了眼時間,拿起放在一旁的ipad的刷微博。

溫景梵好久沒有更新的微博在淩晨三點四十五的時候更新了。

時遇:總覺得自己還未經過毛頭小子的年齡就邁入了成熟穩重,連帶着處理感情的事情也帶了幾分斟酌慎重。淩晨有事回家,因為一些人,一些事,一些景,改變了一些想法。如果你能聽見,你是不是會懂?

下面兩幅圖片。

一是朦胧燈光下隐約能看出車前蓋輪廓上的“I LOVE U”字樣,二是雪景裏一串孤單腳步的照片。

最後面,是一段很簡單的音頻。

随安然猶豫了一下,按了播出。

很輕微的雜音裏,他的呼吸聲便格外清晰,夾雜了A市冬夜落雪的寒冷,清冷卻纏綿。

那聲音低低的,就像是在耳邊低喃:“I love you。”

安然總覺得感情再濃烈也不過是一句“我愛你”,可他這樣低沉清冷的聲音,低緩得像是鋼琴黑白鍵上沉沉的尾音,落下來,如拉滿了的弦,怦然心動。

她深愛的他的倫敦腔,貴氣又優雅,深情又缱绻。

清晨剛開始,已然溫柔。

只是有良好的開端,卻并一定有良好的happy ending。随安然下樓看見随經國的車就停在公寓樓前時,笑容頓時僵在嘴邊。

随經國降下後座的車窗,隔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就這麽看着她,見她站在原地絲毫不想靠近的樣子,眉頭幾不可見地一皺,沉聲喚她:“安然,還不過來?”

随安然別開頭,閉了閉眼,手指落在額頭上輕輕地拍打了兩下,試圖讓自己保持平靜。等一切都平息下來,這才冷着臉拉開車門坐進去。

車內暖氣充足,随經國拎過來一個早餐袋遞給她,見她接過去,臉上這才有了幾分笑意:“去哪裏,爸爸送你過去。”

“到市中心的廣場下就行。”她打開紙袋看了眼,興致缺缺地嘗了幾口便拿了紙巾擦手:“你找我有事?”

“中午陪爸爸吃一頓飯吧。”話音一落,怕她拒絕,忙補充道:“有件事,你也該知道了。”

随安然蹙眉看過去,面上是毫不掩飾地防備之意:“如果不重要的話麻煩你現在就告知我,我最近很忙,大概沒空和你一起吃飯。”

随經國絲毫不介意她的态度,放柔了聲音輕哄着:“那就在附近的餐廳,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的。”

随安然張了張嘴,見他溫和地沖自己笑,生怕自己會拒絕的樣子時,拒絕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來。

難得溫家這一輩的小輩都齊全了聚在早餐桌上,溫老爺子下樓看見除了溫景然幾個孫子孫女都在,難得開懷地笑了起來。

去院子裏澆了澆花,又不緊不慢地練了一會太極拳,直到早上7點多了,這才在辛姨的提醒下回去一起用早餐。

聞歌最近犯了事,不敢主動找老爺子搭話,全程都縮在溫少遠的身旁當個悶葫蘆。溫少遠偶爾給不敢伸筷子的聞歌夾些小菜,至于溫時遷,安安靜靜地喝着自己碗裏的粥,整個飯桌上姿态最閑适的當屬溫景梵和老爺子兩個人。

一老一少如同在比賽一般,誰也沒先開口。溫少遠吃完早飯拎着聞歌離開,溫時遷擡眼看看兩人僵持的狀态,也識趣地趕緊保持安全距離。

等人一走光,溫景梵這才放下筷子,直言:“陪您吃頓飯,手腳都不靈活了。”

溫老爺子看他一眼,沒搭理。

“不理我?”溫景梵挑了一下眉,頗有些耍賴地說道:“您也好久沒見到梵希了吧?等會我就把它接過來陪您解解悶。”

溫老爺子的碗往桌上重重地一擱,吹胡子瞪眼:“混賬。”

“我的事你可以插手,提意見或者你不滿意不高興都可以,但随安然不行。”溫景梵擡眼看過去,一雙眼裏的冷凝讓老爺子看得真真切切。

“這麽多小輩裏就你敢這麽跟我說話。”老爺子哼了一聲,“我不高興你就能不做了?”

溫景梵搖頭,淡淡地說道:“您不高興是您的事,該做的我還是會做。”

“我都說了這姑娘不合适,別說家世什麽這種虛的,單就性格也不行。”

溫景梵雙眸下意識地一眯,面上那僅有的一絲笑容也瞬間斂去:“你跟安然接觸過了?”

“我跟這孩子的爸爸一直有來往,這次回去之前他親自來拜訪過我。”老爺子沉吟了片刻才道:“景梵啊,這個女孩子真的不适合你。沉默寡言,做事又溫吞,父母離異。聽經國的意思啊,是打算讓安然回去接他的班,你們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她不能顧家還指望你生孩子養家?”

溫景梵顯然是并不知道這回事,雙眸微閃,沒接話。

“話我先說到了,我們溫家哪一輩的孩子結婚不是聽家長的?你和少遠同胞,父親沒得早,我不管還有誰來管?別說我封建思想,成家立業,傳宗接代,那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你要開公司,我讓你開了,你說要去S市開,我管不了你,你去了。你還想怎麽樣?”

溫景梵擡眸靜靜地看了老爺子一眼,手指輕輕摩挲着,依然未改初衷:“我只想和她在一起,沒有絕對合适的兩個人,我只想要她。”

老爺子聞言頓時虎了一張臉,胡子一顫一顫,氣急道:“混賬,我告訴你,她老子也覺得你們不合适,已經開始準備給她相個合适的人選了。你想要!你想要有什麽用?”

溫景梵眉頭一皺,手指更是微微僵住,一身冬日清晨的寒涼。

他沉默無聲的抗議,老爺子在那邊越發生氣,扯住桌布一手便掃落了桌上的碗碟,發出巨大的聲響。驚得一直在注意這邊動靜的辛姨快步跑過來,可看着爺孫兩人劍拔弩張的架勢又不敢上前。

溫景梵仍舊這麽坐着,眉目之間皆是淡淡的。手指落在那串小葉紫檀珠上,輕輕地轉動着:“我是在梵音寺裏認識她的,認識了多久就喜歡了多久。不是沒有放棄過,我的喜歡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三分鐘熱度。也的确如你所說,她的性格不圓滑,不善交際,做事溫吞。但我喜歡,那裏都覺得很好。”

老爺子面色鐵青,因為怒氣壓抑到極致,沉得如同暮鼓晨鐘,那威壓瞬間撲面而來:“我不管你娶誰,怎麽娶,我只有一個要求。”

“你——必須給我留在A市。”

随經國把安然送到錄音棚之後,車便沒有離開過,停在對面街口的停車道上。等她午休下來一起去吃飯。

一個早上,溫景梵都沒有過來。

陸熠方見她有些不在狀态,和溫景梵通過電話之後,皺着眉頭看了眼安安靜靜坐在隔音室外面翻着劇本的随安然,擡手讓一旁的專業配音人員先進去。

聽見關門聲,随安然擡頭看了眼隔音室,想了想問道:“他今天不來了嗎?”

“下午過來。”陸熠方坐回座位,給她遞了瓶水,“你現在這裏聽聽,熟悉一下。等時遇來了,你們再對。”

随安然不覺得自己一個人能搞定配音,沒有異議的答應了下來。

中午吃飯時,和陸熠方打了聲招呼便離開。

午飯就在廣場一家高級餐廳用餐,随經國已經提前到了,見到安然推門進來,對着對面的人微微一笑,微擡了一下下巴:“我女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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