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A市今天依然還是延綿大雪不絕,從昨晚停歇了片刻之後一直下到了清晨。

有句老話是說,下雪天不冷,融雪的時候才冷。

是以,這幾天雖然一直在下雪,随安然倒并沒有A市已經迎來了徹底嚴寒的感覺。

此刻,她正站在自己的公寓樓下。出門之前,某人還特意發了信息提醒她保暖,所以這會她是帽子,口罩,圍巾,手套,裝備齊全。

滿世界都是銀白色的,她一身雪白的羽絨服站在公告欄前,就像是融進了這雪景裏,遍尋不到。

随安然低着頭在公告欄前來回踱步,因為時間早,樓下并沒有什麽行人,安靜得只有她雙腳反複踏在雪地裏時的“吱呀”聲,很細微,卻格外好聽。

她就不厭其煩地來回走着,不知道走了第幾遍,突然笑起來。一雙眼睛彎得細細的,只露出漆黑明亮的眸光。

她擡手捂住臉,深呼吸了一口清晨冰涼的寒氣,只覺得渾身都暢快了不少。

是不是在做夢啊……

昨天還沒有那麽直觀的感覺,可今天一早醒來,迷迷糊糊去摸手機看時間的時候,正好等到他的短信進來,雖然言簡意赅的只有一句話:“注意保暖,等會要檢查的。”

可卻分明地提醒她,很多事情,在昨天下午就已經悄然改變了。

于是,這整個清晨她都在不停的傻笑,全然忘記了她曾經為這段感情是否開始掙紮得有多困難。

記吃不記打,說得大概就是她這樣的……

可還是……很高興啊。說不出來的高興,好像以後每天睜眼想起他時,眼前都是一束溫柔的光。

有他相伴,多好?

正出神間,一輛車飛快地靠近,等安然低頭看去正準備避讓的時候才發現來人是……江莫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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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情有些憔悴,看起來像是已經好久沒有好好休息了。下巴上有青黑的胡渣,一雙眼滄桑又疲憊。

他下了車,就站在那裏看了她一會,這才緩緩靠近:“安然。”

随安然一時不知道有些怎麽面對他,就這麽兩廂僵立良久,她這才垂下手,把雙手塞進口袋裏,緩緩朝他走去:“你怎麽來了啊?”

“我是來……”

“如果是我想的那件事的話不必說了,我已經跟江伯母說得很清楚了,她也應該把昨天那些話傳達給你了。”随安然彎唇笑了笑,擡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的情況,跟你無關。”

江莫承抿着唇不說話,就這麽安靜地看着她。

“我聽我媽說你已經結婚了……”良久,他終是忍不住說了出來。只是話裏卻是滿滿的沮喪,大抵只有經歷過求而不得這種無奈的人才知道用情至深的痛苦。

“其實沒有。”随安然抽出手拍了拍自己随身帶着的包,“但是是今天領證。”

“所以你在等他?”

“是。”

江莫承又是一陣沉默,很久之後才是低低地一聲輕嘆,那一聲嘆息裏說不上來的複雜情緒。

“那我知道了。”

随安然沒答話,只在看見不遠處拐角出現的那輛路虎時,這才偏了偏頭:“他過來了,我也該走了。”

“你真的考慮好了嗎?”見她要走,他擡手握住她的手腕,隔着一層厚厚的衣服,并不能感觸她的體溫。

“考慮好了。”随安然看了眼被他握住的手,輕輕一抽從他手裏掙脫開來,一字一句道:“如果這輩子還有誰讓我想不顧一切試一試的,那就只有他。”

那個已經穿透她生命多年的人。

江莫承只覺得喉間一陣發緊苦澀,那雙眸子裏的光輝都黯淡了些許。他低頭拿腳尖踢着雪,直到鞋面失了一大半了,這才低聲說道:“其實我知道我沒有什麽理由來找你,我們早就說清楚了的……”

“莫承。”她突然叫他的名字,見他擡起頭來,似乎是彎唇笑了一下。但等江莫承再細看過去時,她已經斂去唇邊那抹弧度,安安靜靜地看着他,說:“跟你打個賭好不好?沒有什麽賭注,只希望我贏了之後你能放下過去,結束這一切。”

她的聲音輕柔溫和,帶着江南女孩子特有的暖糯,似是一曲歲月靜好。

他專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平和,只是眼底笑意明豔,絲毫遮掩不住。

他啞聲問道:“怎麽賭?”

“我走過去,他一定會下車,然後先替我拍掉身上的落雪,再送我上車。”

他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

随安然已經對他笑了笑,擡步走了過去。

江莫承轉身看去,她不過才走了幾步遠,不遠處那輛路虎的駕駛座上的人就已經打開車門下了車。

隔着不算遠也不算近的距離,先是看了他一眼,只這一瞬,什麽都來不及的一瞬,那眼神已然透出一股威壓,沉沉地籠罩過來。

他擡步迎上去,見她身上落了一層薄雪,擡手揮去,眉心不由自主地輕皺了一下:“等了很久了?”

“你遲到了。”随安然握住他的手,雖然隔着一層皮手套并不能感知他的體溫,她也這麽擡手握住他,一雙眼睛漆黑明亮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給我那麽多時間,你不怕我真的反悔嗎?”

溫景梵半擁住她,緩步往副駕走去。

兩個人的鞋面落在雪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他擡手拉開門,見她坐上車,拉了安全帶替她扣上。這才就着這種親近的姿勢擡眸看着她,語氣認真道:“後悔也沒有關系,我很堅定。”

那聲音輕柔,并沒有太多語言上的技巧,卻恰到好處的擊打在她的心口,逼得她呼吸就是一窒,溫柔的窒息。

昨天下午吃過飯,他送她回來時說:“你還有十幾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反悔,如果你還是這樣的決定,那拿好戶口本,在你家的樓下等我,我們明天上午就去登記。”

随安然雖然優柔寡斷,卻也偏執得不行。一旦認了一個道理,哪怕遇上重重阻礙,也會拼命去完成它。

更何況,她的心一直都偏向于他。

一旦做了決定,那便是奮不顧身。

他繞過車頭去駕駛座,随安然就坐在車內遠遠地看向站在自己車前的江莫承,唇角一點點抿起。

溫景梵上車之後,不經意往江莫承那邊看了一眼,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只低聲說道:“不用說再見嗎?我們先走了。”

“不用了。”随安然捏着安全帶,心底輕嘆一聲,再開口時,聲音都輕了些許:“沒有再見了。”

溫景梵側目看了她一眼,利落的倒車,轉彎,離開。

大概是因為工作日,天氣又不好的原因,今天來領證的人很少。溫景梵随安然到得早,第一個填了資料,拍了照,鋼印落下,從此便組成了一個家庭。

快得連……消化的時間都沒有。

兩個人很默契地都沒有通知任何人,除了一大早撞上槍口的江莫承先生,再沒有人知道兩個人今天就飛速的領證開始婚後生活了……

随安然捧着有些沉甸甸的結婚證,有些反應不過來:“就這樣嗎……”

“不然還要哪樣?”他反問。

見她還有些發愣,溫景梵擡手攬住她的肩,把她半納進懷裏擁着慢慢地往前走。

民政局前面是一條寬闊的綠蔭道,只是冬天了,葉子早已掉光,只有光禿禿的枝桠。加上這幾日連綿的大雪,此刻到處都是沒有融化的積雪,厚厚的一層。

車停得有些遠,兩個人慢慢走過去,一路寂靜無聲。

等到了車前,溫景梵沉吟了一聲,從口袋裏拿出一串鑰匙遞給她:“這是家裏的鑰匙,等會就搬過來吧。”

随安然接過來,鑰匙上帶了他的體溫,是溫熱的。她輕抿了一下唇,點頭應下:“好,不過我還沒來得及收拾,大概要一點時間。”

“不急。”他笑了一聲:“你方便就好。”

那剛才……還說等會就搬過去。

随安然捏捏被她塞進了口袋裏的鑰匙,默默腹诽。

“那中午想吃什麽?”他問道。

随安然想了想,突然有些嘴饞馄饨,這個想法還沒從大腦過一遍就已經脫口而出。

溫景梵似乎是思考了一下,頗認真的回答:“那等會要去買點馄饨皮,還有餡料。”

随安然囧了囧,一時有些說不上來此刻的複雜滋味。

兩個人領了證後的對話……竟然如此家常自然,天知道,他們連戀愛都沒有談過——卻能如此熟稔。

随安然下意識又捏了捏口袋裏被她捂得更熱的鑰匙,輕聲問道:“那可以這樣嗎,等會先送我回去,午飯就在我家吃好了。下午我收拾下東西去你那裏……”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便越來越小,連直視他都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地移開眼。

溫景梵勾了勾唇,并未笑出聲來,只攬着她肩的手緩緩收緊。見她被這力道壓迫地擡起頭來,他趁勢低下頭去,親了親她的唇角,聲音輕柔,還帶着淺淡細微的笑意:“我們的同居是合法的,安然。”

随安然被他突襲得一愣,連帶着反應也慢了半拍。

等他松開她,拉開車門等她上車時,她才回過神來,只覺得耳根子一燒,熱度瞬間蔓延到臉頰,燒紅一片。

她手忙腳亂地上了車,裝作很認真地扣着安全帶,再也沒敢看他一眼。

唔……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十八違禁詞啊,談論的事情也非常正經自然啊。可她就是忍不住因為這句“同居合法”覺得不好意思,覺得有些小害羞啊……

想她二十多年都沒談過戀愛,一下子就把自己給嫁出去了,這過程——

随安然暗暗扶額,有些頭疼地捏了一下額角,她似乎忘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夫妻合法……那什麽……也……

心底哀嚎着,卻不知道自己面上也現出了幾分懊惱的神色。

溫景梵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只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只不自覺揚起的唇角非常能表達他此刻愉悅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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